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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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氏夫妻能感覺到女兒的情緒低迷消沉了一段時間。但少女對此事沉默不語緘口不提, 麵上也未帶異色,夫妻兩人淺淺試探了幾次, 就不好再多過細問。

    慎微時常會遊蕩在秦澗閣樓的周圍。以往總是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相伴而行,如今林中潭邊隻能看到少女獨自徘徊。

    她於繁花似錦的樹下舞劍, 花枝被淩厲的劍風摧殘,柔嫩的花瓣紛揚而下零落入塵。她於森然懸崖邊望月, 寥寥的身影在長夜中仿佛凝固一般,看著白月緩慢升起又西落,最後在昏暗的天光中迎來紅日。她於碧水潭邊獨自垂釣, 泛著漣漪的水光中倒映著一人孤影, 魚兒上鉤又被她放回水中, 如此往返。她還於書房中筆走遊蛇獨自書寫,叢林裏琴聲隱隱孤音獨奏。

    這在白氏夫妻的眼中,無異於孤鳥失伴。他們心中還曾暗自隱憂。

    但是也沒有多久,這樣的情景逐漸在白氏夫妻擔心的目光下漸漸減少,長琴魚具,紛紛被主人束之高閣。

    這件事就這樣在眾人的沉默和回避中被時光掩去。

    然而九年相伴, 到底處處都留下了秦澗和少女一起的痕跡。

    *

    時光如奔流河水一樣一路往前從不複返,三年光陰在花開花落四季輪轉中一晃而過。

    少女已經長成了林下風致的淡漠女子, 她的身姿修長挺拔, 如不蔓不枝迎風而立的翠竹一般。她的劍術也更加高明, 白師兄時常和女兒過招,竟然也偶有不敵。

    慎微要下山遊曆了。

    含元宮雖然隱避山中,但也並不想門中之人真的不通俗物不明世情, 門中弟子成年之後都會出山遊曆。她早已過了獨自下山體驗世情的年紀了,隻是白氏夫妻感於和女兒聚少離多,才又多留了一年。

    也正在這時,東海之畔出了一件事,皇室需派人暗查,這件事就落在了即將下山遊曆的慎微身上。

    一首童謠不知何時從東海之畔悄悄傳出,暗指東海丹霞山莊暗藏重寶,富可敵國,寶藏乃是前朝皇室國破之後,流亡於海上之時所藏。

    孩童們街頭巷尾天真無邪的傳唱,不知不覺之間就讓這個消息風靡整個江湖武林,甚至朝堂之上也多有耳聞。

    流言漫天紛飛之後,各路人馬紛湧往東海而去明察暗訪,這其中有各方勢力,朝堂江湖,豪強大族,更多的是心懷鬼胎的宵小之輩。人心浮動暗影憧憧之間,攪的莊中之人風聲鶴唳身心俱疲。莊主最後不堪其擾,遍邀江湖名宿、私交好友乃至朝堂之人探查山莊所在的海島,自證清白。

    *

    東海之畔,陰雲密布的昏暗天空落下綿綿不絕的陣雨,雨幕之中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波濤翻滾,層層疊疊的白浪在風雨中洶湧著衝刷岸上細軟的沙灘。

    從沙灘之上能隱隱約約的看見丹霞山莊所在的海島。海島很大,如連綿起伏的山脈浮於海中,山莊隻占了東側小小的一隅,海島上很多地方甚至莊內之人也沒去過。

    一位丹霞山莊的擺渡人正頭頂草笠,坐在停在碼頭的輕舟之上,等候來客。

    細密的雨聲和洶湧的海浪潮生中,隱隱約約的噠噠馬蹄由遠及近響起。

    擺渡人回身看去,隻見蒙蒙的大雨之中,一匹矯健的白馬載著身披簑衣頭戴鬥笠的修長人影,破開雨幕往海邊行來。

    擺渡人跳下輕舟,站在海邊的木棧之上垂首相候,直到白馬停在身前不遠,他才恭聲道:“閣下可是武林盟的貴客?還請出示名帖。”

    馬上的人翻身下馬,一雙修長瑩白的手握著名帖從蓑衣中探了出來,鬥笠微微抬起,露出精致優雅的下巴和姣好如櫻的紅唇,伴著雨打沙灘和海浪的聲音,一道冷清悅耳的女聲響起:“有勞。”

    擺渡人接過名帖翻看,上麵隻簡單的書了’武林盟白慎微’幾字,但是角落的符號的確是武林盟所獨有。

    擺渡人眼中的訝異一閃而過,沒有想到武林盟所遣的是一位十分年輕的女子,而且名帖竟然語焉不詳,不過這也不是他該想的事情,他遞回名帖,恭聲道:“白姑娘,有請。”

    碼頭上另有人將白馬牽走安置,擺渡人將女子引上船,一葉輕舟就迎著風雨,在廣闊洶湧的海麵上往連綿的島嶼駛去。

    望山跑馬,在雨中行了良久,方才到了連綿的海島邊上。島邊立著一塊上書“丹霞”二字的巍峨石碑,證明此地便是丹霞山莊了。石碑後麵,是一條直達山莊的青石長階,石階兩旁種著兩排楓樹,還不到楓葉紅的時節,翠綠的樹葉把富麗堂皇的正門襯托的多了幾分古雅。

    丹霞山莊的主人曆代從商,家資頗厚,山莊是其先祖修建於前朝,其布局甚是巧妙,古樸清雅,隨處可見花木扶疏池塘水榭,加之建於海中島上,因地勢緣故,亭閣樓台錯落有致,別具風情。亭台樓閣的飛簷隱隱從古木大樹後露出,斜斜的勾向天空。

    擺渡人將輕舟泊好,將慎微引上長階領到迎客廳,隨即就有侍女前來,引著慎微一路分花拂柳,才到了一處臨水的樓閣客院先行休整,晚間再參加主人迎客的宴會。

    而與此同時,另一隻小船正緩緩停泊在石碑之前,從船上下來一位臉覆麵具身形消瘦的男人。

    *

    晚間的宴會熱熱鬧鬧的展開。

    海上風雨短促,天空已經清朗。從宴客的廳中一眼望出去,還能看見綴滿繁星的夜空和暗潮湧動的海麵。

    廳中的舞女身著輕曼的舞衣輕歌曼舞軟語吟唱,案上的諸人興致高昂你來我往觥籌交錯。莊主是一個極為精明的生意人,即使在座的有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不言苟笑的朝廷來人,也在他的帶動下言笑晏晏。

    然而這喧喧嚷嚷的熱鬧中卻還有清靜之地,廳中角落的陰影之中,坐著一個臉帶麵具身形清瘦的玄衣男人,似乎是莊主的私交,男人鬢邊縷縷白發讓看不見麵容的他多了幾絲滄桑之氣,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無人相擾。

    另一個清靜之地就是慎微的案前了。

    莊主似乎也沒想到武林盟所遣之人是一位極為年輕的女子,不過倒也無人質疑。隻是滿廳男客,兼之她神色冷淡不欲多與人交談,所以眾人顧忌體貼幾分,除了一開始的見禮之後也少有人相擾。

    慎微的目光偶爾穿過舞女人群,投注在麵具男人身上,而男人似乎一無所覺,隻專注於杯中佳釀。

    *

    大宴深夜才散,主客盡歡。

    慎微回到客院中梳洗過後,披散著還微微濕潤的漆黑長發,在積水空明的庭院中漫步,院中還能聽聞有海浪聲遠遠的傳來。

    東麵不遠有一排繁茂的大樹,最遠的一株樹枝突然在無風的夜中輕微顫動,隨後這顫動漣漪一般由遠及近,擴散到最近的樹中。這動靜極小,在黑暗中幾不可見。

    樹中傳出幾聲清脆的鳥鳴,似乎是鳥雀飛入才帶動的枝葉晃動。

    但是慎微的雙眸卻冷凝起來。

    她款款的漫步到一叢低矮的灌木旁邊,素手摘下一枚青葉,隨意一拋,青葉就如寒刃一般勢如疾風劃破夜空往大樹襲去。樹枝一陣激烈抖動,一個黑袍人影從樹中翩然落地,展露了身形,他單手橫在胸前,指尖正夾著那枚青葉。

    正是宴會中帶著麵具的男人。他薄唇緊抿,側首並不去看站在庭中的女子,轉身就要離去。身後卻突然劍氣彌漫,白刃卷著寒風襲向他的後背。

    男人側身一閃避開劍氣,玄袍飛快的回旋,他手中未出鞘的長劍就迎上了密密的劍光。

    夜空澄澈,繁星無月,女子披散的長發和兩人寬大的衣袍流水一樣在夜空中散開,這場靜默無言之間你來我往的過招,似乎隻是一場情人之間的溫柔比試,兩人的劍中都毫無殺氣。

    但是女子的雙眸平靜無波,男人的眼也如深水寒潭看不清情緒。

    還是這樣的眼神。

    心如針刺,細細的隱痛傳到全身。

    男人停住手中的招式,突然傾身向前,似乎要和女子錯身而過離開此地。慎微的劍急急的往旁邊偏移幾分。

    錯身的瞬間,男人側首,溫暖的唇蜻蜓點水一般觸碰到女子冰涼的耳垂。一聲輕歎消散在清涼的長夜,他的衣袍當風翻卷,縹緲的人影就要縱出院中。

    但是身後的女子並沒有放過他。

    劍光閃現,劍意猛漲,慎微的身影急速繞到他的身前,長劍劃破麵具裂成兩半掉落地上,露出男人蒼白俊朗的臉。

    慎微收劍,輕聲的道:“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工作日了,有點忙。下一章大概在星期三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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