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雨之前

字數:5348   加入書籤

A+A-




    易邪回到房中那會兒已經太陽落山了,庭院中不複出門前那種忙碌熱鬧,隻有希希兩兩幾個下人來回穿梭著,大紅燈籠也已經掛上,連著大紅的綢緞裝點著整個遊廊。

    易邪隔著窗欞能看見那燈籠發出的微微暖光,與他常年生活的地方相差甚遠的色調,卻意外的讓他想起他出嫁那日,紅燈籠掛在雲霄山的青鬆上那並不相稱的場景。

    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易邪從窗邊走開,回到裏間給自己倒了杯茶,仰頭一飲而盡。喉嚨內的燒灼感已經緩解了許多,他揉揉眼睛,褪下外衫,躺在床上。

    易邪本以為他要很久才能睡過去,可沒想到沾到枕頭就睡著了,睡前迷迷糊糊的祈禱著第二天遲些到來,他還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邱銳之.....

    易邪這一覺睡得不安穩,恍惚間更是聽到外間傳來聲響,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這廂房有兩個房間,易邪睡的這個是裏間,外間是用來給下人住的,方便能隨時聽主人傳喚。但顯然下人不可能弄出這麽大的聲響,都把裏間的人吵醒了,既然不是下人,那答案就很明顯——邱銳之。

    看了看天色,天已經全黑了,易邪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上,睡意全沒了,支棱著耳朵聽外間的動靜。

    邱銳之為什麽不進來?怕吵醒自己?不可能,因為他已經把自己吵醒了。那是為什麽?他害怕見我,有愧於我嗎?這更不可能了,邱銳之估計自己委屈還來不及,怎麽會覺得他自己有錯?

    易邪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趴在門上聽著外間的動靜,可邱銳之就像睡著了一樣,一點聲音也沒有。

    易邪擰了擰眉,他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想著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都要麵對邱銳之,他一咬牙大著膽子猛地把房門推開,大踏步的走進去,結果目光一掃心髒差點驟停。

    邱銳之根本沒睡,陰沉沉的坐在外間的床上,易邪一進來,他的目光就直直射在易邪身上。

    易邪倒吸一口氣,本來已經做好的鬥爭準備在邱銳之的注視下瞬間瓦解了,他緩了兩口氣,開口用細若蚊鳴的聲音道:“那個.....你怎麽不進去睡....”

    說完易邪就想抽自己大嘴巴,他怎麽就這麽慫,活該被邱銳之折騰的心力交瘁!

    可誰知邱銳之一反常態的沒有搭理他,冷淡的看了易邪一眼,就翻身躺在床上不再理會他。

    易邪:“.........”

    邱銳之這是要鬧哪一出啊?什麽意思?他這是要和自己分房睡?嗬嗬嗬.....易邪心中冷笑,他求之不得好嗎!

    可為什麽邱銳之的態度這麽讓他火大,明明是他喜怒無常,無理取鬧,可眼下卻搞得好似是自己犯了什麽錯一樣。易邪有心想把邱銳之薅起來問個清楚,可終究還是沒那個膽子,傻站了一會兒,見邱銳之仍沒有反應,易邪就磨磨蹭蹭的往回走,期間一直一步三回頭,他怕邱銳之突然變臉暴起再跟他算賬,可一直到了裏間門口,邱銳之都是安安靜靜的,易邪鬆了口氣,連忙把門帶上。

    門被輕輕關上,躺在床上的邱銳之驟然睜開雙眼,冰冷而麻木的注視著空蕩的天花板。

    **************************

    深夜。

    除了邱銳之,月過中天這會兒還有一個不能入眠的人——葉涵楓。

    白天那會兒出了月滿樓,她就覺得有人跟著她,可一直找尋不到蹤跡,到了夜裏,她回到客棧,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倒是消失了,可縈繞在心中的那股不安感卻是一直沒有散去。

    行走江湖多年的警醒讓她無法安然入睡,這會兒也隻是和衣躺在床上,耳目皆警覺的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突然傳來一聲細小的劃過空氣的聲響,葉涵楓縱身躍起,幾根銀針釘在床頭之上,針尖處泛著烏黑的光芒。

    她一抬頭,就見窗前閃過一道人影,抓起佩劍,葉涵楓就飛身躍出窗口,追了上去。

    這人輕功一般,而且身上似乎帶著傷,好幾次都差點被葉涵楓追上,隻憑著身法鬼魅堪堪躲了過去,直追到了郊外一處樹林之中,葉涵楓拔劍出鞘,一聲鏘鳴,那人回身抽出短刀擋了一下,葉涵楓手上一發力,劍風一掃,那人就短刀脫手,向後連退多步,才穩住身形。

    隻不過一交手,葉涵楓就瞬間知道了這人是誰,但再仔細一看,那人臉上竟帶著一張狐狸麵具,葉涵楓瞬間聯想到這附近關於怪人的傳言。

    她登時厲聲道:“你......段風流!禍亂雲逍派還不夠,你竟還傷了那麽多無辜雙兒的性命,你是真的泯滅的良知,成了禽獸不成?”

    “嗬嗬.....”段風流虛弱的咳了兩聲:“師姐這話....聽起來倒是帶著幾分心痛....”

    “你修煉邪法,傷及同門.....”葉涵楓沉下眼睛,再睜開時帶著幽寒的光芒:“你已叛出雲逍派,你我師兄弟情分也就到此,我今日便要斬你首級,清理門戶!”

    “師姐還是那麽正義凜然....”段風流摘下臉上的狐狸麵具,露出一張蒼白妖冶的臉,整個人好似生氣全無,唯有眼睛亮得駭人。“可是今日究竟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葉涵楓劍指段風流,冷笑:“就憑你?”

    “我知道師姐是雲逍派這代弟子中武功最強的,更是行走江湖多年,劍下不知多少亡魂,手上沾了多少惡人的血.....”段風流道:“師姐的劍不是比武的劍,而是殺人的劍....”

    葉涵楓隱隱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那不知師姐有沒有聽過多年前....江湖上歆血劍的名號....”

    話音剛落,葉涵楓就覺一陣疾風呼嘯至自己麵前,額前碎發飄動,眼見一點寒芒直衝麵門,葉涵楓腳尖一點,急急後退,來不及等身形穩固,她就抬劍一擋,正好聽到刀劍交錯的鏗鏘聲響,心下大驚,這人好快的速度!

    葉涵楓運起全部心神與來人交手,不知來往了多少回合,葉涵楓漸漸熟悉了這人的路數,同時也心中生疑,這人好像手下全無章法,僅憑速度與內力瘋狂劈砍,如同瘋子一般。

    正在疑惑之時,忽聽一聲響指,狂風驟雨般的攻擊頓時停止,那人飛至段風流身邊,葉涵楓這才看清楚,那人衣履襤衫,披頭散發,並非是如同瘋子,根本就是個瘋子,更駭人的是,葉涵楓發現,他的臉如同被火燒過一般,好似血肉都融化了,而那融化後的模樣正是如同一張狐狸的臉!

    葉涵楓瞬間明白,震驚之下喃喃道:“他才是那......”

    “師姐對我這新找的奴仆很感興趣嗎?”段風流頗為自得的笑起來,那粗啞的笑聲實在與他那張妖豔的臉不相符,他緩緩道:“我雖然武功平平,遠比不上師姐.....但是,我也根本用不上自己動手,你看,總有這聽話的奴仆供我驅使不是嗎?”

    葉涵楓握緊手中的劍,她這才想起,段風流那修煉的歪門邪道的功法不就是所謂的什麽《馭心決》嗎?之前他在雲逍派中也是控製了不少同門師兄弟,最後被易師叔發現,還妄圖控製易師叔,隻不過他那邪術還遠達不到能控製易師叔這樣級別的人物,最後被重傷,倉皇逃下山。

    那如今這情況,這瘋子也是被段風流控製了?他剛剛口中所說歆血劍......

    看出葉涵楓的疑惑,段風流吃吃一笑:“師姐看不出他是誰嗎?這也難怪,畢竟那般驚才豔羨的人物變成了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誰又能相信他就是當年名滿江湖的歆血劍呢?”

    歆血劍.....歆血劍!葉涵楓猛地睜大眼睛,歆血劍鬱飛舟!十年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鬱飛舟!

    鬱飛舟此人年少成名,父母也皆是名貫武林的俠士,他一手劍法使的出神入化,初入江湖便對一些名門劍客下戰書,一路挑戰下去,連戰多年,未嚐一敗,劍一出鞘,必要見血才回,久而久之便有歆血劍的名號傳了下來。

    不過他後來卻在風頭最勁之時退隱江湖,原因是因為娶了一個身體不好的雙兒,要陪在家中照顧他,葉涵楓那時年少還被父親帶著去參加了鬱飛舟與那雙兒的婚宴,她還依稀記得在婚宴上那鬱飛舟一眼看去就知是個極其冷傲的人物,但麵對那蓋著紅蓋頭的雙兒卻露出了仿佛融化寒冰的微笑。

    不過世事弄人,葉涵楓後來聽她爹說,鬱飛舟家中起火,父母皆被燒死,那雙兒也死了,隻有鬱飛舟不知去向。葉涵楓還奇怪,鬱飛舟父母皆是武林高手,怎麽會被輕易燒死,後來她又聽了一些傳言才知道,火是那雙兒放的,那雙兒家其實與鬱飛舟家有世仇,父母皆死於鬱飛舟父母之手,那雙兒在晚飯中下了藥,一家人自然沒有防備吃了下了藥的菜睡死過去,便在睡夢中被烈火燒死了,那雙兒也沒有逃走,最後眾人找尋屍體的時候發現了他和鬱飛舟父母被燒的不成人形的屍體,但卻唯獨沒有鬱飛舟的。

    當時江湖上風言風語的什麽話都有,這些恩怨情仇最是引人注目,葉涵楓當年行走各地總能聽見關於鬱飛舟的各種傳言,這些年卻漸漸聽不到了,如今鬱飛舟這個名字提起來大概都沒多少人能記得,就連葉涵楓自己聽到段風流口中的歆血劍也是愣了半天才想到鬱飛舟。

    江湖就是如此,任你當初再怎麽叱吒風雲,多年之後也不過是別人口中的談資,還不一定是傳頌你的武功和俠義,而是你兒女情長那點事兒,舊人去了,總有一代代新人湧出,創下或悲或喜,或引人稱讚,或遭人唾罵的傳說。

    葉涵楓不知怎麽,看著眼前模樣駭人的鬱飛舟竟無端惆悵起來,與易邪不同,葉涵楓平常並非愛心軟、優柔寡斷之人,所以這時突如其來的心神不寧就萬分奇怪了。

    葉涵楓驚覺不對,可悲哀的情緒去如同泄江之洪衝刷著她的情緒,腦中閃過大片大片的空白,整個人如同置身濃霧之中,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和不真切起來。

    段風流放下唇邊的笛子,走到撐著劍跪坐在地的葉涵楓麵前,輕聲道:“師姐,跟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虐攻的呼聲好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