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師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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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澗是在又過了一月之後才悠悠醒轉。

    他終於掙脫了迷亂變幻的夢境, 從一片虛無中醒了過來。

    眼瞼不停顫動,沉睡許久的人掙紮著睜開了雙眼, 四方湧入的光線讓他腦海一片眩暈,眼前五彩斑斕的一團團雜色, 扭曲遊動不能成形,他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光線, 雙眼又微微合起。

    一道人影移動立在床前,為他遮擋住了明媚的日光。

    五感漸漸恢複,慢慢能感知到樹木的清香, 遠遠傳來隱隱約約的海浪潮聲, 身下柔軟舒適的錦被。然後他重新睜開雙眼, 床前模糊晃動的黑影逐漸凝固,他看清了床前站立的人影。

    金色的陽光從窗外傾灑進來,白色衣衫廣袖雲袍的女子站在光明之中正俯身看著他,她的神情因為背光而立看不分明。

    她的縷縷長發突然從肩頭滑下垂落在他的胸前,隔著被子秦澗似乎也能感覺到柔軟酥麻的觸感,他嗓音幹澀的低喚:“阿微…”

    冰涼的長發在被子上彎曲堆積, 人影俯身而下,在他唇上落下柔軟一吻。

    他不知道, 這樣的低喚, 床前之人已經日日夜夜的聽了兩月有餘了。

    *

    及至樹葉轉黃天氣轉涼之時, 兩人才乘著輕舟浪潮離開海島,一路緩慢而行,啟程回山。

    白氏夫妻早已收到了女兒的傳信, 也明了島上發生的事情,秦澗如此一心隻向女兒,女兒也似接受了他的情意,白氏夫妻暫時隱下心中異議,畢竟比起秦澗他們更看重的是女兒的心意。

    三年之前他們撞破潭邊之事,夫妻兩難免多想,想著自己的女兒懵懂不知的長在他的身邊,是不是隱瞞了他們很多事情,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他們一時心痛自己為人父母的疏忽失責,一時又惱怒秦澗的所作所為,一時對女兒的歉意更加深重。

    直到秦澗被逐出師門,離山遠走之後,兩人知道這麽多年以來他確無出格之事,對女兒的教導養育無一不精,煞費苦心,情意也是近兩年才開始顯露,而且離山之後,每年也會從山下托來各種名珍奇寶,無一不是女兒心頭之好,他們的怒氣才稍稍減退。

    但也隻是稍稍減退罷了。白師兄心中還是有氣,不提秦澗慎微的師徒之名,不提秦澗和自己師出同門,最重要的是秦澗隻比自己小了幾歲,比女兒整整大了二十歲。

    這世間慈父慈母掛心兒女,總是從每一個地方都無微不至。

    若是有一天秦澗比女兒先去,女兒孤零零一人留在世上怎麽辦?女兒正要桃李年華,而秦澗已經年至不惑,他們之間能幸福嗎?

    各種憂慮層出不窮,就在這繁雜的擔心和苦惱中,在山林被秋意侵蝕層林盡染漫山金黃之時,白氏夫妻等回了緩緩歸來的兩人。

    白師兄陰沉著臉領著秦澗去書房談話,美人娘則拉著女兒進了房間噓寒問暖。

    美人娘疼惜的查看了女兒曾經受傷的腿,目光在沒有消下去的疤痕上流轉,歎著氣柔聲細語的問了許多。最後才鄭重的問她:“阿微,你決定了嗎?”

    慎微輕輕頷首。

    美人娘仔細的凝視女兒的神色,打算稍微看出一絲不情願之色,就會阻止他們之間的事情。但是慎微卻神情安靜眉目舒展的望著母親,整個人都是平和之態。

    美人娘無奈的將她抱在懷中:“隻要你過得好,隻要他待你好。”

    旋即就輕聲笑道:“看他怎麽過你爹那一關吧。”

    白師兄和秦澗的談話如何不得而知,隻知道出了書房之後,白師兄的臉色稍雯,勉強恢複了他溫文爾雅的樣子。

    *

    和他們歸山的同一時間,一封秘折被送到禦前,一封私信也傳到丹霞山莊的莊主手中,秘折詳言海島燕末寶藏之事,私信卻隻有寥寥幾個大字,謹言慎行而已。

    *

    秦澗和慎微的婚期終究定了下來。

    也得益於當日秦澗被逐出師門,嚴格說來兩人已沒有了師徒名分。再加之含元宮諸人來往並不十分密切,山間清修日久,大多都是清淨無為的性子,眾人即便心中知道此事究竟,也並不多舌亂言。

    隻是因為他們之事,含元宮後來多加了幾條宮規,這已經是後話不提了。

    殷朝尚白。

    他們的婚事定在歲末冬日,正好天地間紛紛揚揚又落下鵝毛大雪,山林樹木一夜之間轉成晶瑩剔透的瓊枝玉樹,整個世間銀裝素裹一片蒼茫。秦澗就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目光柔和的看著心中之人穿著隆重的白色吉服,在簌簌的落雪中朝他款款走來。

    他眼中眉梢都泄露出止不住的綿綿情意,唇畔的微笑更是春風一般柔情萬種,落雪早已積滿了他的發上肩頭,兩邊白發隱在雪中反而看的並不分明。

    秦澗將行到身前的女子橫抱在懷中,兩道白色的身影就在盈門的賓客眼中緩緩消失在雪地裏。他捧著珍寶一般抱著他的掌中珠心中月,回到了他們曾住了九年之久的樓閣。

    那裏即將是他們共度餘生的地方。

    賓客直到夜深方散,新婚的兩人在一日忙亂之後梳洗安歇。

    閣樓之外風雪已停,整個世界萬籟無聲,比起室外的冷寂,室內卻煦煦如春。雪光照耀之下,整個暗夜都似籠著一層朦朧的輕紗,溫暖的室內即使不燃燭火也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影子。

    閉合的紗帳水波一樣晃蕩不止,高床軟被之中,兩具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交纏起伏,不時傳出曖昧的聲響。

    男人粗重的喘息,女子隱忍歡愉的低低呻.吟。

    身下時輕時重律動不止,男人溫軟的唇從胸前急風驟雨一般一路吻到優美的長頸。啃噬啄吻,輾轉研磨,女子似乎受不了癢意,頭顱往後緊繃微仰,這反而更加方便的男人的動作,不知饜足的吻一會兒溫柔細致,一會兒急促狂亂。

    一路逡巡而上,男人濕熱的吻又落在了女子精致的下巴上,他順著輪廓輕輕啃咬,身下的動作突然加重,他緊緊的抱著懷中的溫熱的身軀,染著情.欲的嗓音低低問道:“阿微,現在知道我想要什麽了嗎?”

    女子並不回答,隻是雙腿在他突然激烈的動作下在軟被中繃緊,腳趾緊緊的扣成一排,她的雙手也緊緊的環住男人寬闊的脊背,不知是要止住他,還是要拉近他。

    少刻之後,纏綿的身影隨著一聲悶哼猛然停頓,錦被之上的腳趾才慢慢舒展開來。

    但是這並不是終點,風搖雨晃持續了整整一夜。

    禁欲幾十年的老男人,一旦解開困獸的牢籠,就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隻是嚐過甜蜜的欲果之後,第二日男人又嚐到了苦果。

    秦澗愧疚的站在浴房之外,輕聲的喚道:“阿微。”

    房內的人沒有理他,斷斷續續的水聲嘩啦而響。秦澗垂首,聲音有些焉焉的繼續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忍住。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我。”

    並不理會他的溫言軟語,房內的水聲自顧自的沒有停歇。

    其實一整夜之後,女子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秦澗內心很喜歡聽她這樣的聲音,這樣的改變是他帶來的,這證明了他們之間真實的親密。

    但是慎微察覺自己聲音的沙啞曖昧,一整個早晨都不發一言。

    過了許久,房門從裏打開,才見到女子頭發濕潤的披散在肩頭,身上帶著氤氳的水汽從浴房中出來,秦澗的雙眼一下亮起,他一瞬不瞬的望著她,柔聲叫道:“阿微。”

    女子不答,轉身錯身離去,隻是行走之時身形有些不穩。

    當然除了慎微給的苦果,還有白氏夫妻給的。

    婚後閑暇之時,秦澗整理兩人婚禮收到的禮單,才發現白氏夫妻竟然送了許多延年益壽的名貴藥材和滋補珍品。

    書房之內,秦澗執著禮單站在書桌前抿唇不發一言,沉默良久,側首去看坐在床前矮榻之上的女子。慎微正坐著在看一本修複的古劍譜,他走過去將禮單放在慎微眼下,聲音暗含委屈的低聲問她:“阿微,你也覺得我老了嗎?”

    慎微垂目一掃,就明了事情大概,她淡淡一笑,眼中波光流轉,側首在秦澗唇上輕輕一吻,安撫的說道:“師父不老。”

    秦澗心中的委屈更甚:“那為什麽還叫我師父。”

    慎微無言,偏首答道:“不然叫你叔叔?”

    秦澗似乎想到什麽,悶悶的笑出聲來,低聲回道:“也不是不可以。”

    話音一落,人就欺身上前,吻住了榻上的女子。

    一室春情湧動。

    *

    婚後兩人的生活逐漸趨於平靜,時光流淌,日子細水流長緩緩的過著。

    慎微依然執著於研習更加高深的劍術。秦澗陪著她伴著她,但是也不讓她過分沉迷其中,兩人摘花釀酒,逐獵垂釣,觀雲望月,又過回了和以往一樣的生活。

    隻是以往是幼鳥學飛,現在則是琴瑟和睦,鴛鴦比翼。

    四季輪轉,緋色的山櫻開了又謝,謝了又開,花枝間跳躍的鳥雀不知道已經換了幾代。

    黑發慢慢染霜,最後全都歸於塵土。

    時光猶如隙中之駒,無情的往下一個地方匆匆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呼,終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