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跋扈公主的反派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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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過後, 皇帝還是又病了一場, 同樣是勞累過度的緣由,然這一回太醫們,卻明顯慌亂了許多。

    宮裏兵荒馬亂,於羽經過了一整日的侍疾,婉拒了皇後假惺惺邀她歇息在宮裏的提議,堅持出了宮回府。

    宮門已經落了鎖, 外麵宮牆上一排排的長燈被點起, 仿若華燈初上。守門的侍衛瞧見和睿公主的車馬, 態度異常恭敬地放了行。甚至連出宮令牌都沒查。

    對和睿公主, 宮人們若說以前是由畏而生的屈於權勢,如今便全然是由心的敬了。

    ……

    暗夜長寂,於羽一人在榻邊獨坐許久, 卻半點沒有睡意。

    窗柩大開著,絲絲寒風透進來, 窗外樓台軒榭影影重重的, 恍惚還能看見飄飛的紅綢。

    那是鎮北侯府西苑齊玄的院落。

    鎮北候府前些日子很是熱鬧了一陣, 定聘納采請期……日日人馬喧囂,但近日, 到底因著皇帝垂於病榻,那樁原定要辦的婚事生生推遲了幾日。

    但自然, 該裝點該布置的卻早已齊備,侯府裏紅綢鋪展遍地,喜字高懸, 飛棱上都是豔紅排燈,便是遠眺過去,都較寂靜沉白的公主府濃烈許多,熱鬧喜慶之意不消言說。

    外間似是起風了,後知地察覺到半麵身子已然冰涼的於羽抬手闔住了窗柩。

    內室外有宮婢聽見動靜,屏氣低低喚了一聲:“公主?”

    於羽應了一聲。

    半響,紫衣的宮婢秉著宮燈上來侍奉,她捧著一張梨花木的托盤,上乘一琉璃小盞。和睿公主口奢,受不得餓,是故公主府夜裏都常煨著湯候著。

    輕手輕腳的放下托盤,那宮婢將小盞緩緩遞到於羽麵前:“公主,天涼,廚房熬了些暖身子的粥給您。”

    於羽微微靠著軟墊坐起了些,接過小盞,又順勢借著室內暖黃的光去打量那宮婢。

    她低著身子,頷首斂眉,容貌是小家碧玉的楚楚可人,儀態內秀而沉穩。隻似乎有些緊張了,身子忍不住有些微顫。

    於羽視線在她緊緊交握著的雙手打了個轉兒,才嬌氣地執起湯匙,晃了晃指尖,散漫啜了一口。

    甜膩的粥在味蕾上綻放,於旁人過甚的味道在於羽口中卻是剛好。

    於羽又喂了自己一口,慢悠悠道:“你叫什麽?”

    “奴婢紫綃。”宮婢的聲音有些悶澀。

    於羽慢吞吞飲著口中甜粥,瞥她一眼,不帶什麽情緒地道:“聽聞大哥府裏的婢子,受寵的,便賜個以紫開頭的名字。”

    “所以,當年本宮出宮建府,你是從大哥府裏調過來的?”

    宮婢明顯默了一瞬,而後回:“……是。”

    於羽自上而下地俯視著跪伏在地的宮婢,她很小心,然這般視角下,她隱在鎮定下的惶惶姿態幾乎未有什麽遮攔,清晰地呈在於羽目中。

    於羽丟下杯盞,頓覺無趣。

    銀色湯匙在玉盞裏碰撞出清脆聲響,些微水跡晃出來,於羽卻沒在意,隻涼涼地看著那宮婢:“那你怕是也忘了,你如今的主子是本宮,不是大哥。”

    描摹著指尖紋線,她輕嗤:“投毒?刺殺?大哥十年如一日地沉迷這種低劣的把戲。”

    宮婢不可置信地睜了睜眸子,握緊了拳,她咬唇將欲往前撲向於羽,電光石火,一枚從後而來的暗箭正正襲中她的身子,宮婢默然倒了下去。

    她袖裏,跌下一枚猝了毒的匕首來,掉落在光潔的黑曜石麵,發出哐啷的聲響。

    於羽眉眼冷然。

    大皇子耐不住終於動手了。

    暗流輕湧,於羽身邊已經多了一人。於羽帶了分微嘲地將目光從那婢子身上收回,便瞧見侍衛長冷峻的側臉。

    第一眼看過去是濃密的帶著寒露的長睫。侍衛長有著極漂亮的羽睫,纖長,清冷,卻會在被她注視的時候輕顫,暈作細柔軟織。

    於羽亂著神。

    “都做好了。”

    侍衛長的聲音輕柔落在於羽耳畔。如沉珠一般的聲音勾動著於羽所有的蠢蠢欲動,自覺而不合時宜的,於羽聯想到了侍衛長那帶著一分清冽的唇。

    闔了闔眸子,於羽有些被蠱惑地折身吻住了侍衛長削薄的帶著冷香的唇瓣。

    侍衛長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明明是該勸阻的,卻到底在女人精致冷白的麵孔湊近時,眼睫一顫,更用力地擁住了她。

    他也無法拒絕她任何的舉動,哪怕是妄為。

    於羽麵上是癡纏緋意,內裏卻一身冰涼,侍衛長卻相反,麵皮泛冷,身軀卻溫熱無比。被侍衛長帶著真實溫度的懷抱裹藏著,於羽方才覺得血脈裏多了幾分生氣。

    於羽一氣咬下去,齒間發狠,直咬的那唇瓣沁出腥甜才罷休。

    帶著些微鹹澀的味道融入舌尖,仿佛一味毒,明明蝕骨,卻勾的人怎麽也放不下。

    耳鬢廝磨,女人愈發得寸進尺,眉宇間都透出一股執拗和堅決,非要這人也感同身受她才罷休。

    於羽仿佛聽見侍衛長無奈的輕歎聲落在她們相貼的唇齒間。

    她更肆無忌憚地去撕咬,去發泄。

    於羽隻覺最近憋屈的很,壓抑著的原本隻屬於和睿的情緒冒了尖,哪怕有小八的善解人意和周圍人的小心翼翼也無法讓她紓解那份低啞而沉痛的無力。

    她從來是溫和從容的,極多的棱角也消匿在漫長的時光裏,但隻有此刻,隻有察覺到侍衛長氣息和溫度的時候,隻有與於侍衛長廝殺較量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的血液經絡和靈魂,是活著的,是跳躍的。

    一如很久很久以前,她孤寂執拗地跪在神殿上,隻有那個人肯給予她一聲歎息。

    讓她知道,她是活著的。

    劍袖上微硬的暗紋磨礪著她細嫩的掌心,於羽用力一扯,徑直剝掉了侍衛長的一身玄衣。指腹下精瘦有力的軀幹微微僵了一瞬,於羽聽見,侍衛長的心跳愈發急了些。

    於羽眯了眯眸子,更無所顧忌地撫上那具胸膛。

    耐不得她如此,侍衛長動了動咽喉,伸手製住了她亂動的手。

    “為什麽?”

    侍衛長沉著長長的眼睫不說話,於羽嬌哼一聲:“怕我把你當成別人?”

    她勾了侍衛長的脖子將他帶近自己,嗬氣如蘭地將綿柔而癡纏的氣息吐在侍衛長麵上:“還是怕你將我當做別人?”

    侍衛長手一頓。於羽的話可以有千萬種意義,而他一時竟覺得,是他最意外的那一種。

    她是在歪纏,是在說齊玄?還是在說……

    侍衛長呆滯著不說話了,於羽掙脫開他的手掌,伸手一拽,扯下自己的發帶來。月白色的軟綢細膩溫滑,拂過人肌膚上時也是溫涼的,這片月白很快落到了侍衛長眼睫上。

    於羽輕柔地將白色綢帶在侍衛長腦後打了個結,也不再管他,兀自繼續自己未完成的事。

    下一瞬,侍衛長驚覺自己脖頸處湊過來一點濕熱,清淺兩痕,半響才反應回來,那是女人的唇。又有什麽在那裏勾劃,那是女人的舌。

    一點點的溫度變化和方位交錯,如同一絲一縷的細線纏住侍衛長的心和欲動。眼睛闔著,是大片的昏紅和暗黑,但那一點點旖旎的想象如勾,不斷引動著他壓抑許久的情緒衝破樊籠,更慫恿著他放棄那些顧忌去拽住他眼前的女人。

    侍衛長開始回吻,熾烈纏綿的,深沉衝動的,秋日薄衾竟也變得熱烈悶躁起來。

    於羽的衣衫未解,卻已然淩亂至荼蘼了,侍衛長撐著手臂一用力,將兩人的位置調換過來。

    他傾身覆下。

    膝蓋抵開女子纖瘦而的修長的雙腿,和睿公主善騎射,身材骨肉勻稱,肌膚更是驕矜無比,觸之如一方上好的羊脂白玉,侍衛長眼神漸深,極輕緩地發出一聲喟歎。

    於羽對他所表現出的依賴和熟稔讓人心驚,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侍衛長除了來源於理智深處的遲疑不解,心神卻已經全然亂了。

    ……

    於羽的意識慢慢清醒過來。第一瞬感知到的,是男人暗啞的氣息。

    於羽一瞬間慌了神:“天呐!兒砸兒砸兒砸!”

    小八:“查無此人,謝謝合作。”

    於羽頓覺晴天霹靂,“兒砸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

    她僵住的一霎那侍衛長已然停下所有動作,他深深注視著她,神情是她看不懂的複雜。

    於羽被那雙太過清澈的珀色眸子逼的心神盡退,深刻譴責著自己,她默默閉上了眼。

    #噫噫噫,為什麽覺得自己渣了

    #現在裝智障還來得及麽

    #辣雞任務,毀我節操

    業內傳言,十個時空旅行者,九個不要命,還有一個神經病。

    其實所言非虛,融入進的每一個任務世界,所有見聞,所有邂逅,是經曆,又不僅僅是經曆。沒有哪一個身攜任務的時空旅行者可以在任務後將魂與思想盡皆全身而退。

    於羽極多時候是冷靜地不往任務中帶入自己情緒的,但誠然,她也不否認自己其實一直沒有克製過自己的情緒。

    恰好,侍衛長有一種引燃她所有心潮讓她放心撒野的魅力。

    所以有了這一步步的亂景。

    沉默太久,直至屋外傳來一絲陌生氣息,於羽方才如夢方醒地停下了出神。

    小八咬著牙的聲音響起:“不計較你因私瀆職了,但這個時候了,還不滾去幹活!”

    哀戚戚的氛圍全消,於羽瞬間回想起自己先前安排的事,更是驚的連自己的聲音都快找不到了:“那隔間的白幼微呢?她……”

    小八用一種關愛傻子的眼神看著她:“……我幫你屏蔽了聲音。不用謝,扣的你的存值。”

    “……”

    侍衛長該是也聽見了外麵的聲響,自覺起了身,迅速幫於羽穿好中衣,於羽微微有些不自在,侍衛長卻徑直單膝跪了下去。

    他垂著頭,模樣冷峭而沉鬱,隻脊背挺得筆直,唇動了動,倒像是要認錯。

    玄色單衣覆在他身上,蓋不住冷頹的鎖骨,更蓋不住鎖骨上斑駁痕跡。

    於羽火燒了臉一般伸手按住他的唇,徑自拉了條衾被裹住他,先聲奪人地道:“本宮會負責的。”

    “等本宮回來。”

    說罷,被追趕一般,於羽匆匆出了內室。門扉被緊緊帶住,牢牢隔絕住裏麵的人影。

    小八在意識海裏嗤笑她暈紅的麵頰和緊促呼吸:“沒出息。”

    “……你有出息你來啊!站著說話不腰疼!”

    ……

    與於羽內室相隔一寸的一小牙室,被綁住靠在榔柱上的女子奮力一掙,終於掙開手上的束縛,她的身子歪倒在鋪著綿柔地毯的地上,發出輕而悶的一聲響。

    於羽方到牙室外,便聽見這動靜,她挑了挑眉,卻也沒有言語。

    有暗衛來稟,門外攔住了齊家公子,於羽瞥瞥嘴站定身子,幾個呼吸的功夫,被放行的齊玄果到了跟前。

    齊玄臉漲紅著,被公主府的暗衛攔著怕是也多少吃了些苦頭,他狠狠握著拳,腳步急促,見了於羽卻到底收斂許多。

    於羽看他一眼,道:“齊公子來的有些晚。”

    牙室靠門位置的呼吸都急了,於羽隻平靜地等齊玄開口。

    齊玄手裏緊緊捏著把斷刃,死死盯著於羽,清俊麵色都有些繃不住的焦急和陰翳。抿直了唇瓣,他沉聲問:“和睿公主何意?”

    他今日在自己府中,卻忽的有人釘了把斷刃在他書房,上釘著一封信,留書威脅說白幼微在公主府,要他即刻來尋人。

    他本是不信的,直到白家哭著跑來一個小丫鬟,他才開始慌了。

    齊玄掐緊了拳,不敢低估如今和睿的聲望和權勢,隻不得已微微低下了頭:“和睿公主若有吩咐,臣自是盡力,隻懇請公主放過白家姑娘,與她無幹。”

    於羽撫著自己手上的所捏布帛:“我的意思嗎?”

    “本宮知曉齊公子不日即將完婚,不過正巧,我確有事想要拜托齊公子。”

    念著床榻上如今許還在跪著的男人,於羽不想拖遝,隻想速戰速決:“本宮要招駙馬入贅。可這京都男兒本宮唯獨心儀齊玄。齊大人以為如何?”

    “本宮從來信奉陽謀,那如今本宮也同齊公子道,若是你不應,我便殺了白家姑娘。”

    齊玄被於羽狠厲非常的威脅所脅迫,於羽身後門扉卻忽地被大力推開了,白幼微倉皇著麵色,眼神卻堅定清亮如初,她咬著唇盯著於羽:“不!”

    “不嗎?”

    於羽任由女子跌跌撞撞闖過來。並不阻攔,卻在她近到跟前時手肘翻轉,直直敲擊在她頸項。

    女子不防備,受痛悶哼一聲,便往旁際倒下去,於羽接住了她。

    齊玄愣神著,迅速上前,卻沒有暗衛阻攔,於羽竟也不抗拒地直接將白幼微遞到了他手上。

    齊玄小心地仔細檢查了,卻發現白幼微隻是昏睡,渾身上下無一處傷處,他鬆了口氣,卻更是對和睿公主莫名的行事風格而氣悶又無奈:

    “和睿公主,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於羽就在旁邊看著他,聞言瞬間換了個神情,褪去方才冷厲狠毒,竟笑嘻嘻的:“齊公子不必這麽看著我,我本來就是無意冒犯。”

    說著無意冒犯,她先前的作態分明半點不像,但此刻,她卻更是坦然自得,手上還幫襯著白幼微整理衣衫:“我知曉齊大人情深義重,本宮怎麽會去做拆散人姻緣的事。”

    她說的大言不慚,齊玄也隻能當自己聾了瞎了,於羽知他不信,也不多話,隻把手上捏了許久的明黃絹帛遞給他。

    “先提醒齊公子,宮中明日要大亂,齊公子若想迎親,盡早明日便做了,若不然,後麵風波可就多了。”

    齊玄心裏一驚,抬眸去看和睿公主,果見得她眼中遍布血絲,眼下青黑一直被暗色掩著,竟叫人忽略了。

    她是笑著的,挑起的眸子卻似悲似憫。

    無聲的沉痛。

    齊玄想起這幾日宮中所傳流言……心裏隱隱有了猜測,他緩緩打開那封絹帛,手指卻隱隱在發抖。

    明黃絹帛上,每個字都醒目地令人心神懼顫:“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四子深德孝悌,雖年幼,然其資聰慧……”

    齊玄合上了聖旨,不敢往下看了。

    這竟是遺詔嗎?

    皇四子無母,是皇室中年紀最幼的皇子,大皇子前些日子那般踴躍,連連使手段替換京畿衛三軍正使,然最後上任中軍正使的是他齊玄……

    皇帝原來根本沒有讓大皇子繼承大統的心思!

    可四皇子那般境況,如何敵的過大勢已成,近來更頻頻動作的大皇子?

    於羽慢慢接過他手中聖旨,一點點,一點點地將它沿著玉軸收整好。

    她默默無言地看向了宮城位置,就在那裏,幾個時辰前,皇帝最後給她留下了兩封聖旨。她瞧得出來,皇帝真的到了最後時刻了。

    他生時萬臣俯首,舉國叩拜,到最後,幾個兒子無人惦念他,隻記掛著他身下皇位。

    皇帝看著和睿時,該是有些惋惜的,和睿公主樣樣不輸男兒,皇帝甚至一度想把皇位傳給她,然到底,抵不過眾口鑠金。

    大皇子不仁,容不下和睿,二皇子軟弱,撐不住天下江山,三皇子愚笨,數來數去,竟隻四皇子因無長母護持,太早懂人事,養就一副沉穩早熟的模樣最為合適。

    更重要的原因,四皇子同和睿還算親近,且年紀最幼,和睿尚可扶持他,如此等新帝長成了,該是能感念著和睿的情分,保持住和睿公主的尊崇。

    而和睿輔佐新帝的資本皇帝也盡皆安排好了,侍衛長那裏得了皇帝留下的虎符,前次祭天為和睿公主樹立了極大的威信……

    皇帝幾乎為和睿鋪好了所有後路。

    皇帝一片殷切心思,逼的於羽本是隻打算完成劇情任務的懶散孤離都散了。這些她本不必盡心盡力,費盡手段,但皇帝最後心願如此,於羽根本無法拒絕。

    歎了口氣,於羽定了定神看向齊玄:“齊大人知曉,四皇子無人護持,所以這封旨意,明日根本不會傳出來。”

    “所以本宮確想求齊公子幫我扮出戲……”

    “齊大人心知肚明,大皇子若是登基,依著你們的新仇舊恨,他也不會給你重用。”

    “本宮……卻給你你想要的地位權力,任你施展抱負。”

    若換一個女子這樣說,依著齊玄的心性和謀略,根本不會相信。然麵前站著的人是和睿公主,還是以前那個驕傲跋扈的和睿,還是同樣的飛揚恣意,任性妄為。齊玄卻深覺,哪裏不一樣了。

    他說不出厭惡,也沒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