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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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己知彼,方才是製勝之道。

    深諳這一點的景天奕, 這半個多月來, 早就找來了當地所有知曉當地地勢地形的鄉紳、士子、樵夫和獵戶, 詳細記錄並探索了所有可以利用的小路、林道和險峻地形,並和所有將領們一起會商後,按照剩餘淪陷兩城的具體情況, 製定了詳細的如何攻防的計劃,並派遣出暗衛在兩座城中早早潛伏下來作為內應。

    一切幾乎成型,隻等這臨門一腳, 卻不想, 敵軍部落首領的這個心思,在這個計劃中打上了一個最大的變數和問號。

    景天奕把將領們秘密召集起來, 商量了整整三個時辰, 各種角度方案都商討過了, 卻也都沒有能夠找出頭緒, 無奈之下,隻得做出“以不變應萬變”的決定, 自己的計劃照舊,同時多派出探子和細作,密切注意敵軍的動向,隨時做出相應的調整。

    燕奇在禦帳的內帳聽著激烈的討論聲,感受著切身的壓力,心中非常明白,今晚的景天奕, 一定又要度過一個不眠夜了。

    燕奇一個人默默的翻著這幾日探子和細作們送來禦帳的情報,這些日子裏,與景天奕同頻的,燕奇也開始漸漸變得夜不能眠起來,睡不著時,他就會翻看這些東西。

    一開始隻是無聊,沒想到,翻看的多了,竟然會讓他很快瞌睡起來。

    幾次嚐試下來,發現這樣還甚是管用,於是也就養成了睡不著就翻看這些資料的習慣。

    這次本隻是心中煩擾,找些事情打發時間罷了,但是翻看間,燕奇突然對其中的三份情報有了想法。

    腦海中念頭一閃間,一個大學時的舊知識突然浮現了起來。

    外帳的景天奕一聲令下,部將們剛要散去,突然隻聽到一聲“嘭”的悶響,內帳的門簾猛地掀了起來,燕奇一臉急迫的從內帳光著腳跑了出來,徑直來到了景天奕的麵前。

    所有部將都知道燕奇此次北征隨侍的事情,一個個剛想趕緊裝作什麽都沒看見趕緊離開,卻不想燕奇突然退了幾步,用手勢攔住了他們,並向景天奕示意不要讓大家離開。

    景天奕本來頗有些尷尬,但是看到燕奇神情嚴肅,眼神認真,也來不及多想,立刻下令讓部將們止步。

    燕奇立刻將內帳發現的兩份資料送到景天奕眼前。

    景天奕疑惑的將資料拿起,發現是三份敵軍的通常資料。

    一份是敵軍最近收割河邊蘆葦的量多了不少,不過都燒成了草木灰,看來似乎是敵軍按照當地的習慣,用草木灰混合泥土來糊牆保暖,可以判斷敵軍要堅守一冬了。

    而另外一份,則是報告敵軍最近從河中取水甚多,不知是不是敵軍增援來到。

    最後的第三份則稍微重要些,敵軍突然開采起了廢棄的硝石礦,用途不明,不過,敵軍並不擁有能夠有效利用硝石的技術,所以不足為據。

    這三份資料看起來稀鬆平常,絲毫沒有異常的地方。

    景天奕細細掃過後,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燕奇,不知道燕奇當著大家的麵在搞什麽鬼。

    景天奕看完資料後,燕奇的麵前已經多了幾樣讓小喜子準備的東西,一大桶土,一大桶草木灰,一大桶硝石,還有一桶水。

    然後,燕奇示意讓大家看著的同時,自己先將土、硝石和草木灰在地上充分攪拌均勻,然後細細的將水均勻的澆了上去。

    部將們看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景天奕心愛的“娘娘”到底在弄什麽幺蛾子。

    不過,出於對景天奕的尊重,盡管心裏麵各種心思,他們還是勉強站在原地,繼續看著燕奇淘弄著那堆如同孩童幼時才會喜歡的爛泥巴似的東西。

    燕奇在忙碌的時候,景天奕看著他的眼神,從一開始的迷茫,到逐漸的清澈,不一會兒,似乎就完全明白了燕奇的意思,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看到仍未恢複的燕奇費力的攪拌著土灰和硝石,景天奕趕緊上前出手相助,直到將水細細澆完,這才算是罷手。

    部將們看著燕奇一個人也就罷了,景天奕竟然也動開了手,一時間更是迷茫,幾個副將開始躊躇著自己是不是要上去幫忙,但是剛走到近前,卻就被景天奕和燕奇給趕了回來,所有人包括小喜子在內,隻能尷尬的站在原地看著那一對人兒不知所雲的忙活著,禦帳內的氣氛頓時顯得異常奇怪。

    等待間,景天奕已經立刻發令,讓中軍右統領趕緊下令準備拔營後退五十裏,右統領盡管好奇心甚盛,卻也不得不暫時得令離開。

    景天奕這奇怪的命令,讓部將們更是丈二和尚般,你偷偷的看看我,我偷偷的看看你,但是環顧左右,卻也都是一臉的迷茫和問號。

    片刻等待間,就在眾人的眼前,原本濕乎乎的爛泥巴,竟然就這樣漸漸凝固了起來,並從內而外的在表麵浮起了一層白霜似的東西。

    看著部將們詫異的目光,景天奕示意先鋒官上來踹一腳。

    先鋒官隻得上前照做。

    出乎先鋒官意料的,以腳力聞名的他,一腳幾乎用足了六成力,卻並沒有能夠將凝固的土塊踹開,反而弄得自己腳踝生疼。

    小喜子似乎發現了端倪,彎下腰伸手觸摸間,與那層白霜一個親密接觸,赫然不自禁的渾身打了個激靈:“好凍!”

    “什麽?!”部將們被小喜子的表現所驚到,也顧不得形象,趕緊一個個上前彎腰嚐試,果不其然,那原本濕乎乎的爛泥巴似的東西,此刻竟然跟嚴冬裏被澆過水的泥土一樣,凍得硬邦邦。

    聰明點的副將,立刻明白過來了燕奇的意思。

    “現在都明白了吧!所有人立刻歸原位,準備拔營後退,以免敵軍用此招截江倒灌軍營!”其餘的副將們,也都在景天奕的這個命令後,或多或少的醒悟了過來,趕緊回身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燕奇隻感到腳下微微一震動,原本腳下無力虛浮的他,一個搖晃,就徑直朝著景天奕的身上倒去。

    “舒兒,你怎麽……”景天奕趕緊扶住燕奇,剛要詢問,但是也立刻感受到了腳下的震動。

    “隆隆隆隆——!”所有人也都立刻聽到了遠遠傳來的夾雜著馬嘶人吼的奇異聲音,還沒等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聲音,偌大的氣勢就已經壓著泥土味和水腥味衝進了禦帳之內,瞬間灌滿了所有人的口鼻。

    “大家趕緊撤離——!”景天奕的話音還未落,就被已經瞬間大了不止十幾倍的水湧聲給遮掩,燕奇隻感到眼前一黑,禦帳瞬間就被洶湧的波濤衝垮,然後一股大力襲來,燕奇感覺自己就像一片羽毛被大風卷起一般,立時就灌下了幾大口的鹹臭水,並翻滾著失去了意識……

    一會冷,一會熱,渾身脫力般,又似乎渾身到處都痛,燕奇想要睜開眼睛,但是眼皮卻重得跟鉛似的。

    腦袋很重,意識迷糊之間,感覺似乎隨時隨地都在變化般,怎麽都無法確定到底是怎麽樣的。

    “舒兒?舒兒?”一個陌生的名字總是在耳邊忽遠忽近的響著,閉著眼的燕奇很是著惱,自己很累,根本不想被人打攪,為什麽這個似乎很熟悉的聲音,總是在耳邊不斷的囉嗦呢。

    “唔嗤——!”仍然在牢騷時,一股大力突然頂在了胸腹間,燕奇瞬間感到五髒六腑扭成了一團,然後他大口一張,黃褐色的水就立刻噴了一地。

    劇烈的咳嗽聲中,燕奇終於睜開了眼睛,微微有些發白的視線中,天地似乎都仍在旋轉似的,而渾身濕透的景天奕就這樣狼狽的看著自己,俊朗卻略顯蒼白的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

    “太好了,舒兒,你沒事就好。”也不等燕奇重新適應被叫做舒兒的感覺,景天奕立刻將他給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久違的溫暖穿透了兩人冰涼的肌膚,傳達到了燕奇的體內和心底,也喚醒了他有些迷糊的記憶。

    “快來,他們在這裏!”就在這時,一個粗魯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然後就是一片急促的馬蹄聲隱隱可聞。

    景天奕趕緊放開燕奇,拉過身旁也是一身濕透的雅雲錐並跳上,然後俯身拉起燕奇的同時,控著雅雲錐全力疾馳而去。

    “嗖——!”燕奇如此清晰的感覺到,就在自己被景天奕拉上馬的瞬間,自己原本倒伏的地上,一隻羽箭已經釘在了地上。

    微微回首間,看著那兀自搖晃中的箭尾,燕奇一瞬間有了一種三世為人的往生感。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密集的羽箭先後而至,多虧雅雲錐和景天奕的心神相通,一個急轉彎,竟然借著一塊岩石堪堪將羽箭幾乎全部躲過,然後,隻聽到雅雲錐一個發性的長嘶中,兩個尤其明顯的發力,幾步之間,燕奇隻聽到耳邊風聲瞬間加大,後續的羽箭聲竟就這樣遠遠的了。

    景天奕抱著燕奇的雙手,一瞬間陡然發了一下力,燕奇隻感到脖後梗被驟然吹了一下涼氣,然後景天奕很快就鬆了些。

    燕奇坐在景天奕的懷中,眯著眼睛承受著風壓,眼前身邊的景物如同逃跑般飛快的向後流逝著。

    昨晚水流湧入後發生了什麽,燕奇已經根本什麽都記不起來了,但是從剛才的事情判斷,看來是景天奕騎著雅雲錐找到了自己,然後將自己給救起。

    不過,這個救起,現在看來要暫時打上個問號也說不定,因為還沒過多久,雅雲錐不得不立刻停了下來,因為在他們的眼前,橫亙了一條蒼茫大河,不,大江。

    完全不同於燕奇之前腦海中關於河的概念,河麵也許有幾十米,不,百多米那麽寬也說不定,渾濁的水流裹挾著各種枝葉土石,肆意的咆哮激蕩著,不時就有幾個漩渦突然在江麵湧起,將水麵整棵的大樹給就這樣“嗖”的卷入了水底,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水流湍急的聲音震耳欲聾,燕奇隻感到自己耳朵裏麵嗡嗡的,就連之前雅雲錐刺耳的響鼻聲,也立刻被壓得絲毫不可聞。

    麵對著這樣威勢的畫麵,似乎連雅雲錐都有些畏懼似的,稍稍向後退了幾步,這才原地定住,不過還是不時的會稍稍撩一下前蹄,顯得稍稍有些咆燥。

    燕奇知道,自己此刻就算說話,景天奕也是聽不見的,索性就這樣等著他來做決定,可是,過了好一會,身後的景天奕竟然也沒有反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景天奕身體的溫度,竟然更涼了些。

    燕奇奇怪間,剛要轉身,就感到景天奕身子一軟,然後就這樣趴在了自己的肩頭。

    燕奇一愣,趕緊想要回過身來,但是回首間,第一眼看到的,卻竟然是遠處路上正在揚起的塵埃。

    沒想到就算雅雲錐的腳力,也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甩掉那幫追兵!

    燕奇心中一急,也不顧得看一眼景天奕到底怎樣,急中生智間,趕緊匆匆解下腰帶將景天奕綁在自己背上,並從他的手中換過雅雲錐的韁繩,然後就開始尋找出路。

    燕奇立刻掃了四周一遍,視線所及的江麵範圍內,根本沒有類似橋的東西,而左右都是高聳的斜度極高的山崖,除了幾棵矮小的崖鬆,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借力之處,這樣的環境,就算雅雲錐不馱著兩人,也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此刻就更無可能了。

    眼見前無可進之路,左右根本無處可避,後又有氣勢洶洶的追兵,各種紛亂的思緒糾葛之間,燕奇一瞬間,心底竟有了一種莫名的衝動。

    既然都是要死,那何不死的更壯烈些呢!

    燕奇單手緊緊拉住雅雲錐的韁繩,然後彎腰稍微摸了摸它的臉:“雅雲錐啊雅雲錐,今天我與景天奕的命運,可就要看你的了。”

    燕奇一縱韁繩,單膝力扣雅雲錐的脖頸側,示意雅雲錐跳入江水之中,但是雅雲錐卻根本不理會燕奇的操縱,非但沒有前行,反而打了個響鼻,又後退了幾步。

    側首間,身後追擊敵軍的輪廓已經隱約可見,燕奇心中已無他念,立刻雙膝用力夾緊雅雲錐脖頸的同時,用盡全力突然縱僵猛提。

    韁繩幾乎將雅雲錐的口鼻勒出血痕,隻見雅雲錐吃痛,猛地揚起半身,發性子長嘶間,竟帶著兩人就這樣一下跳入了濤濤的江水之中。

    江水湍急,水勢浩大,兩人一騎入水的瞬間,卻連個大的水花都沒有濺起。

    燕奇隻感到一股大力拍擊到身上,眼前一白,口鼻就瞬間被水給倒灌而入,呼吸不能。

    根本來不及顧忌身上的疼痛,他們立刻就如同掉入碗中的小蟲一般,被洶湧的江水幾乎完全淹沒了過去的同時,被嘶吼著的水流攜著向下遊直衝而去。

    追到了江邊的敵軍立刻箭如雨下,但是奔流的江水瞬間帶著燕奇和景天奕還有雅雲錐一瀉千裏,敵軍不要說射中,轉眼之間,就連他們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多虧著仍在下麵的雅雲錐托著,燕奇兩人總算勉強能夠露頭在水麵上,但是一瞬間卻也已經將江水給喝飽了。

    耳邊隻有隆隆的水聲,眼前全都是水影,水中的燕奇背著景天奕,緊緊的拉住手中的韁繩,死活不肯放手,但是至於其它的舉動,不要說勉力掙紮,就連呼吸和浮在水麵都顯得困難異常。

    景天奕被嗆了幾口,似乎終於清醒了些,他好像說了些什麽,但是因為水流的激蕩聲,盡管距離幾乎緊貼,不過燕奇也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

    眼前身邊隻有各種水花飛沫,整個人似乎都在打著圈圈,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在此刻都沒有了任何意義,視界裏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稱作希望的東西存在。

    兩人一騎如同水中浮萍一般,幸運的幾次都避開了水中同樣遭遇的樹木石塊還有江中的礁石,但卻也隻是運氣好些這種程度而已了,燕奇感到自己此刻的掙紮根本就如同蚍蜉撼樹,絲毫沒有效果。

    終於到了比較和緩的一段江水,水流的速度慢了下來,身上壓力減了些的燕奇,趕緊用盡全力揚了揚脖子,總算可以勉強看到了一些東西。

    燕奇勉力用一隻手抹了抹臉上的水珠,那該死的江岸也終於出現在燕奇的視線當中,但是,燕奇稍微估算了下距離,剛燃起一點希望的心下,立刻又開始彌漫起了絕望的氣息,眼見著不要說到達對岸,就算想要回到更近的這邊江岸,以自己現在的這種狀態,也根本毫無可能。

    本就是深處絕境之中的死而求生之舉,但是勉強暫時闖過第一關後,燕奇心頭的求生之念沒來由的就旺盛了些,不過,自以為到來的“希望”,卻更現實的給了他重重的當頭一擊。

    就在燕奇的心中掙紮在求生和絕望之間,眼見著遠處一個波濤從顯得平靜些的江麵突兀挑起,卷著一棵大樹就朝著這邊直撲而來。

    “難道自己真的就要斃命於此嗎?!”此念一起,燕奇突然覺得好不甘心,但是,此情此景,能夠在水中浮著就已經是萬幸的自己,又能夠做什麽呢?!

    險境之下,燕奇腦海中突然想起了的盧與劉備的檀溪一躍,景天奕與雅雲錐的際遇,比起他們來也毫不遜色,如果此刻也能夠來個奇跡該有多好,在自知無能可選的情況下,不自禁的在心中湧起了一股情緒。

    “雅雲錐啊雅雲錐,景天奕這麽看好你,難道你就真的忍心讓他死在這裏嗎?!”燕奇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也不顧被嗆的有多麽厲害,突然大聲的吼道。

    江水的咆哮,讓燕奇都聽不到自己在喊什麽,但是,之前一直勉強浮在水麵幾乎沒有動作的雅雲錐,也不知道是真被刺激到了,還是瞬間跟燕奇心意相通似的,掙紮著擺動了一下身體,猛地一聲長嘶後,在大樹撲來的一瞬,後腿猛蹬在上麵,借力從江麵一個縱躍,將被韁繩給纏住手臂的燕奇和景天奕就這樣帶回到了這邊最近的江麵之上。

    燕奇隻感到眼前一亮,渾身的壓力頓減間,自己已經如同升天一般從江水中飛起,然後重重的落在了一個柔軟的墊子一般的物體上。

    景天奕壓在身上的重量,讓燕奇立刻一口將腹中的江水吐了不少出來。盡管肚腹間仍然是鼓鼓的,燕奇的意識終於恢複了些,看到了將自己和景天奕托在身上的雅雲錐,似乎用盡了力氣的它,就這樣懨懨的躺倒在陋石嶙峋的江岸上,眼睛無神的忽閃著。

    看到燕奇注意到它的一瞬,它的眼神突然一個閃亮,鼻翼稍稍微張,四蹄用力,似乎想要從地上起身,但是它微微抬起一點的身子,隻是將燕奇和景天奕滾落一旁,然後就這樣又重新倒了下去。

    好不容易穩住自己身子的燕奇將這一幕看在心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充溢眼中的,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江水,無法抑製的流了下來。

    燕奇掙紮著想要起身去看看雅雲錐,但是雙手的無力讓他差點連抬起腰來都困難,背上的景天奕就這樣隨著他又轉換了一個姿勢,這時燕奇才想起,自己竟然一直都沒有確認,景天奕到底怎樣了。

    盡管雅雲錐對自己和景天奕的救命之恩高若雲天,但是燕奇卻還是不得不先顧看景天奕為先。

    身後的景天奕仍然沒有的反應,這讓燕奇心焦如焚,他顧不得自己的萎靡不振,掙紮著坐起,正想要解下他來看看,“嗖”的一聲,一根羽箭堪堪的貼著他射入到了地麵,箭身近乎沒入土中一半。

    “?!”燕奇心中立刻殘念,雖然因為江水的聲音聽不到對方的喊叫聲,但是燕奇卻非常肯定,追兵竟然又來了。

    “慢……轉……過身來……”片刻之間,對方竟然已經來到了近前,雖然水聲遮掩,但是燕奇還是聽清了對方的話。

    燕奇知道輕重,沒有妄動,先是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帶著武器,然後緩緩的坐著轉過身來。

    這時,燕奇看清了對方的真麵目——三個滿臉驚喜的敵軍騎兵,正在十步左右的距離外,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看到隻有燕奇和景天奕兩個人時,對方帶頭之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隨即抽出了腰間的彎刀,縱僵上前而來。

    看到這一切的瞬間,燕奇立刻喜憂交加。

    喜的是這似乎並不是之前追蹤兩人的那支追兵部隊,看樣子他們似乎隻是在外圍四處搜尋的散兵。

    燕奇雖然跟著景天奕時間不長,但是卻知道了不少軍隊之事,這種散兵一般都沒有後援,見了普通人和逃兵一般都是盡量不上報,而是無軍紀的奸~淫~擄掠為先,並且他們的數量隻有區區三人。

    再加上自己跟景天奕都是一身狼狽,眉發皆亂,對方不一定能夠認出兩人的身份,隻要有所疏忽,未必沒有機會逃脫。

    憂的是,自己身無長物,而且大病未愈,並且剛從江水中折騰出來,還背著毫無反應的景天奕,雅雲錐也不知道有沒有事,無法依靠是肯定的了,對方如果警戒得當,就算不叫後援,自己這邊也必定凶多吉少。

    轉瞬間,對方已經來到了近前,繞著燕奇上下打量了起來。

    片刻間,燕奇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請、請饒過小人……我、我隻是普通人,我、我有錢。”燕奇立刻裝成一副害怕而且可憐兮兮的模樣,滿臉的畏懼和諂媚,死命求饒的同時,雙手嚐試著放了下來。

    眼見對方盡管一臉戒備的看著,卻似乎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燕奇於是緩緩的把手放到腰間,將景天奕賜給自己的此刻卻用來捆縛景天奕的腰帶解了下來,抓在手中,朝著對方顫巍巍的奉了上去。

    腰帶解開的一瞬,景天奕像塊石頭一樣無反應的從燕奇背上滑落地麵,燕奇明明心如刀絞,卻也隻能暫時壓抑住內心真實想法,連看也沒看這邊一眼。

    嵌了十幾顆大東珠,並纏了金銀合歡絲的精致腰帶,立刻讓對方眼睛一亮,不等燕奇反應,對方就已經用刀尖將腰帶挑過,拿在手中貪婪的賞看起來。

    看到這一幕,燕奇的心中不禁大喜。

    “喂,見者有份,你怎麽可以獨吞!”就在為首之人要將腰帶收起時,另外兩騎也靠了過來,大聲抗議到。

    為首之人眼睛一瞪,大聲斥責回去,三個人立刻吵成了一團。

    “小人、人……這裏還、還有……”燕奇滿臉看到希望般的賭徒神情,一邊結巴的大聲說著,一邊忙不迭的將手伸到了自己的衣內,似乎在費力的掏摸著什麽。

    爭吵中的三人聽燕奇這麽說,趕緊放棄了爭執,來到了燕奇身邊將他圍了起來。

    “啊——!”似乎從懷裏摸到了什麽的燕奇,手正要從衣服裏取出時,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眼睛翻白,在三個人的麵前,就這樣緩緩的麵朝下軟癱在了地上。

    三個人一開始都是同時一愣,警戒的微微縱馬後退幾步,過了一會,發現燕奇再並沒有反應,貪婪作祟,其中一人竟又縱馬上前,在燕奇身前停下後,從馬上跳了下來。

    “南人狡猾,你可小心點!”為首之人提醒膽大之人。

    “蠻子小雞仔似的,活著尚且不怕,難道死了我還要怕不成。”膽大之人一副毫不在乎的語氣,大刺刺的就一把將燕奇給提起上半身,然後拉起衣服就要一把撕開。

    “嗖!”“啊——!”燕奇被對方提起的同時,懷中的手突然甩出,破空聲與馬上為首之人的慘叫聲幾乎同時發出,為首之人就已經一頭從馬上倒下,身體任由韁繩和馬鐙纏住,被受驚的馬兒帶著就跑遠了開去。

    這突發的一幕,瞬間吸引了膽大之人和第三人的目光,這一刹那的空隙,早就計劃好的燕奇,立刻雙手抱住膽大之人的雙腳,一個借力,整個人就已經纏到了膽大之人的腋下和腰間,然後一口狠狠的咬住了膽大之人的咽喉。

    “嗷啊——!”如同狼嚎般的一聲,幾乎刺破了燕奇的耳膜,一口強烈的血腥味立刻湧入燕奇的口內。

    生死攸關,燕奇顧不得多想,立刻一邊用力的纏住正本能掙脫中的膽大之人,並用力的吞咽下口中湧入的血液,一邊將對方的咽喉咬的更加緊了。

    膽大之人想要將燕奇從身上揪下,但是燕奇纏住他腋下和腰間的同時,已經用羅太醫曾經在自己身上用過的方式製住了對方的穴道。

    膽大之人空有一身力氣,卻隻能對著空氣亂吼亂掄,根本就碰不到燕奇分毫。

    第三人終於察覺到了這邊的不對勁,也來不及追跑掉的為首之人,趕緊拈弓搭箭要射燕奇,可是燕奇與膽大之人纏的實在太巧妙,借著對方龐大如熊的體型完美的遮蔽了自己的要害,讓投鼠忌器的第三人根本無法放箭。

    眼見著膽大之人就要雙眼翻白,慘叫聲也越來越無力,第三人氣急之下趕緊放下弓箭,抽出腰刀就跳下馬直奔過來。

    第三人跑到近前一刻,膽大之人立刻轟然倒地,胖大的身軀重重的砸在地麵上,立時騰起一片灰塵。

    “咳咳——!”第三人氣岔,一邊咳嗽著,一邊趕緊努力將膽大之人用九牛二虎之力給翻了過去。

    但是麵朝上已經氣絕的膽大之人的身下,卻隻有汩汩血流中的咽喉傷口,之前將他纏的如同一體的燕奇,竟然不見了蹤影。

    “這?!”第三人驚訝間,隨著一聲破空聲響,他隻感到胸口一涼,低頭間,發現自己胸腹已經被一隻羽箭給洞穿。

    緊接著,又是連續兩箭洞穿他的胸口而過。

    第三人倒地死去前,終於看到了不知何時來到膽大之人馬上的燕奇,盡管燕奇一身的狼狽,但撚弓在手的他,低目垂看第三人時,卻散發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氣勢。

    “混……蛋……”第三人圓睜著雙眼吐出了最後一口血,在空中化為了一片血沫,被江水帶起的風一吹而散。

    看到這一幕,燕奇終於放下心來,輕伏在馬背之上,用力的喘息著。

    回想著之前第三人攜刀撲過來時,如果不是正巧這匹馬就在膽大之人的身側,自己借著馬身的掩護,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有力氣結果第三人。

    稍稍喘息了一會,燕奇知道這裏不可久待,趕緊縱馬來到景天奕的身邊。

    景天奕仍然麵色發紺,沒有反應,但是燕奇終於知道了景天奕的傷在哪裏,一支半長的羽箭穿透了他的右腰側,並且羽箭仍然嵌在傷口之內。

    雖然心知這傷口異常麻煩,但是燕奇卻也不得不先顧眼前。

    燕奇將景天奕傷口外的羽箭掰斷了一小節,因為要提防牽動到傷口,所以要特別小心細致,燕奇的力氣又幾乎耗盡,好不容易掰掉的一刻,燕奇感到自己幾乎就要連喘氣的力氣都透支了。

    稍稍喘了口氣,燕奇趕緊來到雅雲錐的身前。

    就在剛才燕奇拚命的時候,雅雲錐已經勉力站了起來,但是腳下仍然有些踉蹌,看到它性命無礙,似乎也沒有大傷,燕奇心中大感欣慰,趕緊用力的抱了抱它。

    人馬續情完畢,燕奇趕緊著搜刮了一下那兩具屍體和另外一匹馬身上的東西,收獲還不錯——口糧、肉幹、火石火絨和弓箭等等等等,能用的都打了個大包,放在了雅雲錐的背上。

    然後,燕奇將第三匹馬給趕走,稍事休息,再度將景天奕拚死扶上了剩下的那匹馬的馬背。

    這將景天奕扶上馬背的過程,燕奇幾乎吃盡了苦頭,差點連腰都要折了,這才堪堪搞定。完成的瞬間,燕奇立刻不顧髒淨的倒伏地上,大口喘息著,體驗著無限透支的感覺,真想就這樣一下閉上眼睛睡過去,哪怕身上已經完全被汗水給浸透,再加上黏糊的一層塵土,搞得自己就好像一個泥娃娃似的,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雅雲錐似乎感受到了燕奇的力竭,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低頭用口鼻輕輕的拱了拱他的後背,並用牙咬著他的衣服,似乎想要幫他站起來似的。

    雅雲錐的舉動讓燕奇心中暗叫一聲“慚愧”,趕緊死命掙紮著站了起來,爬上了景天奕所在的馬背,在景天奕背後盡力攏著他,縱馬朝著追兵來時相反的方向而去。

    雅雲錐看燕奇縱馬離開,趕緊也緊緊的跟了上去。

    平原漸漸變成了山路,路也開始崎嶇起來。

    馬速很快慢了下來,而且一步步間高低不平的,走得異常艱難。

    眼看著,夜色逐漸降臨,山間的風變得涼了起來,吹在身上異常難受。

    燕奇趕緊停馬,將之前搜刮的兩件披風翻了出來,給自己和景天奕裹上,這才感覺好了些。

    景天奕雖然仍然沒有反應,但是脈搏總算還是平緩有力,這讓燕奇稍稍放心,但是,看著夜色籠罩下的一片無盡山勢,他卻又感到迷茫,前路不知,救兵難覓,景天奕傷勢未卜,這樣的自己,究竟該怎麽下去才好。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燕奇直到現在也根本沒有搞明白。

    明明之前的一切都進展的那麽順利,明明自己都已經看出了關竅,但是此刻的自己,卻還是得到了這樣不如意的結果:崎嶇的山路之中,夜色籠罩了一切,渾身濕透的自己與傷重的景天奕,還有已經渾身汗透力竭的雅雲錐,無論如何掙紮,都看不到一絲被救的希望。

    燕奇心中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此刻兩人一騎僅有的依靠,必須振作起來才可以,但是心裏那股陰暗的情緒,卻就是毫不知恥的不斷糾纏吞噬著他所有的良知和理智,無論如何都無法完全的驅散。

    燕奇明白,之所以會如此,都是因為自己內心的軟弱。

    而一向在現實中自詡堅強無比的自己,超人一般的自己,一進入這個陌生而毫無助力的世界,一旦離開了所有的幫助,一旦沒有了現實的平台和助手,陷入絕境之中,竟然不是奮力扭轉天命,反而是不斷的自怨自艾顧影自憐,真的是連個嬰孩都不如。

    就在燕奇暗自神傷之時,燕奇隻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雅雲錐的響鼻聲中,燕奇這才發現,就在雅雲錐拉著自己而行的方向,一個山洞隱隱可現。

    燕奇趕緊縱馬向前,發現這是一個約一人半高的山洞,隱藏在一處崖壁內凹深處。

    一瞬間,燕奇被深深的失落所籠罩:自己明明是個萬物之靈,還是其中精英的精英,在這要命的關頭,卻連一匹馬都不如,盡管這匹馬也非凡品,但是這些卻都根本不是理由。

    看著懷中仍然昏迷的景天奕,燕奇既是慚愧,又感到羞恥,突然就這樣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自己的右臉之上。

    麻木刺痛的感覺就這樣突然在頭上擴散開來,腦袋昏昏的,視線也瞬間似乎搖晃,但是燕奇的心情卻不禁輕鬆了下來。

    燕奇將景天奕扶好,然後下馬,在洞口用鼻子嗅了嗅,並沒有聞到任何野獸的氣味。

    思索了一會,燕奇先是翻出在河邊折下的鬆枝和火石火絨,做了一個火把在手,然後將馱著景天奕的馬在洞前的石尖上拴好,這才抽出了腰間別著的腰刀,小心翼翼的踏入了山洞內。

    非常小心的,燕奇在狹長的山洞內前行著。

    出乎燕奇意料的,這裏竟然沒有蝙蝠和鳥類築巢的痕跡,也沒有野獸出沒的樣子。

    很快的,山洞到了盡頭,裏麵竟然是一個更加豁然開朗的大山洞,就像一個房間一般,足有三米多高,幾乎是規整的四方形,而且燕奇四處仔細勘察了一遍,也沒有蛇蟲鼠蟻存在。

    於是,燕奇很快走了出來,就牽著雅雲錐和另外一匹馬走了進來,並將景天奕在山洞內地麵上鋪開的披風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