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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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銳之推開門,正午的熾熱的陽光照過來, 但他臉上的笑容卻在踏出門檻的頃刻間消失殆盡, 麵無表情的向前看去,果然, 榮懷雪並沒有走遠,而是停在院中不遠處的楊柳下,見他出來, 便微笑看向他。

    邱銳之走過去,到了榮懷雪身邊卻未停下腳步,而是走到她身後的楊柳下, 將手掌放在樹身上, 仰頭眯眼看了看樹冠, 淡淡道:“許久不來西院,這樹竟還在,但這東西可不適宜栽在院中, 改日叫人連根砍了,扔去夥房添柴用。”

    榮懷雪轉過身, 也看著那樹附和道:“似是有這個說法, 聽說是楊柳屬陰, 種在私宅中便是凶木,兆頭不好,尤其會使孩童變得虛弱不堪,也難怪師弟不喜。”

    “隻是......”說完,榮懷雪眼中有些愁緒, 望著邱銳之頗帶憐惜的接著道:“這楊柳可甚是有些年頭了,我記得自師弟三歲入住西院,它便在了,算是伴著師弟長大,如今師弟說要砍掉,倒也有些可惜。”

    可惜?邱銳之轉過頭來正視榮懷雪,這女人,既然明知這楊柳是當年有心人故意栽來克他的,卻又字裏行間對砍這樹透著惋惜,難不成是在戲耍他嗎?

    “師姐對我的事倒是上心。”邱銳之冷冷道:“可我記得‘師姐’初到閣中那年,我已年滿十二,早就搬出內宅,不在這西院住了.....嗬,看來師姐為打聽我的事也是煞費苦心啊。”

    “師弟這話是何意?”榮懷雪佯裝訝異道:“我自出生起便一直在寒江閣了,師弟的事我自然知道,哪裏需要向人打聽?”

    邱銳之不耐與她爭辯,幹脆直接道:“怎麽,才過一月,我叫玄衣衛敲打你的話這麽快就忘了?你這是入戲太深難以自拔,不知自己究竟是何人了嗎?嗯?聖使。”

    榮懷雪目光閃了閃,她本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直到那玄衣衛的首領將邱銳之的帶話傳到她耳中,她才知這個男人竟然早就知道了她是冒牌的,但卻一直不動聲色,還跟她玩欲拒還迎的把戲,讓她誤以為棋局未死,尚有能翻盤的機會,故而巧言令色的圍著他。

    如今想來卻是被他當成了傻子來耍弄,當真是可恨至極!

    可她雖然惱怒,卻也不得不聽從邱銳之的話。雖然她已想到邱銳之那邊定然是出了什麽事情,暫時無法回來掌權,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不覬覦閣主之位還好,就算玄衣衛說出她的真實身份,她照樣有辦法應對,憑她在閣中的人脈,稍稍運作一番,眾人便會向著她;可一旦她若是上位在即,哪怕離那閣主之位隻有一步之遙,她也會因此被拉下來,任憑她舌燦蓮花,也不會有人信她。

    而她若是身份暴露,那改容換貌,頂替他人之身這等驚世駭俗之事,必會視作邪術,在閣中乃至整個武林引起軒然大波,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道之徒。

    到時,寒江閣中那些弟子有多愛戴她,長老們有多欣賞她,在她身份暴露之後就會有多怨恨多仇視她,將她在閣中的奉獻和付出通通忘記,隻留下覺得自己被戲耍的惱怒以及由此而生的種種仇視與怨恨。

    若是以前,她或許還尚有幾分不輸人下的傲氣,可能偏不肯因此受製於邱銳之的掌控,要豁出去來拚上一拚,可現如今,她卻是已沒了那種勁頭。

    當年在教主之爭中,她中了圈套輸的徹底,一氣之下遠走中原,那時滿心的怨氣與不服輸,誓要在他處爭出個名頭來.....帶著這種執念,她後來幾番輾轉,在經曆了一些後,便來到了寒江閣。

    每每念及此處,榮懷雪就不禁感慨萬千,她猶記得當年剛到寒江閣時,一個秋冬過去,她才知道寒江閣中還有邱銳之這麽一號人。但隻稍微了解一下,她就沒再將其掛在心上,因為她得知這少年雖然是閣主之子,卻爹不疼娘不愛,被扔在閣中偏僻的角落裏,無人教導,文武皆不通,連個下人都不如,而好不容易父母有時想起他,卻都是衝他發泄怨氣的。

    所以她那時覺得這個小孩簡直沒有一點能與她相爭之力,故而根本不去在意他,隻把關注的重心放在邱世炎那幾個侄子身上,可誰知最後坐上那個位子受眾人敬畏的,卻是這個一直默默無聞、顯得陰沉庸碌的孩子。

    所謂世事無常,大抵如此。

    溫暖的夏風在兩人身旁吹過,半晌,榮懷雪仿佛自嘲般的搖頭笑了笑,又挺直身子扶了扶頭上青玉步搖,重新抬眼看向邱銳之,目光頗為鋒利道:“你既早知我身份,卻熬到今日才說破,莫不是要從現在跟我清算了?”

    “清算?”邱銳之不屑的冷笑一聲:“你還真看得起自己,你覺得你有何德何能值得我費那個力?一直不說破,不過是覺得沒有必要,邱世炎一死,你便是個落在岸上的野蛟,翻不起什麽浪花了,我隨時隨地都能將你變成刀下的魚肉。”

    邱銳之眉頭皺著,臉上卻是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在這豔陽天裏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森冷:“但看你已一副氣力盡竭的樣子,卻還衝我露出腐朽的獠牙....那種在爛泥裏垂死掙紮的姿態.....也算是我在這乏味日子中的一點樂趣,我又何必刻意去給你個了結呢?”

    邱銳之前半句話說的很慢,仿佛在細細回想、玩味那令他發笑的景象。

    “你.......”榮懷雪從牙縫中堪堪擠出來一個字,她收緊拳頭,竭力控製自己身體發抖,一陣強過一陣的怒火反複衝上她的頭頂,她唯有竭盡全力才能壓抑住拔劍的衝動,她並不想和邱銳之撕破臉,即使已經到了這一步,她仍然希望留在寒江閣。

    她在這裏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付出了太多真情,甚至幾乎快要忘了生她養她的故土,她不能回去也不想再回去,寒江閣中的明爭暗鬥雖比之五毒教要更甚,但其中讓她不舍的也要更多,而且她也需要一個白道的身份.......她想活在正陽之下,而不是陰暗偏僻的角落,縮手縮腳,連傾慕之人的背影都捉不住。

    良久,榮懷雪才稍稍平靜下來,她沒有再看邱銳之,怕泄露了眼中的憤恨,隻努力克製著自己聲音,平靜道:“那還真是.....要多謝邱閣主了,肯大發慈悲,放過小女子一馬。”

    “你能這般想就好。”邱銳之笑笑道:“我倒是怕‘師姐’偏是個自命不凡的蠢貨,最後還要髒了我的手,也連累了邪兒和他腹中胎兒損了陰德。”

    榮懷雪聞言抬頭看向他,眼中微微有些異樣,道:“易師弟有身孕了?”

    所謂有後福難道就是如此?榮懷雪心中譏嘲,邱銳之前二十年過的淒慘,但自兩年前當上閣主之後,倒是越發時來運轉了,可惜這並非世人總說的好人有好報,邱銳之一直是個無可救藥的惡人,卻娶了個家世清白、性子良善的雙兒,和武林第一正派有了姻親,兩家定親之時,就已經開始互通生意往來,門下弟子也頻繁走動,算是讓在邱世炎手裏已初現頹勢的寒江閣上了一層樓,恢複了銳氣。

    如今不過新婚剛過不久,這個雙兒又將給他添個子嗣,看來,還是做個十惡不赦的人要過的更好些,反正老天也是不長眼的,不是嗎?

    邱銳之點點頭,淡淡道:“算來已經足兩月了,我過一陣子便會昭告閣中上下,讓他們做事仔細著些,莫要衝撞了夫人。”

    “順便.....”邱銳之眼底多出幾分戲弄之色來,“還要擺幾桌酒席宴請一下閣中長老和我那些.....什麽叔伯弟妹之類的,不能讓他們覺得我缺了禮數不是?而且還叫他們以為我對此事不上心,看輕了夫人,叫邪兒受了委屈。”

    以前閣中逢年過節的安排布置都是榮懷雪去辦的,邱銳之這麽說,就是讓她去準備著宴席的事了,榮懷雪鬆了一口氣,看來邱銳之這是真的放過她了,於是低頭作揖道:“此事我定會準備妥當,閣主請放心。”

    說完又用曾經‘榮師姐’那親密的語氣,欣然道:“那我就在這裏先祝賀師弟喜獲麟兒了。”

    邱銳之倒也給她台階下,說了句‘借師姐吉言’便作勢要去扶她,但手根本連榮懷雪的衣角都沒有碰到,隻是在俯身那一刹那,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榮懷雪眼神變了變,雖驚疑滿腹,但再抬起頭來卻是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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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麽?”葉涵楓懷疑她聽錯了。

    易邪絕不可能再說第二遍,隻能捂著自己肚子,苦大仇深的樣子,默默看著葉涵楓。

    葉涵楓仔細瞧了瞧他那根本看不出什麽的肚子,又瞅了瞅他的神色,反複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彎腰撿起那摔落在地的杯盞碎片,堆到桌上一角後,卻是直接站了起來,漫無目的的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又突然在易邪麵前停住,死死盯著他。

    易邪往後靠了靠,抓著椅背道:“你....這麽盯著我怪滲人的,我又不是給邱銳之帶了綠帽子,要跟你商量殺夫奪財的事,你慌什麽?”

    葉涵楓見他還有心思玩笑,歎了口氣,道:“我隻是....隻是覺得太突然了....你懷上的也太快了些,這不過新婚剛過不久....”

    易邪有些尷尬,是啊,算起來日子來,可能就是洞房那天......咳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關心!把後半部分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