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將軍VS同袍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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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雪還未化盡, 灰白的雲朵又在天幕層層堆積,四方四正的岩城在昏暗的天光之下顯得有些陰沉。

    幹淨整潔行人稀少的街道上緩慢的行著一個麵容嚴肅粗衣素服的老人。

    是謝老將軍。

    他自卸任以後就深居簡出極少出行, 每逢出行,也不帶隨從, 衣飾簡單武威盡掩,和普通人家的老者無有不同。而他愛去的地方不多, 也無非是茶樓棋社,聽戲觀棋。

    他緩慢的行進了街邊的一家茶樓,茶樓裏麵鴉雀無聲, 但因為此時也並非人多的時段, 他也並未多想, 依然去了二樓靠窗慣常的位置。

    而他剛剛坐下,對麵的戲台卻傳來一陣金戈鐵馬般急促的琵琶聲,樂聲穿雲裂石,驚濤駭浪。下一刻,琵琶聲中又和進了一串密集的鼓點,似軍中對陣一般, 氣勢磅礴,慷慨激昂。

    樂聲乍然而響, 茶樓卻依然空無一人, 竟好似獨奏給他一人聽聞。

    老將軍本就嚴肅的麵容慢慢變的愈加沉肅, 一身氣勢也從平凡轉為淩厲,他虎目含威的環顧了一圈四周,並未發現異處, 開始靜坐原地專注的聽著戲台傳來的樂聲。

    對麵的樂聲卻逐漸轉緩,嗚嗚咽咽,最終消於無聲。然後這也並非結束,一陣鑼鼓齊鳴,戲台上又轉出了一眾戲子,開始鏗鏗鏘鏘的唱了起來。

    北地民風豪放,戲曲的唱腔也是高腔有力,將一出將軍救使臣唱的豪氣幹雲。

    老將軍沉默的聽著,沉肅的麵容漸漸變的蒼老疲憊。

    不知聽了多久,他身邊悄然無聲的坐下一人,老將軍側頭看去,是一個深衣黑發的陌生青年,青年的眉目之間有些冷峭。老將軍目光老辣,自然看出身旁之人是虛鳯真凰,他心念急轉,聯想起近日之事,露出似有所悟的神情。

    青年低低出聲,聲音低沉浸涼:“老將軍覺得唱的如何?可有道出當日一二?”

    老將軍知他意有所指,望著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沉沉的歎了一口氣:“不錯,確如戲中所講,當日烏圖扣下我等,引了牧雲出關來救,還點名非他不可。”

    青年直視著對麵的戲台,輕聲道:“他武功不弱,何以身受重傷?”

    老將軍閉了閉眼:“是為了救我。”他的腿就是那時所傷,以至於現在行路依然隱隱作痛,所以總是走的格外緩慢。

    青年繼續輕聲道:“他身故的真相,為何不對親眷據實相告?”

    老將軍沉沉回答:“除了因為和議之事。牧雲生前特意囑托,不願妻女心懷仇恨怨氣,鋌而走險為他報仇。”

    對麵戲台上的戲子早已退的一幹二淨,整個茶樓靜謐無聲,隻有寒風一陣一陣的掠過。暗沉沉的天光中,飛簷枯枝上的殘雪竟然白的耀眼。

    青年沉默了片刻,接著道:“戲詞畢竟杜撰,老將軍可否告知當時情形?”

    老將軍聲音蒼老:“可。”

    當時是什麽情形?

    疾風吹勁草,落日留餘暉。身姿修長挺拔的俊雅大將,帶著八百精兵潛伏而來。

    然後是血色一戰,到處都是黏膩的鮮血,雙目所見,連天幕都變的鮮紅,大將所帶人馬折損了十之**,才救出使臣匆匆退回溱山關中。

    但是烏圖狡詐狠辣,全然無視暗中已經達成的和議,趁著大將重傷不治而亡群龍無首之際,窮攻猛打奪下了溱山關。

    烏圖還想繼續南下,吳國有留在北蒙的使臣多番斡旋,才終於將烏圖的腳步控製在了溱山關,而烏圖也因自作主張被北蒙大汗召回了王城。

    蒼老的聲音慢慢停止,老將軍還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他不過出神了一瞬,身邊的青年就已經安靜的離開。

    老將軍垂目望著樓下,穿行在枯枝殘雪中的青年身姿修長,衣帶當風,轉過遊廊消失在了屋宇之中。

    *

    天幕濃雲翻滾,寒冷的風穿林而過,樹枝搖晃嘩嘩之聲在寂靜的四野響起。

    熟悉的大石之上,一身黑甲的秦澗正頭枕雙手,單膝曲起,仰望著暗沉的天穹。這塊大石,自他來浠水關後就時時光顧。他在這裏曾望藍天白雲,繁星滿月,也曾感受疾風驟雨茫茫大雪。

    但是現在他卻無心關注周遭情景,他望著雲層的目光也是幽深虛無。

    他在想他和慎微的未來。先不提日和後謝宣如何相處,謝宣轉述的退婚說辭還言猶在耳。他不認為對象換成是他,女子就會長離越國。

    思及此,他又想到了慎微的父親,那位守關大將,和妻子分離多年,陰陽相隔之前也未能見到一麵。

    他也要這樣嗎?

    不。

    軍中多年,他的生活全是軍事,沙場點兵,枕戈待旦,鐵馬冰河。而女子踏月而來,如一輪皎皎的明月照進了他冷硬的命運。

    明月入懷,自當珍惜。

    那就離開軍中,隨她離去?

    然而還沒等秦澗思考結束,山下突然傳來一陣響徹雲霄的號角聲。

    他猛然從大石上翻身坐起,麵色凝重的看著山下營地,頃刻之後,就殘影一般掠下山去。

    *

    休沐之日又至,秦澗依然半夜而來,小樓也依然燈火通明。

    秦澗悄聲來到樓下,他看著樓上窗中透出的明亮燈火,胸口是滿漲的快要溢出來的幸福。

    原來長夜而歸,有人明燈相候是這樣的感覺。

    他沿著樓梯拾級而上,推門而入,從寒冷的黑夜融進了溫暖的光亮之中。

    女子修竹靜蓮一般的身影立在屋內的書案之後,她烏黑的長發在身後鬆鬆束著,蔥白一樣的纖長素手正執著長筆書寫著什麽。秦澗輕聲走到女子的身後,雙臂從腰間緊緊環住了她,頭顱埋在她的肩窩,卻沉默的一言不發。

    白慎微將手中的長筆擱置一邊,又將書寫的信紙折好收入案上的木匣之中,才抬手撫著他的黑發,輕聲問道:“怎麽了?”

    秦澗不言,隻是雙臂收的更緊。

    未入軍前,他身在江湖,煢煢孑立,踽踽獨行。入了軍中,雖然多了好友同伴,卻依然覺得天大地大,自己如風中絮江中萍一樣漂泊浮沉,沒有歸處。直到此刻,直到擁抱著懷中之人,才終於覺得找到了內心的安寧。

    白慎微在他懷中轉身,雙手抵在他的肩上,再一次輕聲問:“怎麽了?”

    秦澗抬首,雙目明亮深情的凝視著懷中的人,低聲柔聲喚道:“慎微。”

    女子低低回答:“嗯。”

    秦澗又喚:“慎微。”

    白慎微微微偏首:“嗯?”

    秦澗低低一笑,俊朗的麵容也多了絲神采,他垂首輕柔的吻上女子微微疑惑的眼,又輾轉從臉頰吻到微啟的櫻唇。這一吻纏綿溫柔,如春日和風,如細雨綿綿。

    一吻罷了,秦澗和女子額頭相抵,他低聲問道:“此間事了,你是要回越國了嗎?”

    白慎微是背光而立,燈火照的她如玉臉頰輪廓朦朧柔和,她輕聲回答:“方才正在回我娘的信,我已答她不日即歸。”

    秦澗動了動唇,欲言又止,卻最終沒有出聲。

    白慎微靜了片刻,仰首吻了吻他的唇角,輕輕道:“跟我一起走,可好?”

    喉頭滾動,秦澗雙眸瞬間變的幽深,他壓下萬千思緒,俯身追逐著一觸即離的紅唇,低低回答:“好,跟你走。”

    親吻加深,搖曳的燈火下影子變的朦朧,衣衫一路滑落,相擁的人倒進了錦被之中。

    濕熱的吻一路往下,火熱的呼吸噴灑在女子修長的頸間,秦澗一邊啄吻唇下細膩光滑的肌膚,一邊低低道:“你先去青州等我可好?”

    女子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為何?”

    秦澗啟唇輕輕的啃咬,又引得身下的人一陣輕顫:“若是提了辭官之後再和你一路同行,難免惹人生疑。雖然你已於他解除婚約,我卻不願讓他知曉。”

    “好。”

    得到女子的回答,頸上的吻又蜿蜒而下。

    燈火熄滅,紗帳垂落,一整夜的溫柔繾眷抵死纏綿。

    *

    暮色四合,天色暗沉,厚厚的雲層洶湧翻滾,沉沉欲墜。

    兩匹黑馬在大道之上緩緩同行。

    從午時到現在,秦澗已經將慎微送了一裏又一裏,但是眼下卻不得不分離了。路的前方就是一處小鎮,錯過了可能就要露宿荒野。

    兩馬停在的不遠之處,秦澗回轉馬身凝視著對麵的女子,他目光專注,似乎要將對方深深的刻印進靈魂深處。

    他突然傾身相就,捧著女子的臉,在唇上印下一吻:“青州等我。”

    白慎微回望著他,低低回答:“好。”

    秦澗對著她揚唇一笑,笑容竟如初遇之時一般明朗:“走吧,天色晚了。”

    黑馬未動,馬上的女子靜靜的看著朗笑的男人,過了良久才啟唇低語:“走了。”

    兩匹黑馬錯身而過,秦澗卻並未馬上離開,他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融進夜色消失在小鎮的房屋之中,才調轉馬頭疾馳離去。

    而他不知,他剛剛離去,黑馬就重新出現鎮口,女子勒停黑馬看著消失在遠處的影子,神情如玉染霜,冰寒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星期四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