第61章 Ation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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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的人們無不孤獨, 那些無人能懂、無人能訴,或許隻是無人問津罷了。

    所有人的孤獨看上去都那麽不同,卻又那麽相似, 就像大西洋之中的藍鯨, 每個人都在呼喊著不同頻率的歌聲,但隻有頻率吻合的人, 才能窺見到彼此內心深處的聲音。

    所以啊, 總是要等,在人生的漫漫荒野中東張西望,直到終於有人伸出手來, 告訴你,來吧,跟我走吧。

    於是你把手伸了過去,站了起來, 隨後, 生命也為之鮮活起來。

    蘇映漸漸感受到了曹真之所以將片名定為《相生》的緣故, 那不僅僅隻是由於角色的名字這般膚淺的理由,它擁有的是更為廣闊的寓意——光明與黑暗相生,陽世與陰間相生, 生命與死亡相生。

    而這部電影,所講的也並不是一個驚悚故事,它講的是兩個脆弱的生靈,如何互相依偎著彼此而溫暖。

    盡管這是一個溫情的故事,但曹真講述故事的手法卻是極為冷靜與克製的, 像是身處於零度以下的冰層中。他不去刻意渲染暴力與血腥,也不去煽情憂鬱與悲哀,就那樣一幀一幀地隨著畫麵撫摸著你的心髒。

    袁立是京影92級表演係的學生,今年二十七歲了,但是長得極為麵嫩,一點都瞧不出年紀來,跟蘇映在一起演一對夫妻剛剛好。

    她的時間很緊,拍個幾天就得回京城去,因此曹真就將她的戲份集中提前拍了。

    大多數影片中的夜間戲其實都是白天拍的,然後後期暗化處理,模擬成晚上的樣子,《相生》當然也不例外。外景的夜間戲可能還麻煩一點,但是室內就好說多了,窗簾一拉,攝影機的光圈下降兩個檔就搞定了。

    這裏是劇組裏租的一間房子,也就是劇本中李相生的家,現場燈光打得很暗很冷,曹真確認了一下收音的情況,喊道:“各就各位,準備開拍!”

    “ok!”

    “收到!”

    “攝影機沒有問題!”許煒峰答道。

    “燈光穩定!”

    一連串的響應聲在小小的房間中回蕩著,震得曹真的心髒砰砰跳動,他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蘇映,又喊道:“a!”

    鏡頭從餐桌前一穿而過,以一種怪異的角度將餐廳與門口籠罩在內,而蘇映所飾演的李相生正從門口出現在畫麵的邊緣。

    白日屬於工作,而夜晚則歸於生活。

    每當夜色來臨之際,這座小城的繁華喧囂便汩汩地從地下冒了出來,此時你能看到比白晝更為廣袤的真實,一切隱匿都浮出了水麵。

    “我回來了。”蘇映沒精打采地說著,他將外套的夾克衫扔到了門口的沙發上,回頭望去,袁立正坐在餐桌的角落裏。

    她正在拌勻一碗麵條,灑在表麵的火紅色的豆瓣醬隨著潔白麵條的翻湧將整碗湯都弄得一片緋紅,蘇映在她的對麵坐下來,她沒有抬頭,繼續拌著。

    “又沒做我的飯?”蘇映坐在凳子上,麵色不渝地看著她。

    “不理我,又不理我。”見沒有反應,他又扭了扭脖子,半是自矜半是自得地說道,“我說你啊,我這麽好的男人你都不知道珍惜……”

    “卡!”

    站在旁邊的曹真一哆嗦,喊了聲停。

    這丫的表情和腔調哪像在跟自家老婆說話啊?說是在街上調戲良家婦女都有人信!

    “你你你……表情別那麽浮誇。”曹真的手做了一個往下壓的動作,“克製一點,壓抑一點。”

    “嗯,好的。”蘇映點頭應道。

    其實按照蘇映對於劇本的理解,李相生這個人就是有點自視甚高,還有點直男癌,這台詞用這腔調來說應該沒錯,不過在片場裏嘛,還是導演為大,他也不想和曹真爭辯些什麽。

    “好,a!”

    蘇映又重新來了一遍,隻不過那語氣與表情,多了一絲心煩意亂與焦躁感。

    “我跟你說啊,這日子你要是覺得能過,咱就過,不能過就拉倒,天天這樣算什麽啊?”

    袁立理都沒理他,隻是抬起頭來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繼續吃著晚餐,吃完了之後,把碗筷一收,直接轉身走進了廚房,留蘇映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生著悶氣。

    因為天長地久的小矛盾,也就是過日子中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日積月累終於爆發成一場曠日持久的冷戰。雙方以沉默以對,互不理睬,蘇映不知道這場戰爭還有多久才會結束。

    “最初到底是為什麽吵起來的呢?”蘇映坐在椅子上回憶著,是因為他上次出門忘了帶鹽回來,還是因為買的沐浴露牌子不對?已經完全記不清了。

    蘇映坐在那裝了一會深沉,直到聽見曹真喊:“好!下一場!”

    下一場是蘇映的獨角戲,在書房裏。妻子不理他自個兒在寢室裏待著,他就自己一個人在書房裏坐著。

    書房的門緊鎖著,蘇映站在書架旁,瀏覽著書架上碼得整整齊齊的書封,忽然間看見了一本陌生的書。他取出來,拍了拍邊上的灰塵,才發現是他小時候的日記。

    蘇映對李相生這個角色的把握是相當清晰的,其實啊,就是個傲嬌貨。死都不肯承認自己的庸俗,無論是穿著,還是言徑都想展示出自己的特別來,可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就一定叫做庸俗嗎?

    日記的前半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畫畫,他隨手翻了一頁,淡黃色的光暈映照得他麵龐清晰。

    “嗬……”蘇映嘴角嘲諷地笑了笑。

    “今天,老師問我們以後想做什麽,問到我的時候,我說,我想當一名老師。”日記本上的字體歪歪斜斜,但還算工整,“老師問我為什麽,我回答說,因為老師可以帶給孩子們快樂……”

    由於鏡頭是低角度的俯視鏡頭,因此看不到剩下的內容,但蘇映臉上的表情倒是看得清楚,顯然,他對自己小時候的夢想不以為然。

    經過世俗的洗禮,他的那顆心早已斑駁不堪,他現如今倒是圓了小時候的夢,成為了了一名老師,可是對他來說,老師不過就是更清閑一點的公務員罷了。

    什麽“靈魂工程師”、“花園的園丁”,這些說法不過是冠冕堂皇的把戲。

    蘇映把那本日記合上,剛想放回去,想了想,又拿了起來,坐到椅子上慢慢看了起來。

    《相生》裏有好幾條線索,關於李相生的就有三條——他與孔桓的關係,他與妻子的關係,以及他對於教師這個身份的認知。

    在最開始,他的確隻是將教師這個身份當作無可奈何的權宜之計,可是慢慢地,他漸漸撿拾起了身為教師的責任,開始關心起了孔桓,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達成自己小時候的願望——讓孩子們快樂。

    而要幫助孔桓,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相信他。

    ……

    “喂,你好。”

    “你好,這裏是陳立雄,有事請講。”陳立雄坐在汽車的後座上,皺著眉頭,對方的普通話說得太蹩腳了,好像帶點粵語的調調。

    但緊接著,對方的一句話就把他驚了一下,“我是關錦鵬。”

    “啊,關導,您好您好。”這位在香港文藝界可是大咖級別,陳立雄心中的那絲不快立馬灰飛煙滅了。

    “是這樣的,你是沈宸的經紀人對吧,我想找他拍部片子。”關錦鵬沒有多說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道。

    找沈宸……拍片子?陳立雄一愣,這關錦鵬不是專門拍女性電影的嗎?

    香港電影嘛,大家都明白的,大男子主義盛行。銀幕上動不動就是打打殺殺,血氣方剛,女性一般都是作為花瓶出現的,以女性為主演的電影寥寥可數,而其中成就最大的,便是關錦鵬。

    說起關錦鵬,從他十幾年前拍的第一部《女人心》開始,便一直以女人故事作為自己電影中的主要內容,他極為擅長描述在大時代的變遷中的愛恨情仇這種難度頗大的題材,在華語電影界廣受好評。他的第三部電影《胭脂扣》拿下了香港的金像獎,而十年前拍攝的那部《阮玲玉》不僅拿下了金馬獎,還送了張曼玉一座柏林影後。

    “我能問一下是一部什麽樣的電影嗎?”陳立雄翹了個二郎腿,手擱在膝蓋上,對方要是敢讓沈宸在一部女性電影裏麵演個小配角,他就敢立馬掛電話。

    自從威尼斯回來之後,這些天來找沈宸的電影和電視劇都不少,那種一看就很爛早就被陳立雄扔垃圾桶裏了,可剩下的裏麵挑挑揀揀半天,也沒選出個好本子。

    “是部愛情片,我想請沈宸來做男主角。”

    男主角?關錦鵬的男主角?陳立雄馬上應了下來,“行,不過能先給我們看看劇本嗎?”

    “我這兩天就在京城,可以把劇本給你送過來。”關錦鵬答應道。

    “好的!”陳立雄應道,“我們會盡快給您答複的。”

    “哦,對了,我想問一下。”

    “什麽?”

    “你知道蘇映的聯係方式嗎?”

    作者有話要說:  《相生》的劇本的確是根據第六感改的,開始後悔寫這個故事了,因為這種類型的電影知道結局就顯得無趣了,看過的朋友就別劇透啦……

    另外,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拍《藍宇》,加快一下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