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Ation 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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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仍在繼續。
沈宸表現得很拘謹, 之前他一直站在靠門的位置沒動,這會被劉征招呼進來之後,似乎有些不適應這曖昧昏暗的燈光, 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看起來有幾分不安。
“這位就是陳總。”臉龐圓潤的劉征轉過身來, 為男孩與陳捍東介紹著, “他叫藍宇,藍色的藍,姓氏比較少見。”
盡管之前已經聽過這個名字了, 蘇映仍然裝作初次聽聞的樣子,笑著伸出了手,“你好!”
“您……您好……”沈宸有點緊張地將手伸了出來,說話有些結巴。他仰著臉, 用一雙濕漉漉、水汪汪的烏黑色眸子凝望著眼前的男人, 憂鬱、懷疑, 但又帶著些明媚的希望在他的眼神中渙散。
雙方心知肚明,就像突然間掌握了占星術一般,對即將發生的, 正在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正因為如此,才讓現在所說的一切都顯得沒有價值。
藍宇這個角色的氣質在劇本中的跨度極大,雖說剛開始稍顯稚嫩,但在步入尾聲時已趨近成熟, 在整部電影中成長極為迅速。如果僅僅隻是滿足憂鬱或是帥氣這兩點,並不能駕馭好這個角色。
關錦鵬也是看過《安河橋》之後,被性格截然相反,卻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兩個何夕的演技所打動,才認定沈宸是演出藍宇的絕佳人選。
前提是,他能將藍宇這個角色完全吃透了。
與蘇映不一樣,沈宸完全是體驗派的演員,他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醞釀情緒,才能將角色與自己融合在一起,再在鏡頭下爆發出來。
他們兩人都是天生的演員。但是在《安河橋》裏,蘇映還是蘇映,隻是帶了些汪彥的影子,但是沈宸的自我存在都已經湮滅,至少在戲裏,他看到的隻有何夕。
當沈宸將自己的靈魂完全與角色合為一體時,他在鏡頭下便如山河歲月般驚豔,他可以使你確信,他就是存活在你想象中的那個人。一切主觀的、客觀的、刻板的印象都會在悄無聲息間改變,你對這個角色的認知,全在他的一舉一動之間。
小說故事改編成電影,自然要考慮到充足的邏輯性與順暢性,觀眾的觀影體驗放在第一位。小說裏能顛三倒四,時而倒敘時而插敘,動不動來個五年前十年後,電影這樣做的話,不是神作就是爛片,隻是後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因此,編劇二次創作的心血並不下於單獨創作一部小說,除了故事劇情,連人物性格都有所改變。《北京故事》中的藍宇,是憂鬱、蒼白而羞澀的,但當這個人物跑到電影裏,就應當少幾分憂鬱,多幾分蒼白。
沈宸在眼神表現這一方麵,尤其對細膩感情的微妙刻畫,年輕一代的演員中無人能出其右,但關錦鵬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按理來說,沈宸現在的神情動作都很到位,藍宇的眼神裏就應當閃爍著如此懵懂和清澈的光,畏縮羞澀著,以此來突出陳捍東的玩世不恭。
“不對……”關錦鵬皺著眉頭,兩人若是拆開來,都是一等一的演技,隻是湊在一塊兒之後,這之間的狀態就很不對勁。
蘇映望著眼前的男生,眼光蕩漾,那些細碎的記憶仿佛一如湧泉般噴薄而出,飛舞散碎的文字席卷成畫麵,化作成時光機的齒輪,嘎吱嘎吱間又將他送到了那天下午,日光傾城,少年如詩。
“停!”
正當他準備說出接下來的台詞時,一旁的關錦鵬卻喊停了。
關錦鵬小碎步走到他們身邊,兩位演員看著他,洗耳恭聽,“你們之間的感覺不對。”
“我找你們來,不是想拍另一部《安河橋》,我要拍的是《藍宇》,明白嗎?”關錦鵬打著手勢,“你剛剛看他的眼神,還是何夕看汪彥的眼神。”
關錦鵬已看過《安河橋》數遍,對其中的構色、細節以及演員的表現有著充分的了解,或許沈宸自己還不自覺,但當他望向蘇映的時候,現在正扮演著的藍宇恍然間波動崩解,那個從河水中躍出的何夕又出現了。
“對不起。”沈宸有些抱歉地說道,他剛剛下意識地讓熟悉的感覺操縱自己,沒有多想,自然而然地流露,現如今才覺得的確有些問題。
關錦鵬又看了蘇映一眼,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麽。蘇映所表現出來的陳捍東,霸氣、痞氣、傲氣一應俱全,偏偏微末之處的處理讓人覺得他冷漠而不可親。
陳捍東固然是有著北方漢子的粗獷,但他待人卻細致溫柔,這種特性叫什麽來著?哦對,在後世叫做反差萌。
這種感覺,才是關錦鵬需要的。觀眾要喜歡上這個人物,進而喜歡上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才能喜歡上這部電影。
因此,陳捍東可以使壞,可以無恥,但不能讓觀眾覺得他不可親。
“再來一遍吧?”關錦鵬說道,然後往後退了幾步,“都準備。”
“這位就是陳總。”
“你好。”
這一遍比剛剛要好一點,但是離關錦鵬心中的標準還遠,不過拍戲嘛,也不是一時的事情,感覺慢慢找,找到了就行。
蘇映從來沒見過關錦鵬這麽好脾氣的導演,從來不端導演的架子,就像幼稚園裏的老師一樣,憑著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經驗和見識,不厭其煩地給演員講戲。他將戲裏蘊含的**和感情掰開了,揉碎了再一點點撒開,語言配合著鏡頭的運作,將所有的鏡頭剖開了給你講清楚。
情是什麽,愛是什麽,**又是什麽,這些平常人含混不清,分不清楚邊界的東西,在他的分析裏卻是纖毫畢現。
捍東與藍宇的第一次,是一次買/春賣春,簡單的金錢與性的交易。對於捍東來講,那不過是一夜的激情,一次用金錢換來的性/欲釋放,腐爛的**可以開至荼蘼,狂放的獸/欲可以得到滿足。而對於藍宇,則是為了生存而出賣自身的**,與愛情無關,與風月有染。
至於後續,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則是兩個人都未想到的。
張永寧與這間台球廳的老板私交很好,如果後續需要補拍的話,隨時可以回來,因此劇組決定,先拍後邊的戲。
愛往往伴隨著**,無論是**的,還是心靈的,總是永無止境的貪欲,都想要更多期望更多。
《藍宇》的原著《北京故事》中,就包含著大片大片的性/愛描寫,毫不避諱,直白露骨,而且略顯粗暴與猛烈,蘇映初看的時候,都差不多是把整篇文當小黃文來看的。
但不可否認,一切的愛情與起源都來自於性,靈肉合一,天人合體的體驗,是一段感情難以割舍的一部分。
《藍宇》的劇本中,激情戲做過少量的刪改,但尺度仍然極大。關錦鵬從來不是用激情戲來博人眼球的導演,這樣安排未嚐不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畢竟捍東與藍宇之間的感情最初就建立在金錢與性之上,影片中無法避免地泛濫著腎上腺激素與雄性荷爾蒙。
但與香港那些庸俗的三級片所不同的是,雖然整部片充斥著各種大尺度場麵,但所有都是為劇情服務的,沒有一場是為了搶戲,你記住的永遠是捍東與藍宇之間的感情,而不是這些鏡頭,這才是電影的意義所在。
蘇映與沈宸也很淡然,身為演員,羞恥心這種東西早就拿去喂狗了。在表演係上課的時候,第一節課是什麽呢?天性解放。
可能大家不太懂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如果用惡俗一些的話來說,就是沒臉沒皮。
就比如讓你在同學麵前演個猴子,那你就是猴子,撓癢啊拍胸啊咆哮啊,不管有多醜,怎麽像怎麽來,不能有羞恥心。這還是輕的,如果碰上一些要求比較嚴格的老師,還會讓你裝瘋賣傻,在鏡前不顧形象地打滾,學狗叫。
在鏡頭麵前,要將自尊心之類的東西全部打破,需要你做出什麽樣,你就得做出什麽樣子來。也正因為如此,才有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的說法。
劇組裏包下了華北大飯店的一間套房,作為拍攝專用。這會兒道具組在沙發、桌子上準備了一些私人衣物,還在電視機下邊擱了一些東歐共產國家帶回來的遊客紀念品。
陳捍東的身份,小說裏明明白白寫出來了,是個利用父輩權力在東歐國家大搞走私的**,但是電影裏自然不可能說得這麽明顯,隻是以這些細節顯示著。
蘇映幹脆麻利地把自己脫到隻剩下一條內褲,然後圍上一根浴巾,走進浴室。關錦鵬正在跟燈光師聊天呢,結果沒過一會蘇映又從裏麵鑽了出來,“導演,我能商量個事兒嗎?”
“什麽事?”
“咱能把裏麵的暖燈打開嗎?太他媽冷了。”
沈宸在旁邊瞥了他一眼,怎麽感覺……這家夥好像染上陳捍東的口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檢查了一番,大概以後要多注意休息了
不知道這周的更新如何才能寫完,明天嚐試憋個大章出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