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磐石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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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至中年從商多年, 卻依然風度翩然一身文人儒雅之氣的男人,深夜從河畔的酒樓臉色凝重的歸家, 不知和妻子商議了什麽,第二日一早身邊的侍從就在整理行裝。
夫妻兩站在直鉤藍天的飛簷之下正在低聲商議著什麽, 另一邊常青綠樹掩映下的遊龍長廊裏,**少女正緩步行來, 她麵色疑惑的看著來往的侍從,行到夫妻的身邊:“爹娘又要離府了嗎?才歸家沒有多久。”
年逾三十,卻越發清雅動人的女人柔聲回答:“你爹也十數年未歸故鄉了, 此番是打算回鄉祭祖, 為了能趕在歲末之前回來, 所以越早上路越好。”
少女微微偏首,清泉一般的聲音更加疑惑:“回鄉祭祖?不帶上我嗎?”
女人拉過女兒,撫著她如瀑的鴉發:“路途遙遠,這次我們行程匆忙,你身子弱受不住,以後有機會再帶上你。”
少女輕輕頷首, 垂眸半響無聲,然後似是無意的輕聲問道:“哥哥去嗎?”
女人的手一頓, 目光看向一邊神色還是凝重的丈夫:“你哥哥自然不去。”
*
秋風霜露侵蝕著後花園的草木, 百花凋零無蹤, 田田荷葉早已耐不住風霜殘敗水中。因為夫妻兩的離開,府內一時沉寂下來,空氣中都流轉著淒清寂冷。
秦澗病了, 自大雨之後就染了風寒日漸憔悴。他囑咐身邊之人不要聲張,又閉門不出幾日,同在一府的幾人竟然也未察覺。
他將自己關在暗無天日的房內,門窗緊閉,一絲光線都透不進去。他就在這黑暗中麵無表情的立在書案之前,逼著雙眼手在畫卷之上摩挲。
明明一片黑暗,畫卷也平滑無痕,他卻知道手下是什麽。這是漆黑冰涼的發,這是遠山如黛的眉,這是春日湖水一樣的溫柔雙眸,這是她櫻花一樣的朱唇。
他的手停下。
就是這唇,總是輕輕的叫他哥哥。
哥哥,親子。微微,妹妹。
一念及此,心中又如被尖刀所刺,他痛的激烈喘息幾口,一手緊緊壓在猛烈跳動的胸腔之上。以前被溫柔相待時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痛苦。
他甚至無力思考自己的身世之事了,隻覺得前路如無光的寒冬之夜,他的光,他不能擁有了。
他睜開雙眼,目光在屋內無意識的轉移逡巡,書架上的書卷似乎全都在無聲的嘲笑。他自知自己毫無根基,他奮力的往上爬,從一個不通文墨的乞丐到如今被諸多飽學之士認可的書生。
他日以繼夜,近乎貪婪的吸取著文墨。別人胸懷大誌,讀聖賢書憂天下事,而他隻有一個目的。他想的多好,明年秋闈若是中舉,向夫妻求取於她。
但是現在呢?
命運突如其來的轉折對他無情的捉弄,清醒的每一刻都是對他的折磨,心中荒原一樣寸草不生。原來一直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對他好,對他親近,隻是因為可笑的血脈相連。
不管什麽樣的情形,刀山火海,劈荊斬刺他也會走到她的身邊。但是唯獨這個,他知道他無論如何也無能為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聲響,少女低低的聲音響起:“哥哥。”
秦澗僵硬的轉了轉身子,似乎想要到聲音的身邊去,卻又猛然頓住,無形的枷鎖束住了他的雙腿。
少女又低聲叫了幾聲,最後消於沉默,屋外恢複一片沉寂。
又過了少頃,屋外傳來書童的聲音:“公子?”
秦澗張了張唇,聲音低啞,幾不可聞:“小姐呢?”
“小姐走了。”書童接著說道,“公子,有人送來文會的帖子,我拿給公子。”
“進來吧。”
門輕輕被推開,強烈的白光透了進來,顯露出昏暗室內書案前僵立的身形和蒼白毫無血色的俊容。
*
萬木凋零,遊園中卻曲水流觴勃勃生機,色彩斑斕的各色秋菊被擺在院中裝點四處,細長的花瓣在瑟瑟的秋風中隨風搖曳,絲毫不畏清爽寒露。
清波水池之畔的一處僻靜水榭裏,消瘦的青年正拿著一卷孤本依坐在欄杆前翻閱,但是書卷卻半天沒有被翻動,湖中的倒影也是呆呆木木。
從水榭之外正好行來一位錦衣青年,他看見水榭中人之後神情一展有些高興的走了進來:“秦兄,怎麽你一人在此?”
秦澗回神,目光轉移,淡淡答道:“身體不適,來此處躲一躲閑。”
錦衣青年了然,沒有再多問,他行進水榭在他身邊坐下,遲疑半響方才繼續言道:“秦兄,小弟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秦澗的目光示意他繼續。
錦衣青年突然有些靦腆起來:“是關於府上的小姐。”
青年的目光一沉,握著書卷的手收緊,他垂下手:“閣下認識我妹妹?”
錦衣青年點了點頭:“在家母的宴上見過一次,白小姐天人之姿,性情溫雅和善,見之忘俗。行如輕雲,立如雲竹…”青年開始文縐縐的溢美之詞,及至最後才言道:“小弟心儀白小姐,想跟秦兄打聽一下,白小姐可有婚約在身?”
秦澗聽著麵前之人的誇讚和話中透露的求取之意,心中的隱痛又開始發作,痛意激發了胸腔的癢意,他突然猛烈的咳了起來,轉身伏在欄杆上一番撕心裂肺之態。
錦衣青年受到驚嚇,疊聲問道:“秦兄,秦兄?”
隨侍的書童趕緊過來解釋自家公子大病未愈,不便多言。
書童心中暗自腹誹,府中早就私下有隱隱傳言,說公子定會和小姐定親,不然公子這麽大年紀了也未見張羅婚事,小姐年紀漸長也不見兩位主子著急。更何況公子和小姐的關係親近是有目共睹,雖然不知道最近鬧什麽別扭,這人顯然挑動了公子的暗傷。
錦衣青年所詢之事自然沒能得到回答,文士雲集的文會就在秦澗的漫不經心中過了。
幾日之後。
城郊一處荒廢的宅院裏,秋日並不熱烈的陽光斜斜照下,穿過屋梁和老樹枯枝,將隨意倚在牆上的青年,身形明明暗暗的分成兩半,一半湮在昏暗中,一般顯露在斑駁的光影裏。
青年死寂潭水一樣的雙眸直視著斜陽,陽光的暖意也驅不走裏麵的寒冰。
宅院裏麵荒草枯樹之間隱隱約約傳來打鬥聲響。
過了一會兒,幾個乞丐走了出來在他身邊停下,他漫不經心的將手中的錢袋拋了過去。乞丐點頭哈腰的離開,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青年從牆上站起來,衣袍在空中流水一樣蕩過。他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的看了一會,隨即轉身,他走出破敗的大門,麵無表情的停下腳步。
素衣的少女靜靜的立在不遠處,用他看不懂的眼光看著他。
兩人靜立對望。秦澗的雙眼開始發熱變紅,他突然走到少女身前,啞聲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自從那夜之後,兩人這還是第一次直麵對方。
少女輕聲回答:“回府馬車路過,我看見有些像哥哥,就下來看看。”
還未消散的暴戾之氣突然在胸口橫衝直撞,他抓住少女的手繞道了宅院的後麵,然後回身猛然將少女抵在牆上,目光暗沉的看著少女,口氣帶著嘲弄:“看見了?”
斜陽完全照不到這片荒草叢生的地方,這裏寒意森森,連少女的聲音也染上了涼意:“哥哥為什麽要這樣?”
秦澗垂下頭顱,溫熱的唇在少女的耳邊啞聲說道:“好,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他想求取我的妹妹!”
少女小巧精致的耳垂就在唇邊,絲絲涼意相觸,他輕輕的吻了一下,身下的少女瑟縮著想要躲開,但是青年的雙臂卻鐵鉗一樣禁錮著少女。
“妹妹一直知道?怪不得發現我的情意之後突然遠離我。看著我沉淪在情愛裏,很可笑吧?”
少女不答,開始掙紮:“哥哥你放開我。”
怎麽可能放?在冰涼的耳垂上落下一吻,然後一觸既離,他暗啞著聲音回答:“不放。”
他空出一隻手在少女的唇上曖昧的滑過,突然一笑,然後在對方有些慌亂的神色下,眼神妖異的親吻了上去。
這個吻激烈而粗暴,帶著吞噬對方的**。身下的少女掙紮開始劇烈,他的舌尖刺痛,但是他並不放開,反而吻的更加猛烈,壓抑多時的情意一旦突破一個口子,就變得瘋狂起來。
直到嘴角溢出淺淺的鮮血染紅了兩人的唇,少女的反抗漸弱。
秦澗垂目,看見少女漆黑的睫毛下滾落晶瑩的淚珠。他的心猛然震蕩,先是綿綿隱痛,然後無可抵擋的劇痛襲遍四肢百骸。
我做了什麽?
他顫抖的退開。
我對自己的妹妹,我的親妹妹,我喜歡的人,我掌中珠一般寵愛的人,我逼迫她做了不願意的事情。
少女從未有過的淚水驅走了他心中的暴戾,他的理智回籠,顫抖著低聲喃喃:“別哭,都是我的錯,都是哥哥的錯。”
少女垂首拭淚,然後沉默的整理自己,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秦澗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突然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控製,一切都那麽荒謬可笑。他揮拳重重的砸在石牆之上,皮開肉綻斑斑血跡侵染了那一塊的青磚,他卻絲毫都感覺不到疼痛。
*
兩人之間一時不相往來,半月之期一晃而過。
白府馬車出城往山中道觀緩緩駛去,但是速度卻突然快了起來。車中原本垂首看著書卷的少女被速度一帶,後背緊緊的貼在了車壁之上。
她放下手中的書卷,動作有些遲疑的掀開車簾,就看見了車門之外背對著她的青年,寬大的衣袍被風吹的向後鼓動,兩邊的風景急速的後退。
就算在這樣的時刻,少女的聲音也冷靜清冷:“哥哥,你要做什麽?”
“帶你走。”
此時已經行到了無人之處了,四周荒無人煙,他將少女一攬跳下了馬車,解了套在馬身上的韁繩,然後翻身上了馬背往遠處疾馳,一係列的動作行雲流水,似乎早已準備多時。
“你要帶我去哪裏?”
秦澗一手緊緊環著少女,一手控著韁繩閉唇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