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弄小巧借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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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這薛家曾經對夏家托人所說的那門親事頗為動心, 後來因寶釵打聽過那夏家小姐的素習品行之後打消了念頭。

    而這次得薛家鄭重下聘的親家姓文, 也是皇商, 卻是做筆墨紙硯文房四寶生意的。

    聽起來,與薛家很是門當戶對。

    薛蟠娶了文家小姐過門之前, 賈府中就一直在傳, 說這位文家小姐才思敏捷,文采出眾,據說不讓黛玉,相貌亦是端莊標致,氣度不下寶釵。

    黛玉聽了這等傳言隻是淡笑。柳眉聽說了, 心裏卻“額”了一聲。

    文家是商賈之家,文家小姐在錢財一道上自然是精明的, 偏這文家小姐又通文墨,有詩才,文人該有的酸氣她全都有——這樣的姑娘,怎可能與薛大傻子這樣的人琴瑟和諧?

    可是隻消想想薛家如今的現狀, 便大約能知道薛家點頭應下這門親的原因。

    薛家急需一位能當家理事、主持中饋的主婦, 同樣的, 也急需一家在生意場上能相互扶持的親家。這兩點能夠滿同時足, 薛蟠小夫妻兩個, 是否能相得,自然便在其次了。

    所以薛家拒了夏家提親,如今換了文家,其實也隻是順著“大勢”所做最好的選擇。

    柳眉順此往下想, 覺得王夫人一定要撮合“金玉良緣”,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

    元春在宮中想要得勢,少不得背後外家的支持,榮府憑借世襲的爵位,猶可勉強支持一陣,然而賈府隻接了一次省親,那錢就花得跟流水似的大傷元氣。所以王夫人在寶玉的親事之上,更多地考慮的是這一頭。

    撇去釵黛二人自身不談,薛家的財帛,正是賈府所需要的;而黛玉出身雖然清貴,可林家已然無人,無法再給賈府帶來好處。

    在這個家族大過個體的時代,個體都是身不由己——他們管各種各樣外在的原因都叫做“大勢”、叫做“命數”,其實就隻是不得不為,沒有選擇的選擇而已。將來為寶玉聘了寶釵,王夫人也會自認為自己做得很對,就像如今,薛姨媽與薛寶釵等都自覺為薛蟠擇了一門好親一樣。

    這次薛家娶婦,大擺了三天的宴席。

    薛姨媽這會兒又回想起來柳母的手藝好了,特地向王夫人開口,借了柳母去薛家幫了幾天忙,烹製席麵。

    柳眉還曾暗暗納悶兒,怎麽寶釵不幹脆讓且停居的解小川出麵主理這薛家的娶親宴。後來想了半天終於想通,醒悟過來:這“且停居”恐怕就不是薛家的產業,而是寶釵的私產。寶釵自然不想讓她的產業在兄長的婚事上出彩,也是防將來有人惦記。

    數日之後,柳母從薛家回來交差。回到小廚房之後,柳母偷偷告訴柳眉,“瞅著薛家大奶奶的那個樣子,薛家的日子,實在不像是能好生過下去的。”

    柳眉趕緊抓了一把瓜子來聽自己娘說八卦。

    柳母細說薛家的情形,柳眉這才知道,薛家的情形,與自己猜測得大致相仿:

    那文家小姐頗有才學,心高氣傲,見自己嫁與薛蟠這樣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心中自是不忿,卻也無法後悔了。

    可偏這文家小姐又是個在商賈大戶裏長大的,對錢帛財物之事極為留心,新婚三日之內,已經哄得薛蟠將薛家各處產業、賬冊、家中內務都捏在自己手中,而且對薛家特地留給寶釵的嫁妝產業已開始有了微詞。

    另外,文家小姐對薛蟠房裏有香菱這樣一個侍候了多年的美妾十分不滿,聽說香菱竟然還認得字,甚至還會作詩,自然心生嫉妒。言語之間,對香菱就十分犀利,甚至連教過香菱作詩的黛玉,也一道被這文家小姐懟上了幾句。

    柳眉:這樣也行?……黛玉竟然躺槍,好心疼。

    隻不過薛家以後最鬱悶的定然是寶釵本人——她綢繆了好久,睜大眼睛看了又看,最後為寡母憨兄挑進門的,竟是這麽個人。可偏又是她薛家自己的決定,怪不了旁人。

    柳母從薛家回到賈府之後,上頭也一直不發話讓她去大廚房幫忙。所以柳家母女兩個一直窩在園子小廚房裏,樂得清靜。

    她們晚間歇宿的地方,就在小廚房灶間的隔壁兩間屋子裏,距離大觀園邊上的角門很近。那角門出去不遠,便是賈璉鳳姐的院子。

    一天夜裏,柳眉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一聲慘叫,從夢中驚醒,連忙披衣坐起。

    她再側耳細聽,便聽外頭又沒有動靜了。

    於是柳眉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隻是做了個噩夢。

    卻聽柳母悉悉索索地起來,過來敲柳眉的房門:“眉兒,你聽見了麽?”

    柳眉趕緊點上燈,出來正見柳母已經將衣衫穿得周正,手中提著一盞燈籠,像是準備出園子一探究竟的樣子。

    柳眉叫了一聲:“娘!”

    柳母卻說:“是璉二|奶奶的院子。昔年她提攜我們母女有恩,如今這樣……娘實在是放心不下。”

    柳眉知道母親一直感念著鳳姐當初將她從梨香院提上來的恩德,知道若沒有當初鳳姐的那個決定,她們一家,如今也不會是這樣。她知道勸不住自己娘,當下趕緊手一伸,套進外袍的袖籠,點頭道:“娘,我陪你一起去。”

    於是母女兩人一起,來到大觀園的角門。

    大觀園角門早關了,但是看門的那個婆子也被適才那一聲嚇醒了,見柳眉母女出來,白著一張臉,說:“你們出去看看也好……聽著像是……璉二爺那位二房奶奶……唉!”

    柳眉聽說是龍二姐,趕緊壓低了聲音問:“說,今兒什麽人來看過這位奶奶麽?”

    婆子點頭,說:“前兩日那位二房龍二奶奶就鬧著說癸水一直沒來,怕是有喜。白日裏就有個大夫進來看了看,但是沒聽璉二爺院子裏傳喜訊出來,可見又不是喜……”

    柳眉咋舌,拉拉柳母的衣袖,示意這怕是那位二房奶奶的事兒,與鳳姐無關。

    柳母猶豫了片刻,大約也曉得這恐怕是鳳姐院子裏的內宅陰私,是她這等小人物不欲沾惹的。

    正在這猶豫的片刻,角門對麵,巷子的另一頭,鳳姐院子的院門“豁拉”一聲又開了。

    柳眉母女見是平兒帶著一個婆子,從院門那邊露了個頭。

    遠遠地兩下裏打了個照麵,平兒見是柳家母女,遠遠地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柳眉當即會意,將母親衣袖一扯,兩人一起縮回角門,柳眉便對角門上的婆子說:“眼下好像已經動靜都沒有了。娘,”她轉頭望著柳母,“怪冷的,咱們還是回去吧!”

    柳母哪有不明白的,當下就調轉了身,順手帶上角門,說:“是呀,眉兒你明兒早上起來還要忙大奶奶蘭哥兒他們的早飯,早些睡吧!”

    婆子不明就裏,但見角門已關,也樂得將那院門上了鎖,自己回去睡覺。

    第二天起來,那園中的流言就已經成了不可收拾之勢——龍二姐小月了,據說是掉了個已經成形的男胎。府裏都傳賈璉氣得直跳腳,要將昨兒給二姐診病開放的大夫抓起來送官。然而今天早上去尋那大夫,卻發現人已經連夜卷包逃了。

    賈府仆下傳說此事,都在慶幸賈璉鳳姐膝下好歹有著葫哥兒這名嫡子,“否則璉二爺那兩口子還不知急成什麽樣子!”

    又說鳳姐一人躲在第二進院子裏的時間太長了,任憑前頭院子裏兩名妾室鬧得烏煙瘴氣的,如今竟然動到了子嗣。“都已經鬧出了這檔子事兒了,璉二|奶奶總該出來管管了吧!”

    柳眉卻暗暗覺得,這事情,未必見得就與鳳姐毫無關係,否則昨兒夜裏她們就不會見到平兒帶人出來。

    她揉著眉心,心想:這些事兒正嚴格循著原著的軌跡前進。隻怕不久,這龍二姐就要被炮灰掉了。隻不過這次鳳姐似乎做得更加幹淨、更加無跡可尋,旁人都指不出她的半點錯處。

    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柳眉的判斷是正確的。

    龍二姐失了男胎之後,竟然在很短的時間裏恢複了戰鬥力,也不知道她上哪兒找來的消息,竟查出來當日去請來給自己診病的那名賈府男仆,是秋桐表姑姑家的外侄女婿。這龍二姐哪裏肯幹休,直打上秋桐的門,撕著秋桐的頭發一起滾出來,在院子裏眾人圍觀之下打了個夠。

    秋桐猝不及防,被龍二姐先發製人,扯住頭發,吃了老大的虧。

    可是她一張利口也不曾閑著,登時汙言穢語滔滔不絕,將龍二姐的黑曆史全都扒了出來。

    她說這龍二姐先前在庵裏做姑子的時候,就不是什麽好人。那庵子也不幹淨,不過是窩娼聚賭之所。隻不過龍二姐從庵裏出來,雖說與昔日恩客斷了關係,可她前一陣子在小花枝巷住著的時候,也曾有人聞腥找上門去。甚至她搬來賈府之後,也有人去賈府後門暗戳戳地問過。

    所以那秋桐口口聲聲就說,龍二掉的男胎,天曉得是不是姓賈。

    龍二姐揪得住秋桐的頭發,便騰不出手去堵秋桐的嘴。一時間院兒裏鬧得沸反盈天。

    這個時候,鳳姐卻不在自己院兒裏。

    她正在榮禧堂中,正聽著南安太妃給賈府帶來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