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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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邪因心中懷著一點愧疚,削起梨來便格外用心, 雖說再怎麽用心, 梨也還是那個梨,怎麽著也不可能變出花來, 可歸根結底這梨削的不過是個心意,易邪想的是,邱銳之這回難得沒有跟他發作, 隻提了這麽一個要求,總要表現的賣力些給邱銳之看看,免得他再挑三揀四的尋他錯處。

    刀鋒轉動完最後一圈, 易邪削完皮過後自己舉起來對著透進室內的陽光瞅了瞅, 嗯......晶瑩剔透, 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可就是這個梨的形狀怎麽就這麽一言難盡呢......

    正在易邪陷入沉思的時候,一聲瓷器碰觸實木的輕微聲響卻讓他突然驚醒。

    易邪循聲抬頭, 這一看之下就登時站了起來,就見邱銳之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床邊, 正將那紅木雕花圓凳上擺放的白瓷碗用兩根手指拎起來, 用仿佛在看什麽穢物般的眼神打量著。

    糟了!忘把邱從臻用過的碗筷收拾下去了!易邪馬上緊張起來, 雖然他方才已順了邱銳之的意,表示不再管邱從臻的事,但以邱銳之的性子,要是發現他竟還親自為邱從臻下廚做飯,斷不會寬容的不與他計較此事, 十有**要跟他翻臉,重新清算一番不可。

    果然,就聽邱銳之喉嚨中發出一聲像是嗤笑的聲音,還帶著幾分顫抖,也不知是氣憤還是其他難以分辨的情緒。

    “我竟還不知邪兒是這般心靈手巧的?”

    這碗筷一看便知是小廚房裏的,而易邪的早膳自有後廚專門準備,根本不用親自動手,所以這碗中吃食是誰享用的自然不言而喻。

    “邪兒這一番心思何時能用到夫君身上呢?是邪兒心中我本就是排在末位....”那白瓷碗在邱銳之手中晃蕩著,搖搖欲墜,他彼時因易邪服軟而剛消下去的火氣又竄了上來,口氣不善道:“還是我這幾日太過慣著邪兒,讓你越發不將夫君放在眼裏了!”

    ‘啪’的一聲白瓷碗摔落在地上,碎片迸濺開來,雖沒有傷到易邪,但那刺耳的聲音卻不由的讓易邪皺緊了眉頭,邱銳之陡然尖銳起來的語調更是如同一道冰箭,射的他通心的涼意。

    易邪抿了抿嘴說不出話來,也不想再與邱銳之爭辯什麽,望著地上摔的支離破碎的瓷碗碎片,那四散零落的雪白襯在地板上鋪的深色綢緞上,強烈的對比直刺的他眼睛發疼。

    一股熱意不自覺的湧上眼眶,易邪默默蹲了下來,去撿地上的瓷片。

    還未等手觸到那冰冷尖銳的東西,邱銳之卻是將他拽了起來,困在身邊,同時低喝一聲:“來人!”

    門外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兩個丫鬟急急忙忙的推門進來,還未行完禮,邱銳之一揮手打斷了她們,指了指地上的狼藉,陰沉道:“把這地上收拾幹淨,給我仔細著些,若是敢留下一粒碎渣,傷了夫人手腳,我拿你們是問!”

    兩個丫鬟進來一見屋內這副光景,便已經懼了三分,此時聽了閣主的吩咐,更是嚇得渾身一顫連連應諾,連大氣都不敢出,隻埋頭跪在地上拾撿著滿地瓷片。

    易邪本想忍著邱銳之些,熬到他發泄完氣消了就算了,可這時卻看不過去他這般指桑罵槐,便道:“你直接衝我撒氣不是更好,何必為難兩個小姑娘!”

    “為難?”邱銳之攥緊他的手腕,將他拉到跟前,麵對著他不屑的笑道:“邪兒還是不夠了解夫君,我若真想為難她們,可不會隻有嚇唬兩句如此簡單。”

    “邪兒可以去問問她們,我平時都是怎麽處置那些犯了錯的下人的,她們今日沒有恪守我的命令,隨意就將外人放了進來,我沒有追究已經是格外開恩了,還指望我與她們有什麽好臉色看?”邱銳之說著扣著他的後腦,逼近他道:“這院子本就是不允進外人的,整個府中還沒有人敢壞了我定的規矩,也就是邪兒,仗著夫君寵你,才敢三番五次的忤逆於我。”

    “邱銳之,你有完沒完!”易邪自有孕以來,便常常情緒不穩,這會兒強壓的火氣終於憋不住,掙開他的鉗製,半是惱怒半是委屈道:“你要是覺得我不夠聽話,不合你心意,你便休了我,去尋個對你千依百順的來做你妻子好了!”

    邱銳之最是聽不得他說要離開的話,那幾乎是他的死穴,碰不得半點,這時就陡然換臉色就猙獰起來,手緩緩攥成拳頭,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吱聲響,隨著暴怒而外溢的氣勁在周身流竄著,幾乎要無法壓製。

    但他不敢也舍不得傷易邪,瞪了眼前人半晌,突然將頭一轉,惡狠狠的看向跪在地上早已戰戰兢兢的丫鬟,等易邪察覺到他意圖想上前阻攔時已經來不及,丫鬟像塊破布一般被那氣勁掀起,撞翻了屋內擺放的屏風,又重重摔在地上沒了聲息。

    而易邪大概是上前阻止時受了那力道的尾巴,身形踉蹌了一下,勉強站住,卻覺得一股潮水般的乏力席卷了他的全身上下,一瞬間幾乎有一種瀕死的錯覺,他搖搖晃晃的轉過身子,顫巍著向邱銳之那邊伸出了手,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胸間卻一陣氣血翻湧,他最後隻覺喉嚨一甜,模糊中仿佛看見眼前一灘駭人的殷紅,還有那如同從天邊傳來的急呼,之後便徹底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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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痛到了極致,整個腹腔都仿佛被人用尖銳的刀子在其中攪動一般,他的五髒六腑幾乎都劇烈的抽搐起來,易邪冷汗直冒,他想在地上打滾、喊叫,卻絲毫都動彈不得。

    不...不,好痛,有什麽東西在我肚子裏麵,我不要....我不要!快把它拿出去!易邪在心中淒厲的尖叫起來,可嗓子卻如同堵了塊棉花,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一道冰冷滑膩的觸感劃過他的臉頰,易邪終於費力的睜開眼睛,卻看見邱銳之在他頭頂微笑著。

    “之之.....邱銳之,求求你,救救我,我好痛....”易邪這時卻又奇怪的發出了聲音,可他卻沒有空去究其緣由了,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拚命哀求著邱銳之,緊拽著他的衣袖不撒開。

    “邪兒再忍忍,還有一會兒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邱銳之氣定神閑道,對易邪的哀叫置若罔聞,隻伸手抹去了他額頭上的薄汗,但這舉動卻未讓易邪有一絲好受,反而被那隻手如若死屍般的溫度弄得一陣惡心反胃。

    但他卻沒有餘力去在意這怪異的感覺,聽到邱銳之的話語,他驚慌無措的道:“孩子.....什麽孩子?”

    剛說完,他就掃見了剛才分明還平坦的小腹,這會兒居然怪異的鼓起老高,肚子裏除了劇痛也多了什麽東西在爬行蠕動的感覺。

    那動靜不像是什麽孩子,倒像是一個寄生在他體內的怪物。

    “不...不!我不要它,不要....之之,你幫我拿掉它好不好?”易邪縮起身子,顫抖著手想摸自己的肚子卻又不敢,他再次叫了起來,他轉頭想要抓住邱銳之,卻撲了個空,就見邱銳之站在離他幾尺遠的地方,臉上掛著麵具般的笑容,冷靜的近乎可怕,仿佛自己的生死苦痛全部與他無關,自己也並非什麽重要之人,而隻不過是眾生百態中的一個醜角罷了。

    易邪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切都荒誕至極,他身上的痛楚突然小了,魂魄仿佛從**中剝離出來,他看著自己肚子破開一個大洞,那血淋淋的洞口處有什麽怪異的東西扭動著鑽了出來......

    這時才緩緩走上前的邱銳之突然扭曲模糊起來,接著整個世界都陷入黑暗,待易邪重新睜開眼之時,已經身置在一處溫暖明亮的房中,四周的擺設都帶著幾乎令他落淚的熟悉。

    這是.....他在雲逍派的家.....

    易邪撐起身子坐起來,卻覺得一陣暈眩,這時有人突然推門而入,易邪勉強抬頭一看,是爹爹。

    他懷中還抱著像是繈褓似的東西,朝易邪走過來,坐在他床邊,溫柔的笑道:“雙兒生子總是不易的,這十月懷胎苦了你了.....”

    “十月.....?”易邪怔忡,什麽時候過了那麽久了?他為什麽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有他不是應該在...應該在....易邪突然頭疼欲裂,腦中全都是扭曲混亂的影子,一點頭緒也拚湊不起來,他捂著頭顱,咬牙問道:“那...我的孩子呢?在哪裏?”

    尹恩仇將繈褓偏向他,給他看裏麵的孩子,寵溺道:“還在睡覺呢,你看他們多乖。”

    “他們......?”易邪往裏一看,差點吐了出來,那裏麵哪有什麽嬰孩,分明是一堆糾纏在一起的小蛇!

    易邪渾身顫抖起來,撐著身體的胳膊也要支不住,尹恩仇此時卻將那繈褓往他懷裏塞,易邪難受的說不話來,拚命抗拒後退著,那繈褓卻落在他身上散了開來,裏麵的小蛇似是歡喜般的爭先恐後朝他身上爬去......

    不.....不.....不要過來......

    .........

    ......

    ....

    易邪再次掙紮著醒來,一片黑暗中,隱隱能聽到有人在低聲交談著。

    “邪兒的身體究竟如何了?”

    “他體內的.....有異變,如若不.......到時不隻孩子,他的性命恐怕也.....”

    “那究竟......”

    “恐怕不得不去那......跑一趟了.....那蠱....”

    “噓!”

    交談的聲音戛然而止,易邪聽到有腳步聲朝自己這邊走過來,坐在了他床邊。

    接著另一個更輕盈的腳步也走了過來,輕聲說道:“師弟,此事.....?”

    “改日再議。”邱銳之聲音略有些疲憊道。

    榮懷雪遲疑了一下,還想說什麽的樣子,可最後還是對著邱銳之道:“如此,我就先告退了。”

    邱銳之沒有看她,隻是點了點頭,榮懷雪最後看了眼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易邪,目光帶著些憐憫,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就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