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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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一行二十多人中自有聽音辨位熟識機關暗室的個中高手, 眾人跟隨他,順著山脈地勢一路探尋, 察覺到這一處如流瀑一樣繁茂的藤蔓之後有異,就停下細查。

    在不斷的枝木哢嚓斷裂聲中, 朝陽破海而出,金光緩慢的傾灑在這處大海上的山脈, 縷縷陽光透過叢林破碎的投在眾人的衣袍之上。

    隨著藤蔓被清理的越多,濃重的泥土之味和草木清香彌漫散開,崖下平地兩邊的斷枝泥石已經堆積如小山一般, 藤蔓背後的巨石也逐漸顯露全容。

    是一整麵平坦矗立的大石, 看起來像是被鑲嵌在山中。上麵確有幾個大字, 但是隱隱約約的字跡隨著歲月流轉,被風雨泥土草木根係所侵蝕,已經難以辨認了。

    眾人凝目細看,一個文士模樣的青年更是湊近石壁,皺眉仰望辨認許久,最終也搖搖頭退回到人群中。

    丹霞山莊的二公子也站在人群裏, 此刻他也一臉茫然的看著這巨石呐呐無言。

    旁邊有人出言相詢:“二公子也不知此為何嗎?”

    二公子神色苦惱的搖搖頭:“在下的確不知。丹霞山莊雖是我家祖上傳下,但我家商事繁雜, 住在海中多有不便, 平日都是居住在雲州城內, 以往隻有一些家裏的老人在打理。我父近年來身體欠佳,才遷居於此。再說此地離山莊甚遠,地勢陡峭, 雜木叢生,莊內之人少有來此的。”

    他的神情不似作偽,這番話也有理有據,再看那盤庚錯節虯根粗壯的藤蔓,非幾十上百年不能生成。一行人俱都是身懷武藝之人,一路行走快速也行了一天有餘,普通人恐怕要兩三日才能抵達。

    再說誰能想到,這海中之島荒野之地竟然真的有隱秘之處呢?

    人群三三兩兩議論私語。秦澗和慎微則並肩而立,靜靜的站在人群之外。

    秦澗借著衣袍寬大之便,在袖底緊緊的扣著女子柔軟溫熱的手掌。外人一眼掃去,也最多以為站立的很近而已。

    他側目見慎微全神貫注的聽著人群議論,她的側臉在浮動的陽光中如美玉明珠一般淺淺生暈,她的細柳長眉微蹙,濃密睫毛下烏黑的瞳孔直視前方,全然是在沉思著什麽的神情。

    羽毛一般的睫毛隨著女子眨眼的動作忽閃,一直注視著她的秦澗覺得自己心湖隨著顫動,似乎是柳枝在微風中搖擺著劃過春水,蕩開一圈又一圈漣漪。

    秦澗難忍心中的癢意,指尖在她掌心來回撓動,見她沒有反應,又一根一根的擺弄對方纖長的手指。直到女子側首,眼波流轉輕輕的看了他一眼,柔軟的手掌回握止住他的動作,他才安靜下來。

    他垂首抿唇微笑,淺淡的笑容中竟然帶了一絲羞澀之意,明明鬢邊幾縷白發,他的神態卻如青澀的少年一般。

    戀人之間這樣的小意趣秦澗是從來不曾體會過的。

    還有什麽比長年累月壓抑已久的心意被回應更幸福呢?他被突如其來的轉機砸暈,整個人整顆心都沉浸在甜蜜之中。

    他偏首在慎微耳邊低語:“我和莊主有一些交情,這裏之事他事先知不知曉我不清楚。但是他膝下的這位二公子好似身世真的有異,等這裏事了,我陪你查探。”

    慎微低低的嗯了一聲。

    這大石應是一道石門,人群中的機括高手已經摸索出了開啟之法。轟隆隆的聲音從地下沉悶的傳了上來,地麵在這聲音中都似乎在微微顫動。晃動不止的大石在眾人的目光中顫巍巍的往兩邊遲緩打開,露出黑洞洞的洞口,一股難言的渾濁味道從洞中傳出,熏的眾人頓時飛身遠離。

    洞口幽深望不見底,光線稍進一點就被吞沒,裏麵似乎蟄伏著沉睡的猛獸。

    眾人商議是否進去查看,有人說危險不易貿然行事,有人說既已來此人多勢眾也不懼什麽,最終一行人還是決定進去探察。不過二公子作為東道主,還是遣了幾人去山莊尋人過來在洞外等候,以備不時之需。

    海風拂過海島,穿過密密的叢林,直到洞中散出的氣味轉淡,一行人才魚貫而入。秦澗和慎微並肩行在最後,秦澗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拉著慎微。

    進了洞中就是長長的通往地下的石階。隨著火光移動,黑暗幽深的地道顯露出隱隱約約曲折婉轉的樣子,地道竟無岔路,直接引著心中疑惑的眾人一路行到一扇石門之前。石門破開,還是幽深的石階,如此反複直到破開三道石門,才終於不同。

    最後一道石門之內是一處巨大的石室,,可容上萬之人,頂高數丈,好似山體被從內挖空,在裏麵高聲說話還會有餘音嫋嫋,石室之內還有一些殘垣斷壁,似乎原本是隔成數格。這處巨大的石室空空蕩蕩,大概是裏麵所藏之物已被搬走。

    眾人舉著燃燒的火把沿著四麵之牆尋找蛛絲馬跡,人群一下子四散而開,秦澗依然拉著慎微的手,不時輕聲提醒她注意腳下。

    突然有人誒了一聲,散開的人群又慢慢合攏,零散的火光聚在一起一片光明,驅走黑暗照亮了一整麵石壁。

    原來是石壁之上也有字跡。

    石室中還好,大概是因為未受風雨樹木的過多侵蝕,字跡雖斷斷續續,卻也隱約可見。但字形卻非當朝之字,許多也辨認不出。

    最引人注目的是,這字跡似乎還曾被朱砂染就,隻是光陰流轉,已經變成了深沉的暗紅。

    那位文士青年渡步到跟前,辨認良久,才沉聲念到:“餘,亡國之君,匆匆於逃亡…登極,夷狄入侵…,江山盡失,無力…,無顏…,留巨資於此,乞後人…,重興中原…”

    青年的聲音在空曠的石室中傳來一道道宛轉回響,竟然好似有幾人疊聲唱念一般。

    眾人的目光跟隨著青年的聲音在牆上遊走,最後停在了末尾的落款之名上。那名字入石三分清晰明了,看得出書寫之人是懷著極其深刻的心情一筆一劃刻下那兩個字。

    青年文士看著這名字神情有些恍然,眼中竟然帶了一點悲憫之意。

    旁邊有老者疑惑問道:“賢侄可是看出了什麽?”

    文士回答:“世伯知道,小侄閑來好點閑書,這落款之名,卻是燕朝末帝的字。”

    燕朝末帝?眾人愕然:“那,那這豈非?”

    燕朝和當朝之間,卻是隔了兩個亂世之局了。

    中原之地,的確在燕末之時曾被夷狄入侵,當時國運衰退毫無抵抗之力,大軍一路節節敗退最後龜縮在臨海一隅。皇室逃亡途中,君主竟然接連換了幾任。

    當時的人間慘景即使到了現在,稍讀史書之人都心下惻然。

    中原之民被大肆屠戮奴役,黎民如喪家之犬四處惶惶奔逃,處處可見餓殍塗地血流成河,亂世之中,群魔亂舞,人間一片荒涼,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慘劇屢見不鮮。

    那樣的慘景隔著漫長歲月,隨著這位亡國之君的泣血之書撲麵而來。眾人都默然靜立在原地,過了少刻之後私語議論之聲才紛紛而起。

    “沒想到童謠傳唱竟然是真,隻是時間卻沒有對上。”

    “看此處空曠,所藏重寶恐怕早就被搬運而走。”

    “而且看來時日也不短了,看此處樣子,搬走恐有上百年了吧。”

    “某記得,燕亡之後,諸路起義之軍將夷狄往北驅逐,其間曾一度因為軍費之事如困獸之鬥。隻是不知這寶藏後來有沒有派上用場。”

    “那,那這童謠不知怎會突然風靡而起?”

    “這重寶當日運出,總有行跡泄露,恐怕是誰從故紙堆中翻出,無意中傳揚出去,也未可知。”

    議論過了許久才慢慢止息,眾人又散開四處搜尋其他痕跡。石室空曠,有人又在一角發現還有一扇隱蔽的小門,破開石門之後依然是長長的通道,不知通往何處。

    眾人商議,既已行到此處,不如順著查看究竟,以解心中之惑。但是正要行進,卻察覺到裏麵遠遠傳來聲響,大家後退站在遠處,屏氣凝神的等著越來越近的聲音。

    黑洞洞的門口慢慢變的暈黃,有火光從石門之後晃晃悠悠的閃現。然後從門內魚貫而出了一行人,卻是莊主和另外一行探尋之人。

    兩路人馬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一起。人群之中,莊主和二公子茫然對望。

    眾人愕然之後,就在這地底的石室中交流互相的經曆,那邊一行人卻也是差不多的境遇。想來也是,藏寶之地,怎會隻留下一處入口?

    議論紛紛的人群之中,不知二公子和莊主何時不見了人影,原本凝神細聽的女子抬目掃了一眼,看看還在商議的人群,悄然無聲的後退,秦澗察覺也跟著她動作,兩人身形一閃,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遠處的斷牆之後傳來極低的談話聲。

    “父親,島上怎麽還有這個?孩兒從來不知。”

    “安心,既發現這個,那你之事也不用太過憂慮了。”

    “是孩兒拖累了父親。”

    “血脈之親何來拖累,回去再說。”

    兩人的談話戛然而止,一陣悉悉索索能聽到走出去的動靜。

    一牆之隔,秦澗還將安靜的女子圈在懷裏。遠處閃動的火光透了過來,眾人的議論聲還能聽見些許。秦澗沒有將懷中的人放開,兩人的眼眸在黑暗中撞在一起,秦澗眼中是能將人溺斃的深情,慎微回望著他,示意悄聲離去。

    兩人輕輕淺淺的呼吸交纏,男人心隨意動,垂首尋著女子柔軟的唇,落下一個又一個輕柔淺吻。

    明明已經年至中年,此刻卻像一個毛頭小子一樣,一有機會就時刻想親吻心愛的人。

    他覺得一切都那麽不真實,如踩在軟綿綿的雲端,如行在深沉的長夜,害怕這是一個夢,下一刻就會突然跌落,下一刻就會突然清醒。

    這真的不是南柯幻境,不是黃粱一夢嗎?

    黑暗中的親吻隻是淺嚐輒止,離開太久終究不好,秦澗緊握著女子的柔荑,十指相扣悄然從另一邊轉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別人是來辦正事,你們兩是來談戀愛的。

    唔以為拔牙之後會很痛寫不出來,但是痛了半天之後就沒什麽感覺了~所以趕緊寫完一章。

    下一章在明天晚上九點過吧,中間有可能會抓蟲,不用理會,mua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