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Ation 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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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有人在如何排解孤獨的問題下回答說, 若是你晚上一個人感覺寂寞,不如打開一部鬼片,看完後便會覺得床底下有人, 廁所裏有人, 天花板上也有人,立刻就會覺得熱鬧了。

    這本來隻是一句戲言, 但對於真正能看見鬼魂的人來說, 卻是無比的諷刺。《相生》中的擁有陰陽眼的孔桓,所麵對的是一個比現實更為擁擠的世界,鬼魅叢生, 如影隨形,簡直讓人透不過氣,連內心的不安都無處安放。

    這些陰影就如同灰色的像素,在每一個固定的時刻, 隨著熙攘的人群流動, 從此到彼, 步履匆匆。但它們也如同人類一樣,具有感情與**,以及不可訴的憂傷。

    大家都習慣了冤鬼複仇, 猛鬼作祟的故事,陡然間見著這麽一種與傳統觀念完全不同的生死觀,還真有點不習慣。然而仔細咂摸一遍之後,蘇映隱隱覺得,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這種東西存在的話, 說不定還就跟《相生》裏麵說的一樣。

    或許這世界上真的是有鬼魂存在的,隻是尋常人很少能看見它們,不,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能看到它們,猶如生活在一個空間的不同層麵,互不相幹地存在著。

    活著的人兀自活著,死了的人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在徒勞地重複著生前的行為,顯得那麽的無助與孤獨。

    而這種無助與孤獨,卻隻有一個叫做孔桓的孩子能看見,但在他的眼中,他隻能看見這些鬼魂的陰森與恐怖。

    影片前半段的節奏舒緩而悠揚,如日升漸西,帆影漸遠,其間夾雜的些許童真更添生機趣意,而在中段卻急轉直下,勾勒出星河落盡孤月寒生的鬼魅之境。

    根據比較通俗的一些傳說,鬼魂的形象,如衣著裝束等等,往往是他們死前一刻的樣子,或者就是生前最常保持的樣貌,《相生》也不例外。

    攝影機開始轉入了孔桓的視角,人們也因此可以看到這個孩子那令人心悸的恐怖世界。原本亮堂的學校在許煒峰的鏡頭下變得晦暗,顯得陰森而詭異。

    行走在路上的路人麵目不清,空餘一道沉悶的背影。世間的一切都透著哀愁的茫霧,寂靜的室內,以及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詭異眼神,一切的一切,都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分不清是人還是鬼。

    這便是燈光師、攝影師以及化妝師的功力所在了,明明還是同樣的景色,花開伊夢陽光相伴,畫麵中卻能傳來一種滲人的陰寒,凝結出驚悚的氣氛。

    吊在半空中的死屍,校門口哀嚎的冤魂,在自家門口瞑目徘徊的中槍的男人,還有在教學樓裏遊蕩的陳老師,人類與鬼魂的世界難舍難離,灰暗與白晝竟是如此的相稱。

    若是再配上一段壓抑而低沉的音樂,這一段看上去,倒也與那些尋常的恐怖片沒什麽兩樣了。

    孔桓是個懂事的孩子,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長大。他的母親靠在菜市場賣菜來掙錢維持家庭的日常開銷,八年來孤身教子,含辛茹苦,所以他更多的時候都在為母親著想,不讓母親為自己擔憂。

    可是,再堅強,再懂事,他畢竟隻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啊!

    當他受盡了周圍人的奚落與異樣的眼神後,那種對自己生命的意義產生懷疑的自卑心理也接踵而至,無力反抗,無力反駁。

    孔桓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可是誰能為他解釋這一切呢?難道……他真的是個怪物不成?

    這個念頭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人生艱辛啊,光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而孔桓卻要以小小的年紀,麵對著其他人從未體驗過的恐懼與歧視。

    他就像是困於大海孤塔之中的水手愛德蒙,在孤島中的死牢中苟延殘喘,看不見一線生機。直至法利亞神父翩然而至,才望見了一條逃出生天的道路,化身為基督山伯爵。

    隻是這位基督山伯爵,還太過年幼了一點。

    而在《相生》的故事中,同時拯救了他的生命與靈魂的法利亞神父,卻是蘇映飾演的李相生。

    其實對於李相生這個不稱職的小學教師而言,挽救這個身處崩潰邊緣的孩童未嚐不是一種自救的行為。自從他離開上海,回到懷溪這座小城,他的一切就變得一團糟。事業上一事無成,愛情中瀕臨失敗,因此,他想要彌補自己的過失,尋找自身存在的理由。

    他想要證明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好老師,一個像雷夫一樣,深愛學生並且被學生深愛著的老師。

    與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李相生從未把孔桓當作怪物。他看孔桓的時候,目光永遠清澈而專注,從未有過異樣的眼神。更重要的是,不管孔桓在說什麽,他總會認真聆聽。

    孔桓的那顆心,就像失掉了鑰匙的鎖,無人可至陷入畸零的寒原廢墟。但李相生,卻用自己的赤誠與灼熱,開辟了一條可通往的道路。

    將那扇緊閉的大門徹底轟開的,是一次偶然。當同學們惡作劇將他一個人塞進惡靈叢生的黑暗的地下室中的時候,他清晰地看到了他最不願意麵對的東西,他絕望地叫喊,痛苦地掙紮,竭力隱藏的恐懼如藤蔓般生長。

    哭喊,大鬧,捶門,歇斯底裏,直至悄無聲息。

    當有老師發現不對勁,打開門把他抱出來的時候,孔桓早已昏了過去。

    ……

    這是一間麵積頗大的病房,盡管是白天,屋裏也仍然開著燈,顯得明淨敞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氣息,往外是一條筆直的走廊。

    在醫院拍戲,很容易影響病人的休息,因此眾人到了位置之後,便嫻熟地擺開陣勢,立刻開始拍攝。

    “a!”

    就見孔桓直直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上裹著一條雪白的被子,兩眼注視著窗外。他現在似乎很懼怕黑暗,即使被光直射著眼睛,難受地蜷起了身子,也仍然要把燈開著。

    “把燈關了吧,外麵還很亮呢。”李相生走進病房,按下了牆上的開關。

    孔桓轉過頭來看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李相生坐在他的床邊,“你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了嗎?”

    這個孩子褪去了平日裏的冷漠與淡然,如今麵色慘白,表情柔弱,像隻孱弱的小狗崽,但那眼神依舊堅韌。

    “……”對於這個經常與他聊天,像朋友多過像師生的人,或許他可以信任?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難過?”孔桓開口問道。

    聽他這麽說,李相生有點驚詫地望過去,“你覺得我很難過?”

    孔桓緩緩點了點頭。

    “你怎麽會這麽想?”李相生的雙眼微眯,被一個孩子道破心事,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你的眼神告訴我的。”

    “那個……”李相生的雙手交疊在一起,其實他知道這些事情講給這樣一個小孩子聽,他也未必聽得懂,但他還是想說出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孔桓無力地輕籲了一口氣。

    鏡頭中的蘇映有一種絕佳的鬆弛感,離開了學校,眼前的孩子已經不是他的學生,而是與他同樣迷失在人生途中的旅人。

    “從前,有個叫做李相生的人。”李相生看著麵前這個疲倦的小男孩,苦笑著,“他從小便自命不凡,覺得自己將來能成就一番大事。他是他們縣的高考狀元,去了大城市念書,是他們全家人的驕傲,可是後來呢,他發現自己其實是那麽平庸,甚至連個小學老師都當不好。”

    “他的太太是他相親時候認識的……”

    孔桓很用力地聽著,眉頭輕蹙,窗外的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微光映照在他的眼眸當中。

    就好像從眼睛一直通向他的心裏,在內心掀起美妙的漣漪,它擴散開來,繼而讓整顆心都被溫暖包圍。

    “我也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他小心地窺探著男人的表情,假如其中出現譏諷之類的神色,他便會立刻住口。

    “好。”李相生點頭。

    “我看得見死人。”

    他慢慢地開口,輕輕的六個字,仿佛用光了全身的氣力。

    李相生不明所以,他靜靜地凝視著,問道:“在你的夢裏嗎?”

    孔桓搖頭。

    “在你醒著的時候嗎?”

    這次改成了點頭。

    李相生心中一凜,故作鎮靜,“是……在棺材裏的死人嗎?”

    孔桓又搖頭,“他們無處不在,就像普通人一樣走來走去,他們彼此看不見對方,隻能看到它們想看到的東西,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李相生努力控製著自己說話的語氣,盡量不流露出任何情緒,“你經常看到他們嗎?”

    “經常看到。”孔桓的眼角已經含著眼淚,“到處都有他們……你不會跟別人說吧?”

    “不會。”李相生又補充道,“我保證。”

    “等我睡著了再走,好嗎?”

    男孩向著晨光閉上眼瞼,無聲向著更深邃的無聲轉化,而李相生的真實表情終於顯露了出來。

    “會產生幻覺,有妄想症,以及某種程度上的學齡前兒童的精神分裂症……”

    “他或許需要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我幫不了他……”

    鏡頭一轉,盯著他的臉給了一個大大的特寫。

    蘇映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憐憫,就如同灑在大地的白月光,蒼白而無力,任何人都不能從這空白的光明中汲取到溫暖。

    因為那本就是虛無的。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藍!宇!去!了!

    感覺還是那種情感比較激烈的電影容易激發我的想象。

    話說還有什麽推薦的電影嗎……對於後續有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