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磐石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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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黑發淩亂臉色慘然, 雙眸中明明暗暗的洶湧情緒還未來得及退去,他木呆呆的仰首望著身前站立的灰衣少女。

    少女微微俯身, 漆黑的雙眸帶著疑惑注視著他:“哥哥怎麽在這裏?”

    秦澗的目光在少女身上逡巡,灰衣依然是簡單寬大的道袍, 墨發也並未結在頭頂。因為少女的傾身相問,有幾束發絲從她肩頭流水一線般的垂落, 冰冷的發尾蹭過他的臉頰。

    他喃喃問道:“不是你?”

    青年的話無頭無尾,少女神色卻有些恍然,她輕聲道:“不是我。”

    說罷她垂下纖長的手, 要將青年從地上拉起來。秦澗卻猛然抱住了少女柔軟的腰肢, 頭埋在她的腰間默默無言。

    少頃之後, 他嗓音壓抑沙啞的低喃:“微微…以後什麽事先告訴我好嗎?”

    懷中是失而複得的珍寶,他的雙臂越收越緊,想要將麵前的人融進骨血合為一體。

    少女半空的手還未收回,她垂目看著腰間的人,素手羽毛一般輕輕落在青年的發上,似安撫似回應, 她低柔的道:“好。”

    空山被雨水洗淨,處處清新潤澤。山鳥啾啾的鳴叫, 輕靈的身姿在林間靈動的跳躍, 樹枝顫動, 冰冷的雨水簌簌抖落。

    少女撫著青年的長發:“哥哥,起來吧,被人看見了不好。”

    青年的情緒已經從癲狂變的平靜, 他順從少女的話安靜的起身,又牽著她到了空闊之地,兩人低聲細語,少女將事情的始末告之於他。

    出家之人是少女的女伴,她決意入道隨夫子清修,種種原因之下假借了少女之名先行成禮。未曾料及秦澗今日提前而歸,造成了他的誤解。

    秦澗的心如在海浪中浮浮沉沉,此刻終於靠岸終於落回實處。他一瞬不移的注視著少女皎皎的麵容,突然垂首在她額頭上落下溫軟一吻,低聲道:“我以為是你,我差點瘋了。”

    少女唇邊浮現一抹無奈的淺笑,眼波流轉,柔聲道:“既然已經答應了哥哥,怎麽會瞞著你出家。”

    空山靜靜,左右無人,秦澗目光沉沉,又偏首在她櫻花一樣的唇上輕輕一吻,然後額頭相抵,喃喃低語道:“是我患得患失,是我關心則亂。”

    清淺的啄吻少女的唇角:“他們會出來嗎?”

    瑩白的雙頰染上淺淺的一層緋色,少女避開親吻:“此時不會,剛剛隻是成禮,門中還有口耳相傳秘事,我不能再繼續旁觀,所以先出來了。”

    秦澗聞言,下一瞬就天旋地轉一般抱緊少女旋身到了古木之後,暴風驟雨的親吻就密密的落下。唇舌追逐,糾纏,碾壓,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確定眼前的真實,他貪婪不知饜足的掠奪著少女的甜美。

    少女長睫顫動,承受了對方猛烈的情意。

    青年溫熱的呼吸變的紊亂,胸腔之內的心髒有力的勃勃跳動。不夠,遠遠不夠,想要將少女吞吃入腹。

    少女的呼吸在纏綿的親吻中變的急促,她雙眸蒙上一層水霧,抵在他胸膛上的雙手輕輕的推了推秦澗,秦澗這才不舍的放開。

    但是他依然環住少女靠在樹上,享受著親吻的餘韻。

    成片的古木之下,在山間遊玩並等候女兒的夫妻正好轉過長長的青石階盡頭,男人一手拿著合攏的油紙傘,一手環著妻子正低聲說著什麽。女人卻目光一凝,拉著丈夫轉到矮坡之後,男人疑惑的看向妻子,溫聲低問:“怎麽了?”

    女人纖手遮住他的唇,示意他看向遠處的道觀之前。男人側首一看,就看見了古木之下少女和青年相擁的一幕。

    直到片刻之後兩人如常站立,夫妻才從坡後轉出,朝著兩人緩緩行去。

    秦澗和少女也發現了來人,袖袍之下溫熱的大掌不著痕跡的鬆開少女的手。

    走進之後,男人看向青年溫聲問道:“澗兒怎麽在這裏,不是明日才歸?”

    秦澗垂下頭恭聲回答:“入城時錯聞妹妹出家,所以趕過來看看。”

    夫妻對望,互相傳了一個隱秘的眼神。

    *

    從山中回府之後,夫妻私下商議了幾番,白瑾瑜就尋了女兒問話。

    少女的閨房之中,水晶簾隱隱透出母女兩相對而坐的身影。女人柔聲的問:“微微,還要瞞著娘嗎?”

    實在是女兒平日太過平靜,也實在是因為她和秦澗自幼時關係就親密無間,夫妻兩隻當兄妹情深,竟然一時也沒有發現兩人之間不知何時生出情意。

    女人的眼中有淡淡的嗔怪之意。

    少女低頭淺淺一笑,依進女人的懷中:“娘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探知了女兒的心意,夫妻又不知商議了什麽,幾日之後的一個夜晚,男人將青年喚到書房。

    男人狀似苦惱的對案前長身而立的青年道:“最近時時憂心你妹妹的終身大事,我和你白姨從登門求親之人中選出了幾位品性溫良之人,你平時裏和他們也有往來,不如幫姨夫看看,也算是幫你妹妹把關。”

    說罷遞給了他一本精美的冊子:“這是他們的小像。”

    秦澗麵色沉肅的接過冊子,卻並不翻閱,他捏著手中的東西,力道之大指骨都隱隱泛白。他似乎下了什麽決定,一掀長袍雙膝跪地,懇聲到:“姨夫,侄兒也想跟你求娶微微。”

    青年似乎害怕拒絕,不待回答又接著道:“侄兒自知此時毫無根基,但是我會全心全意待微微好,我對她之心就如姨夫對白姨一般,我會一生都寵著她愛著她…”

    他突然變的口拙起來,不知道該怎麽對男人表述自己對少女的一腔情意。

    男人的大掌壓上他的肩頭,青年的聲音戛然而止,秦澗有些不敢抬頭。男人溫煦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打開看看?”

    冊子被緩緩打開,裏麵展露的內容卻不過是山水小畫。秦澗詫異抬頭:“姨夫?”

    男人彎唇,眼角也出現淺淺笑紋,青年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他溫聲問道:“多久了?”

    這自然是問秦澗何時對微微起意的。

    似乎明白了什麽,秦澗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目光清亮的直視著麵前的男人:“我也不知,察覺之時,已然跗骨。”

    自年幼之時就如種子一般深埋於心,後來生根發芽,根係深紮他的血肉,已經無法分離出來了。

    男人看著青年輕歎一聲:“起來說話。”

    曾經還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子,對他多有愧疚之意,此時這樣的情形,雖然心中有些微妙難言,但是也未嚐不是一個好的局麵,他們本就不願女兒嫁入別家,而且聽妻子說,微微似乎也略有此意。

    男人突然轉了話題:“你秋闈之事可有把握?”

    秦澗認真的回答:“有八成。”

    男人接著問:“若是中舉,可要繼續春試?”

    秦澗頷首:“若是能更進一步,自然更好。”

    男人沉吟,緩緩說道:“澗兒,雖然這話此時來說為時尚早,但是你要想好。你若一路高中,後麵就是青雲之路。你的求娶我現在若是同意了,你要明白姨夫並無在你寒微之時以恩相脅之意,若是以後有了悔意他心,待你妹妹不好的話…”

    話中透露的含義如春雨淋頭而下,被這樣突如其來的喜悅砸中,秦澗匆匆出言辯解:“不會的,不提姨夫之恩,我對微微之心此生不變…”

    青年的急聲辯解還在繼續,一直在門外偷聽的女人拉著少女悄然離開,她們緩緩在清涼的夜中漫步,嫋嫋身形在扶疏花木中時隱時現。

    微風忽起,秋月明輝,高懸的明月安靜的照著這一方紅塵。

    *

    秋試的結果在月桂之香快散盡於天地之間的時候緩緩傳來,秦澗雖非頭名,也是名列前茅。

    因為少女要開始跟隨夫妻熟悉商事,秦澗也要繼續準備春試,夫妻兩商議幾番,隻是先為兩人定下了親事,成婚之事則待日後。

    從此之後,秦澗和少女的相處日漸明朗,晨曦夜幕之時,常能見到他們同遊園中的身形。

    明明寒冬將至,秦澗卻時時都如身處暖陽之中。情意得到回應,少女對他一日比一日更加親近,這種親近不是對血緣之親,而是對情人的,沒有比這更讓他幸福的事了。

    曾經如獸一樣的小乞丐已成昨日之影,被他遠遠的拋在時光之中,而被他壓製的狠戾也隻在少女麵前展露過冰山一角,然後就慢慢的在暖陽裏消融潰散,最終融進大海之中消散無蹤。

    暮來朝去,歲月不居,寸寸光陰隨著星鬥轉移而緩緩流逝。

    及至次年春日,春闈,廷試,青年一路往青雲而上。在春日最濃之時,秦澗先於喜報一路縱馬趕回雲州。

    春風溫柔,馬蹄噠噠,過往曾覺前路是無燈寒夜,而現在眼前一片明朗。歸心似箭,他隻想快點回到心愛之人的麵前。

    到了雲州,四合已被暮色籠罩,到了白府,已經是華燈初上。

    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他順著侍從的指引,在夜晚的後花園處處尋覓,最後在繁花盛開的秋千之上找到了少女。

    細碎的花朵開滿秋千上纏繞的蔓藤,黑發白衣的美麗少女坐在花間,似乎聽到動靜,輕輕偏首望向青年的方向,她的目光似乎倒映著整個銀河,有光華璀璨流轉。

    秦澗唇邊不自覺的帶著溫柔的笑意,他緩緩的走近,也坐到了秋千之上,四目相對,秦澗偏首在少女的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隨即一吻接著一吻,如蜻蜓點水,一觸即離,少女也開始主動回應,垂目淺淺吻著他的唇角。

    秋千搖晃,繁花簌簌落在草地之上,仿佛鋪就了一層淺淺的白雪。

    夜色澄澈空明,清甜的花香在空中流轉。晚風縈縈繞繞,拂過兩人落滿黑發的衣襟,拂過顫動的繁花,拂過蔥鬱繁茂的樹木。

    草地上的鹿交頸而臥,水澤中的鶴相伴而立。

    最初之時,非是兩情相悅又如何呢?

    遙遠的山林之中,野蔓在沉沉的黑夜裏催生出堅韌的枝條,攜裹著磐石輕輕移動。

    作者有話要說:  喜大普奔,完結了。下一個故事讓我休息兩天,星期三見~

    感謝大白熊、蘇浮夜、親愛的伽利略的地雷~

    感謝深巷的少年與貓、孤僻症候群、阿先小朋友*^_^*、薏米、紫蘇、愛妃朕這是喜脈、梁泠音、木業、記格、韓梓亦的營養液~

    也表白所有追文的小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