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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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又竹站了起來,卻並未開口。遠來是客, 於禮而言, 讓她等了這麽久,邱銳之是該跟她道聲不是的, 可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卻沒有半分表示,深刻鋒利的麵容沉的像一潭死水,看向她的目光好似平靜無波, 但林又竹還是從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一絲高高在上地輕蔑。

    按捺下心中陡然生出的無名孽火,林又竹暗暗告誡自己要忍耐。她早已在自己大婚那日就知道了這個寒江閣閣主是個何等性子的人,他的冷酷並非流於表麵, 而是直冰到了心裏, 不會為任何事而動容, 本來若無必要,林又竹是不想招惹這樣的人的。

    可事已至此,早就由不得她不想, 眼中有一絲沉痛劃過,林又竹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母病弟亡, 叫她如何能再飲恨吞聲.....自己弟弟的死絕不隻是個意外, 林又竹心底清明,那日的逼婚完全是個昏招,不隻是徹底得罪了邱銳之,恐怕也是那將死之局的......最後一道催命符。

    林又竹直視著他,眼前這個男人, 很有可能便是造成她母弟慘劇的元凶,而她今日前來,便是為了驗證心中這個猜想,如果事實真的如此,那麽,就算拚個魚死網破,她也要.......

    思及此處,她斂了斂心神,朱唇輕啟道:“邱.......”

    邱銳之卻在這時開口蓋住了她的聲音,道:“林.....莊主?”

    他好像對最後兩個字抱有疑問般歪了歪頭,看到她微變了臉色,才笑了笑,用漫不經心的口氣道:“內人近些日子身體不適,總纏著我陪他,故而耽誤了些時辰,讓林莊主久等了,還請見諒。”

    “哦?這還真是一件了不得大事......”林又竹諷刺道:“能讓邱閣主晚來近一個時辰。”

    “讓林莊主見笑了,內人是讓我寵壞了,脾性蠻橫,稍有不順心的便與我撒嬌使性,少不了要好一番勸哄才肯安靜下來......”

    “所以.......”邱銳之踱步到她身後,轉了轉桌上的茶盞,語調緩慢道:“希望林莊主下次在來訪之前先遞個拜帖,我也好提前設宴準備一番,不然貴客前來,卻隻有如此清茶淡酒,實在非我寒江閣的待客之道。”

    “邱閣主如此說來,倒顯得是我不對了。”林又竹聲音柔美動聽,但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強硬,她眉宇間帶著厲色道:“可我分明叫人三番五次送了訃聞來請邱閣主前去吊唁家弟,卻一連半月有餘都不曾有回信,究竟是何意?而眼下家弟還未入土瞑目,邱閣主卻在溫柔鄉裏和新人歡笑,這其中對錯又要如何明辨?還請邱閣主為我解惑!”

    林又竹這一番話當即讓邱銳之撂下了臉色,他放下茶盞,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冷冷道:“你這話好似是我負了你弟弟一般,而邪兒是我的發妻,何來新人一說?”

    “難道當年邱閣主未與家弟有口頭之約在先嗎?”林又竹質問道。

    “你也說了是口頭之約,怎能作數?”邱銳之嗤笑道。

    “嗬!”林又竹怒極反笑:“這麽說,邱閣主這是承認自己是個言而無信、反複無常之人了?”

    “我承認如何?不承認又如何?爭這種嘴上的輸贏有什麽意思?無論我是一諾千金還是出爾反爾,隻要我還是寒江閣的閣主,就會有人對我阿諛奉承,唯我馬首是瞻。”邱銳之神情倨傲,他睥睨著林又竹,繼續道:“林莊主以為....那些跟在你身後指責我有口無行的,真的就是剛正不阿,義不取容嗎?”

    “他們其實根本不在乎我為人如何,多數不過是人雲亦雲或者有求於你罷了,我若是許給他們好處,他們也會轉而替我說話。”邱銳之嗤之以鼻道:“我既比林莊主年長幾歲,那麽就當我這個江湖前輩提點你一句,做人莫要太嫉惡如仇,懂得趨利避害些,免得惹了什麽仇家還尚不自知。”

    “邱閣主此話算是威脅?”林又竹咄咄逼人地問道。

    “不敢。”邱銳之麵不改色,淡淡道:“不過是替林老前輩給你一點叮嚀罷了,畢竟我們兩家多年世交,林老前輩也曾‘照拂’我良多,怎麽也要講究個禮尚往來,不是嗎?”

    林又竹故意忽略他話中真意,而是順著裝傻道:“既如此,邱閣主若真記著兩家多年來往的情分,又為何在家弟身故後,連去吊祭一番都不願?”

    “並非是我不願,而是實在脫不開身。”邱銳之虛情假意的歎息道:“我方才也說了內人近來身體不適,其實是肚子有了喜報.......”

    說到這他抬起頭來,仿佛情難自禁一般溫柔又無奈地笑道:“在這種時候,我自然是要時刻陪在他身邊的,尤其是內人因為懷了這胎,近日來身子格外的不爽利,連性情也變了許多,若此時我說要出門,他定然會鬧著不肯讓我離開。”

    “況且......”邱銳之沉吟了一下,故作為難道:“林公子曾當著內人的麵與我訴說心意,現下未免內人誤會,我更是要避嫌的。”

    “你.......”林又竹瞪著他,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剛才兩人唇槍舌劍時她麵上氣憤,心中卻尚是冷靜的,可此刻真的是怒火衝到了四肢百骸,讓她渾身上下都微微顫抖。

    邱銳之明知她弟弟心悅於他,明知她弟弟剛剛身故,卻在她麵前說這種話!一邊是喪親之痛,一邊是弄璋之喜,何其的諷刺!

    還有.....避嫌,避嫌?與他邱銳之而言,自己弟弟的葬禮,竟還比不過他妻子那一點小脾氣來的重要!

    “邱、銳、之!你莫要欺人太甚!”林又竹一字一頓,目眥欲裂道。

    邱銳之見她如此,像是很困擾般,皺了下眉,無可奈何道:“林莊主若是這般聽不進去道理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林又竹聞言疾走幾步湊近他,低聲咬牙切齒地逼問道:“邱閣主....不要把我當做傻子來唬弄!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敢發誓和家弟的死沒有絲毫關係嗎?!”

    但她的疾言厲色,邱銳之卻恍若未聞,他氣度從容的轉身緩步走到殿中的正座上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又竹,微抬著下巴道:“我確是脫不開身,林莊主又何必這般強人所難呢,今日之事本來是可以不用鬧到這個地步的.......”

    他語氣中充滿著歎惋,話到了最後化作了一聲幾不可聞地歎息,殿中的空氣隨著這聲歎息驟然冰冷下來,四周隱隱透著一股殺機。

    林又竹察覺到危險,不安地向後退了退,目光不經意地一掃便瞥到了角落裏的一抹寒光。

    這殿中竟然早就布置好了人手......這個邱銳之,當真如此囂張跋扈?難不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取她性命嗎?

    “叮!”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讓林又竹重新看向座上之人,隻見邱銳之慵懶地靠在扶手上,手中玩弄著茶盞的蓋子,拿起又放下,發出的聲音擾得人心煩意亂,但他本人卻好似樂在其中,他笑的輕快道:“為慶賀內人有喜,過幾日閣中會擺上宴席,上下歡鬧一番,不知林莊主可有興趣多住幾日,等參加完宴席再走?”

    “......不必了。”林又竹費了極大的定力才讓自己壓下眼中的怒火,強自冷靜道:“邱閣主為了讓愛妻高興還真是煞費苦心.......隻可惜家弟剛剛離世,還未曾入土,這種喜慶之事我怕是沾不了,就不留下礙眼了。”

    “這樣啊.....”邱銳之目光停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直到看她攥拳攥得指節發白,才收回目光笑道:“既如此,我也急著回去陪內人,就不留林莊主了,慢走不送。”

    “來人,送客。”話音一落,便從殿中各角落竄出幾個玄衣衛來,圍了上去,對林又竹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又竹眼神幽幽明明,她最後轉身看了一眼邱銳之,分明是弱柳扶風的姿態偏偏渾身帶刺般煞氣騰騰,她抱了抱拳,完全用江湖人的姿態道:“邱閣主今日的招待,林某永生難忘,改日若有機會,必將數十倍奉還於閣主!”

    他身旁的玄衣衛臉色一變,就要動作,卻被邱銳之抬手製止了,他站起身隨意一回禮道:“隨時恭候。”

    林又竹嘴角動了動,像是笑了一下,便一揮袖,輕紗飄揚,傲然地邁步走了出去。

    在她走後,邱銳之坐回到正座上,倏然將茶盞掃落在地,單手拄著臉側,陰沉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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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這若是被閣主發現了......”

    “他發現不了!”易邪沒好氣道:“你這都磨嘰第幾遍了,趕緊上外麵把風去!上次你要是聽我的話老實給我報信了,能有後麵這麽多糟心事嗎!快去!”

    “屬下遵命......”寒露哭喪著臉,轉身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不簡單啊,你如今也會指使人了,閣主夫人當的還挺舒心?”葉涵楓在他身後抱著胳膊,調侃道。

    “唉!”易邪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回到床上,伸出手比出一個手勢道:“半個月。”

    “我大概有半個月沒有跟除了邱銳之以外的第二個人說過話了,你覺得我過得舒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  甩鍋王者——邱銳之:不是我想這樣,是邪兒他balabala

    ......

    易邪(生氣卻還要保持微笑):我還能說什麽.....笑著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