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麗水園的行程極快定了下來。宮中誰人不知, 皇後對小皇子的疼寵那真是陛下見了都要嫉妒三分的。

    皇帝不怎麽願意讓皇後離京, 麗水園在平城，雖離京都也不遠，但那是要出城門的。於皇帝而言，這已是不能忍受之遙遠。但織心疼在京中受熱的小皇子，仍是咬咬牙，不看皇帝那張可憐兮兮的臉堅持出走了。

    這日, 小皇子心滿意足地得到了準信, 雖晚膳還未吃便被小肚雞腸醋意大發的少昊帝拎到禦書房訓誡了一番, 但從禦書房出來時, 小皇子眼睛仍是彎彎的。

    惹得少昊帝身邊的內監都有些心疼了，造孽呦，這麽乖巧懂事的娃娃, 怎麽就被自家主子為難了。

    一路護著小皇子出去，方準備安慰兩句, 卻見小皇子笑嘻嘻揚了小臉, 一路朝皇後宮中去了。

    內監頓了頓, 立即仿若未察一般地回去了。皇後多看重小皇子，屆時稍微一問得知小皇子被皇帝喊了去訓話半時辰連晚膳都沒得吃。那……皇帝自求多福吧。

    小皇子在皇後宮裏卻未待多久, 隱晦地不露痕跡地告了狀，便拍拍屁股回宮了。

    按著皇帝姨夫那個性子, 他要直接告狀定然會招來新一輪的批責，但若是皇後姨娘自己發現了，那就怪不得他了。

    哼, 小兒報仇，一天都不能晚的！

    娘親教他的！

    尤其娘親說了，對待辣雞皇帝姨夫，要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動作要快，出手要準，打擊要狠，自己要穩！哼哼哼！

    方一進皇子殿。小皇子眼裏卻不經意地亮了亮。像模像樣地屏退宮人，小皇子理了理衣衫，興奮著小臉，噠噠噠跑到了寢殿。

    窗扉前剛落下一人。

    於羽尚未回身便被人從後麵緊緊摟住了。於羽是膝彎著半跪坐的姿勢，小孩子的手短小，卻極努力地揚著，想要環著她的腰更多一些。

    輕綿柔軟的氣息抵在她後背，輕輕柔柔地，像靠在一朵雲上麵一樣。

    小皇子大張著雙臂，在她身上蹭了又蹭，小奶狗一樣：“娘親娘親。我在殿外就知道娘親來了。”

    於羽從後麵撈了他出來，一把抱進懷裏然後碰了碰鼻尖。

    毫不客氣地揉亂小皇子的腦袋瓜，於羽作勢刮了刮他的鼻子：“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有些癢，小皇子倒在於羽懷裏壓著聲音咯咯的笑。

    “當然啊，太傅教過我血濃於水這個詞，娘親是我的娘親，我是娘親的兒子，娘親在哪裏我就是知道。”

    於羽嘖嘖了一聲：“那你爹爹呢，你們也是血濃於水，你怎麽不知道他在哪裏。”

    小皇子撇撇嘴，哼唧道：“就不知道爹爹。”

    前年年宴上時，於羽偷偷溜進宮，第一次在小皇子麵前現身。心有靈犀一般，於羽戴著麵具落在他寢殿裏，小皇子大張著眼睛眼也不眨地盯了半響，竟然不喊不叫地掀了被子直接從床榻上跳下來撲進於羽懷裏。

    於羽尚未來得及開口，小皇子便張口喊了一聲：“娘親。”

    小皇子生而聰慧，在前朝後宮都頗得眾人喜歡看重。他也活潑，但還從未在人麵前展露如此的依賴。哪怕與皇後相處那樣親昵，但也與如今這般有著極細微的一點不同。

    於羽卻是不知道這些，隻在小短腿撲過來的時候輕微一震。

    麵上包子般白嫩的小皇子巴巴睜著眼。於羽一手抱緊了他，另一手以指尖觸了觸他的包子皮。

    “娘親娘親你是不是才醒過來就來看我了。”小皇子也不躲，眯著眼捧起了於羽的手指。他的眼裏亮閃閃，軟糯地晃著小腦袋，將小臉貼在於羽肩頭，撒嬌一般道：“我好想娘親。”

    於羽微驚。手上卸了麵具，露出一張跟小皇子相似八分的容貌來。

    “你怎麽知道是娘親，怎麽知道娘親才醒過來？”

    旁人不知，生產時那般折騰，連番波折又損耗過大，於羽這具身子根本撐不住了，歇了極長時間才好。也是在身子好些了的第一時間，她便匆匆入了宮來看小包子。

    那時她詢問，小皇子也如現在一般傲嬌：“我就是知道。”

    ……

    麗水園一行皇後獨身帶著小皇子一人，皇帝不放心，自己去不得便吩咐常將軍夫人隨著去，以便照顧。

    月欣然應了。

    但跟著到了麗水園，眼瞧著時間到了小皇子生辰，織忙忙碌碌備壽辰，又暗地裏親手放燈千盞祈福，她不願意假手他人，便隻能直忙到夜裏都隻能淺眠幾個時辰。

    這是皇後每年必做的事情。月知曉這是送給小皇子生母羽的，便有些委屈。

    小皇子生母是羽這件事其實知曉的人不少，畢竟當時宮中那般多的人瞧著。但在皇帝鐵血手段之下，知情的人已經盡被封口或是閉口不言了。

    無人敢嚼這個舌根子。

    皇帝封著這消息是為織所求，同時還有另一個原因——皇後不能生育，皇帝尋了天下杏林高手也未有結果。如同那明妃耶律茲沙一般，皇後當年是中了太後的招。

    且太後在織身上所下的手段，較耶律茲沙更甚百倍。皇後如此已無他法，但悠悠天下之口卻是要防，既然織喜歡這個孩子，又能堵了天下人的口，皇帝便不在乎其他了。

    隻要織安穩陪在他身邊，比什麽都重要。

    月也喜歡這個孩子，但她心裏仍有些對羽的疙瘩。

    常在幸福中的人多少有些天真的幼稚。比如膩著織十幾日想要跟來卻還是被拒絕了於是開始使性子鬧絕食的皇帝，又比如說如今鬧著織非要比較個羽與她誰在織心裏更重要的月。

    ——雖然皇帝鬧絕食的後果是織更利索地帶著小皇子來了。

    “織姐姐，在你心裏羽重要還是我重要？”

    當年和織姐姐同她明明是最好的呀，甚至織姐姐為了她離開那種環境帶她那般險的逃亡。但怎麽她就一走的功夫，也不過幾年，織姐姐就同羽這般好了。

    好到明明敵對過，最後還是能幫她養孩子，年年惦念？！

    月不高興地轉著指上碧玉戒指。

    女孩子間的愛恨情仇和對於友情多少的較量與嫉妒，也是極細膩的。

    織正放著燈，倒也沒避諱：“我比較疼你。但是羽在我心裏更重要。”

    月被她耿直的回答險些氣哭了。——她都沒在，你還不能哄哄我？

    #誰還不是小公主咋的

    月有些忿忿，織卻似將有些事存在心裏太久，也早預料到月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樣，抿了抿唇坐了下來。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

    “一直想跟你說我和羽的事，但這些年，總沒有想說的機會。”

    月癟著嘴跟著坐了下來：“你說。”

    月被常將軍寵的如珠似寶，十幾年了仍是如女兒時的直爽和活潑。

    織瞧著她的模樣搖了搖頭，歲月可以將她從童稚時的活潑張揚磨成冷酷內斂，同樣可以將她外殼的冷沉軟化成平和。

    “當初在宮裏你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兩方陣營了……但之前不是這樣的……”

    “……在穆王府的時候……”

    織娓娓講了半響，直講到月眉尖的怒氣都散去，織忽然笑著轉過了頭：“你可知當年我帶著你從細作營訓練的林子裏逃亡。你中了一刀倒下去，我最害怕的時候，是誰救了你跟我？”

    月眸子瞪了瞪。

    織輕笑一聲，從始至終，羽一直是會在最後關頭救她的羽。一如初見，也一如訣別。

    羽隨時隨地都分得清自己要做什麽，哪怕任務和感情衝突，她也穩得像是操控桅杆的船手，嬉笑怒罵，雲淡風輕。

    是她自己不適合走細作這條路，她有壓著自己的仇恨，有太過剛直的棱角。

    現在想來是羽給了她機會讓她做回真實的自己。給了她自由。

    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良久。

    小皇子的奶聲遠遠飄了過來：“姨娘姨娘。”

    織猛不丁回神，方站起身來，一團乳白色便一道風一樣急急撞到了她跟前，速度之快，直帶起了一道殘影。

    小皇子如一隻小牛，直直撞到了織腿上，敦敦實實的，晃得織都搖了一二下。抱著織裙琚，小皇子仰頭看著她，臉頰因跑動而暈出了一點紅意，彤彤的，極漂亮。

    眨巴著眼睛，小皇子的眼睫毛顫啊顫：“姨娘我們去看月亮好不好啊。”

    織未說話，月在旁邊忍不住伸出罪惡之手來，飛快地掐了一把他的臉蛋兒：“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看什麽月亮。”

    “胖了。”月嘖嘖讚歎著道。

    小皇子懵懵懂懂地轉過頭來，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還有個人。捂著臉收回了自己抱著織大腿的手，然後紅了耳尖：“月姨娘也在啊。”

    瞧見他被抓包一般的手足無措的模樣，月笑的快岔了氣：“呦呦呦，瞧瞧，小皇子殿下現在也是要注意儀表的人了。”

    小皇子如今被皇帝帶著上了幾回禦書房了，也是在朝上和民間有了一群鐵杆追隨者的人……雖未封太子那也是皇帝想曆練他，後宮中，小皇子有太傅嚴厲教導著，也漸漸極注重自己的舉止言行，勢要做一個正經端莊的皇子殿下。

    #笑話全民太子當然有自己的偶像包袱了

    #皇子殿下不要麵子的啊

    #扶殿下起來，殿下還能再吸粉三千

    小皇子臉頰生粉，稚聲稚氣地喊了一聲：“月姨娘！”

    月這會倒全然沒有方才跟織鬧脾氣那股子任性焦躁了。似乎隻在小皇子入殿的那一瞬間，她就換上了一副笑眯眯的和藹神情來。

    這倒不是作假，她是真喜歡小皇子。私下小皇子管皇帝和皇後喊姨娘和姨夫她也是除了心腹宮婢外唯二知情的人。

    她常入宮，也極多接觸這位小皇子。不說別的，常將軍府裏她親生的兩個兒子也沒有小皇子得她喜歡呢。

    嗬嗬笑著，月抓過小皇子的肉手戳了戳：“現在才瞧見我？嗯？姨娘進來一天了，在你織姨娘這裏等著，竟也沒見你過來。說，今一天忙著幹什麽去了。”

    小皇子肉嘟嘟的小手不自覺的蜷了蜷，幾隻小肉窩抖啊抖，心裏有些緊張，他麵上卻仍是不顯山不露水四平八穩的鎮定。

    也不知遺傳了誰的，他越緊張還越是淺淺地勾起一個笑來，如出一轍的會裝無辜：“熱，我在殿裏休息，等著晚上拉姨娘出去看月亮呢。”

    ……

    月不是會文雅的性子，賞月這種事文人風流的事自是請不動她。

    織陪著小皇子去了麗水園中央的一處高樓。小皇子今日極開心，甚至還在織的準許之下，小抿了口果酒。織陪著，也一直牽著淡淡的笑意。

    月色芳菲。乖乖坐在她旁邊的小皇子忽而從某一刻起開始頻頻往旁邊顧瞧。

    “怎麽了？”織撫了撫他的臉頰。

    “姨娘……”小皇子有些少有的傷感。但僅僅一瞬，他漂亮眸子裏又是一片清透明亮。

    男兒立於天地，他不是心虛的人，想做什麽下定決心了也不要再反悔。那個有些討厭的爹爹也說了，人要有擔當，也要有勇氣去麵對和取舍。

    雖說他不喜歡這個爹爹，但他說的話，卻是很對。

    小皇子站起身來，往織懷裏靠了靠。他輕輕地學著旁人抱他的樣子在織背後輕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姨娘對不起，我騙了你。來麗水園其實是因為我要從這兒離開。”

    “姨娘不要傷心，我離開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去的話會有一個女人很失望的，我不能讓她失望，所以姨娘原諒我一定要去。”

    隱約有人輕笑了一聲，織半麵臉攏在陰影裏，下頜靠著小皇子的肩頭，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等了足夠久的時間。小皇子才鬆了開來。他端端正正站著，一身縮小版的錦服，瞧著竟有些芝蘭玉樹的公子模樣。

    一抹驚鴻從麵前閃過。織呆了呆。

    身旁的小皇子已經不在。

    “兒子我先拿走了啊~”含笑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生動鮮活一如既往。

    心有靈犀的，於羽甚至臉都未露，但也確信，織知道是她。就如同這聲音那般輕，她也知道，織聽見了。

    於羽□□著小皇子的包子臉，語氣歡快地又道：“快跟姨娘說再見。”

    小皇子這會極安靜，乖乖巧巧的。“姨娘我走了。”

    織極細微地頷了頷首，嗯字貼著舌尖發出來，卻沒敢回頭。身子僵著，眼裏已是晶瑩在打轉，生怕下一秒就眼淚決堤。

    小皇子近月的表現她瞧見了啊，哪裏能不知道這一點的不妥之處。真的是她啊，也隻有她了。

    於羽道：“這也是你的兒砸，我們的兒砸。”

    織掐著掌心，默契地點頭。這回是定然能看到的幅度。

    擦肩而過，相見不見。

    ……

    皇太子隨大儒遊曆，體驗民情，及冠始歸。

    小皇子跟著父母浪跡山川大澤旬月，灑脫飛揚的日子他極喜歡，賴著娘親的日子他更喜歡。直到在一處山腳下瞧見這張告示倒是臉色臭了臭。

    那個叫做皇帝姨夫的生物嫌他煩別以為他不知道！哼！

    於羽看懂了他的表情，瞬時被逗笑。大笑著薅了薅兒砸的腦袋，穆王倒是難得溫柔和端方地拍了拍小皇子的肩，開始教子：“瞧不慣皇帝就好好跟著我們曆練，等過兩年。回去把爹當年沒做完的事情做完。”

    穆王摟著於羽，眼裏頗帶了幾分認真。

    劇情限製不能做是不能做，但讓兒子去做，名正言順合情合理，子承父業，而且……兒子有事做就不會纏著羽兒了吧？

    於羽也沒心沒肺地道：“對，去把你姨娘搶過來，讓辣雞皇帝自己玩去！”

    小皇子撇開了眼，麵色更臭。

    這個爹爹也嫌他煩，別以為他不知道！哼哼哼！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把想寫的點差不多都寫完了。這個世界結束啦啦啦~

    小皇子為什麽叫小皇子小包子小短腿小王子等等【有什麽亂入了  當然是因為作者她沒起好名字啊。耿直臉。他爹沒姓，少昊帝沒姓，所以真的沒法起名字啊

    而且小皇子明明就很好嘛，高貴冷豔可愛霸氣。完美!啪啪啪鼓掌！

    還有小羽毛跟阿織這是純粹的友情哦，才不是什麽其他奇怪的東西哦

    嗯下個世界原男女主是落魄士族女郎vs玉麵腹黑小郎君。小羽毛的身份你們盡管猜哦，猜對了也木得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