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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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已經在馬車裏的葉涵楓掀開了簾子,她表情頗為複雜, 一點也沒有聽到邱銳之被易邪奚落的幸災樂禍, 因為她知道這正相反是兩人親密的體現,兩個人感情隻有到了一定地步, 言語之間才會毫不避諱。

    讓易邪和邱銳之斷開的念頭在這一陣就從未在她腦中離開過,雖然她自認這是為易邪好,是一種解脫。可是對於易邪而言, 這種解脫恐怕卻是一場直抵骨髓的痛苦。

    然而這邊兩個人全然不知道葉涵楓心中的糾結,隻是易邪這種被認為是體現‘親密’的話語,卻讓邱銳之眼皮跳了跳, 回身過來挽住易邪的手就把他往身邊拉, 接著更是直接把他打橫抱起來, 塞到了馬車裏,然後自己也跟著上來。

    兩輛馬車開始緩緩向前行走,被強塞進來的易邪也並無不滿, 他湊到邱銳之身邊,用天真又無辜的眼神盯著邱銳之, 戳了戳他道:“之之, 你怎麽啦?”

    這要是換做一般情況下一般的人, 此時肯定會反來一句‘你還問我怎麽了?’,畢竟易邪剛才那句落地有聲的嘲諷可還沒消散個幹淨呢,但邱銳之當然不是一般的人了,他和易邪一樣,思路向來是另辟蹊徑、非比尋常, 可這樣的兩人卻總能對接到一起去,完全可以說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句民間流傳已久的俗話,套在邱銳之和易邪身上,可謂是非常在理。

    這對夫夫一旦一唱一和起來,那殺傷力絕對不是常人可以接招的,至少肖尋夫夫就接不住,不但沒接住,還被砸懵了。

    而至於邱銳之究竟在為什麽而心情不悅......卻是與榮懷雪或者肖尋夫夫都無關聯,他是覺出自己近兩日突如其來的頭疼有古怪,可又不想在易邪麵前露這個怯。

    於是他隻是避重就輕地道:“沒什麽,隻是剛才那會兒的頭疼,似乎還沒好利索。”

    邱銳之半眯著眼睛,斜靠在馬車塌上,肢體近乎完全放鬆,說話也是提不上勁的.....這種懶散的模樣,落在易邪眼裏,簡直就是......

    太有意思了!易邪突然興起,他擼起袖子,挺直了身板,熱情道:“我給你揉揉!”

    說完也不等邱銳之回答,就舉著手挺費力的在他眼側按壓著,太陽穴這個部位,隻要是有點底子的習武之人,用力一按便會讓其頃刻斃命,但也邱銳之也不閃不避,反而順勢倒在了易邪懷裏,看起來更像隻在酣睡中的猛獸,易邪偷摸捋了兩把他散著的頭發,也沒有遭到抗議。

    邱銳之享受著他心頭肉對他的關切,整個人看起來溫順的不像話,但心中卻轉著另一番心思——他的邪兒.....早上曾說自己有一瞬間認不得他了。

    沒有再比這更令人恐懼的消息。如果.....這真的不隻是個巧合,如果,這個毛病真的會讓他記不起易邪.....不,他連這個猜測都不敢有,他平生從未這麽害怕過,果然,相比求而不得,擁有後的失去更加令人崩潰。

    也許他一開始從未遇見過易邪的話,這一生也就在陰謀算計中得過且過地過去了......但時至今日,他卻是已經不能沒有易邪,那對於他來說就和墜入萬劫不複之地沒什麽兩樣,就算真到了那時他也許已經沒有這種自覺,可是活在這世上的,怕不是他自己,而隻是一副軀殼了。

    邱銳之,本來就是在六歲的那個雪夜之後就已經是具七惡俱全的行屍走肉了,他的人生,除了被施與惡意和以牙還牙的報複再到為求痛快的不斷作惡,已經再無其他樂趣,直到他在荒山手刃親父的那一個夜晚,他遇到了易邪,他三魂七魄中失了的那一半,他得到了他,魂魄才終於得以完整,才終於能體會到作為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易邪知道這些,他的脆弱,他的不堪一擊.....甚至是極不穩定的身體狀況,這些可能會影響到易邪留在他身邊的因素,哪怕隻有一絲一毫,他都堅決不會暴露一點。他是就算入了十八層地獄也要拉著易邪一同受苦的,他的愛就是這樣殘忍又自私,因為他早就被這世間最汙濁的東西給腐蝕透了,這僅有的他渴望的一線光芒,就是讓其黯淡下去他也不會放手,落在他網中的,哪怕是愛人,他也會在他不配合,奮力掙紮的時候,向他體內注入甜蜜的毒素。

    “..........”易邪給他揉了一會兒後手就酸了,他如今體力不比往前,隻是這點小小的消耗便讓他突然間有些乏了,而邱銳之被伺候地昏昏欲睡的模樣在他眼裏也由可愛變成了可憎。

    邱銳之果然.....還是招他煩時候比較多,易邪沉痛地想著,手上動作也懈怠了起來。

    邱銳之有所察覺似的睜開眼,貌似突然地說了一句:“邪兒的懷裏好舒服,在這個世上,邪兒是唯一這麽抱過我的人。”

    話說到這,易邪本來打算推開邱銳之腦袋的手,隻能停了下來,

    “她從來沒有抱過我,在我的記憶中.....哪怕一回。”邱銳之堅硬的外殼似乎這一刻忽然軟了幾分,他繼續訴說道:“她離開時的時候肚子裏已經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她那副小心翼翼、細心嗬護的樣子讓我很奇怪,她分明還沒有見到這個孩子,為什麽會如此在意他,遠勝於那時懷我的時候,明明都是未出世的孩子,難道這種差別就僅因為我們的父親不同嗎?

    “邪兒知道不知道......”邱銳之在他懷裏蹭著,道:“我想她現在大概已經不記得我的相貌了,可我依然記得她的,哪怕那時我隻有六歲。”

    “之之......”

    邱銳之不輕易對他訴苦,所以這一吐露心事,就給易邪心疼的夠嗆,莫名地就開始對邱銳之那個未曾謀麵的同母異父的兄弟生出些惡感來。

    但易邪還是心疼早了,因為在下一刻,邱銳之就在他懷裏,還用那個溫柔的聲調,確實說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來:“現在想來實在可惜.....我六歲那時性子太軟,又被她打罵怕了,不敢做什麽出格的事,不然那個孽種怎麽能活到現在.....”

    易邪默默地推開了邱銳之的腦袋,挪了挪身子,輕咳了兩聲道:“咳!你說話注意點!那麽缺德呢!對孩子影響多不好......”

    邱銳之起身看了看易邪的肚子,道:“他能托生在邪兒的肚子裏,也算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這話.....聽著是順耳,但怎麽好像覺得這孩子就跟我一個人的事似的?你該不會是想當個甩手掌櫃,就想憑白得一兒子供你閑著沒事的時候消遣消遣吧?

    別說,這種事,邱銳之極有可能幹得出來,於是易邪立刻鄭重地按住邱銳之的手,謙讓道:“不不不,還是孩子他爹的貢獻大,要沒有你哪有他的今天啊.....”

    邱銳之笑了笑,沒有立即接他這句話,而是反握住易邪的手,不輕不重地揉捏著,嘴中才緩緩開始說道:“邪兒,這個孩子......”

    他開的這個頭就讓人覺得不妙,易邪自然也有所察覺,尤其是在邱銳之幾次三番在這上麵出幺蛾子後,易邪就對有關孩子的事情更加敏感了。

    難不成他又要勸自己拿掉孩子?易邪坐直了身子,全神貫注的等著邱銳之的下半句話。

    “這個孩子......”邱銳之繼續說道:“恐怕難以寄托邪兒的期待。”

    “啊?”易邪一怔道:“什麽....什麽期待?”

    邱銳之眨眼:“邪兒不是想讓他成為大俠嗎?”

    “我就是隨便說說給燕白添堵的,你竟然還當真了?”易邪一臉奇怪,似乎對邱銳之這麽認真十分驚訝道:“再說,我哪來的這種自信誇下海口,畢竟就算我這個人沒毛病,但這不還有你一半血脈呢嗎!”

    言下之意,就是:孩子隨我沒毛病,可要是隨了你.....你自己啥樣人你心裏還沒數嗎?

    邱銳之:“..........”

    “但是我一定會好好教導歡歡,不會讓他走上歧路的!”易邪握拳,篤定地道。

    “走上歧路還能成為寒江閣的閣主,我想我這條歧路,應該讓很多人豔羨不已吧?”邱銳之不要臉道。

    易邪真佩服邱銳之,說出這種話居然麵色如常,一點也不見害臊,於是在一旁涼涼地提醒他道:“但是你是踩著你爹腦袋上來的,你該總不會想歡歡將來......”

    “他大可以來試試。”邱銳之微笑道:“他要是有這個本事,我也不介意被當做踏腳石。”

    “怕就怕他一輩子庸碌,連這點野心都不敢有,說出去都丟我的臉麵。”

    “不吹噓自己兩句你是不是能憋死?”易邪又往旁邊挪了挪,跟他劃開界限,道:“我還是離你遠點吧,我怕你的呼吸會影響到咱們兒子將來的人品。”

    “邪兒沒聽說過虎父無犬子嗎?”邱銳之故意逗他道:“邪兒現在隔著我大概已經晚了,誰讓他就是我的種,這孩子注定就要生下來像我........”

    “你少烏鴉嘴!”易邪一巴掌就打了過去。

    要說習慣這種東西真是十分可怕的,縱使是邱銳之這樣的脾性的人,也被磨得沒有了脾氣,被賞了巴掌依然麵不改色,照樣湊過去跟易邪耍無賴道:“怎麽,邪兒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像夫君嗎?”

    “不希望。”易邪果斷回答,然後快速搶先邱銳之一步道:“再問睡地上。”

    邱銳之:“...........”

    作者有話要說:  微博名:懸刀xd,搜不到的話,看網頁版的晉江作者專欄裏有我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