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端了那個青樓(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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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三月天。
春天的萬物複蘇, 驅散了冬季的陰濕寒冷。君然穿著一身墨藍色的衣袍,隻身坐在湖中亭裏, 手裏捏了一把魚食,正一點一點往湖裏扔。
半身倚靠在亭台欄杆之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頭,輕輕扭動著身體,連帶著翹起的腳尖也一晃一晃的, 看得人眼暈。
那動作又是說不出的優雅迷人。
小半年都過去了, 杭州這麽大的地方幾乎也被他逛了個遍。連斷橋都去了好幾趟, 還專趕著微雨時節,裝模作樣的帶了把油紙傘,也沒如同許仙那般遇到一白一青倆美女蛇妖。
果然是身處人間就不能妄想非世間存在之物。
君然是徹底的死了心, 那幫子紈絝朋友都在京城, 家裏長輩還在那裏為國為君盡忠職守呢, 留在那裏也無可厚非。
唯獨這李青和成玉倆孩子是真朋友, 君然彼時剛來杭州,他倆後腳就到了, 在這裏杭州葉府老宅子裏住了幾日又回去了。
他又是初來乍到, 在杭州沒有半點根基,那些權富之子也不會願意和他搭道。他也懶得再去發展一些真紈絝的狐朋狗友,更多就是順其自然。
這下子君然徹底沒了玩樂的興致,幹脆在家認真寫起了話本子,寫的還全是現代的“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套路文,用文言文的方式寫起來似乎也挺帶勁的。
不過身邊沒個漂亮妹子陪著, 連磨墨都心情不暢。君然挽了袖子,卻還是被飛濺的墨汁沾到了衣衫,隻得嫌棄的皺起了眉,又走到書房前頭的臥室去換衣服。
驀然想起,曾經在京城太傅府時,他也有過如此狼狽的樣子。不過那時也沒多在意罷了,滿心滿眼都是拯救攻略。到現在真正是閑下來的時候,卻無比希望身邊能有個人出現。
聊以慰藉,總好過孤單一人。
原主身上雖然有股子嬌養的矜貴勁兒,但君然總覺得原主的生活太過單一無聊。有個寵臣父親,又是家中獨子,偏偏又要養成紈絝。那幼年必定是一個人學習做事,直到長成之後才有了那幫狐朋狗友。
要說多寂寞,不至於。可要說很熱鬧,也不至於。隻是無風無浪的這麽過一生,對於原主來說,著實殘忍。
君然進入了原主身體之後,也漸漸感到了他的無力感。後來清漪出現,進了太傅府,這才有人真正了解了他。
哪怕最後葉家落魄,葉太傅慘死,清漪進了宮,這才生生將一個少年郎堅定的心性打破。可他內心隻剩下了荒蕪寂寥,卻沒了那份記恨怨懟。
而四個多月前,清漪踏月而歸,身上寒露布了滿身。卻笑著將那份聖旨交到了葉太傅手裏。
睫毛上的霜霧,與眼中水汽漸染,氤氳了那雙好看的眉眼。
便也隻聽得她一個請求。
給她一些時間,走過這世間許多未走過的地方。或許一年、或許兩年,又或許在某個日子裏,覺得疲憊,她會回來的。
清漪為葉家求來的這份聖旨價值太高,而她的要求又顯得如此微不足道,那又該讓君然如何回絕?
他沒有那份勇氣,也沒有那份權利,去剝奪一個向往自由的女子的權利。哪怕心頭有那麽一些淡淡的不舍,可也笑著回應她,他同意了。
他放她走。
去尋找清漪自己的詩和遠方。
君然眨眨眼,將腦中的記憶揮散,隱去眼中的所有情緒。水盆裏的水將手中的墨漬衝洗幹淨,又換了一身幹淨的青灰色長袍。
怕什麽呢,倦鳥歸巢,青山且青。
該回來的,總會回來的。
時光匆匆如流水,人們越是想要將它捧起的時候,卻反而流失的越快。隻剩這殘年裏的朝花夕拾,唯有一爭。
多少奪目的少年郎從風華絕代走向垂垂遲暮,多少嬌妍的小姐兒從滿頭青絲走向人老珠黃。
君然這天出門玩,前些日子接到了清漪寄回來的信,她遠在錦州,一個遠山相攜的地方,那裏荒涼悲苦,和名字是徹徹底底的不相同。這封信直到今天才收到,那必定也是一兩月前寄過來的了。
他看著清漪寫下的一行一行清秀雅致的簪花小楷,忽然就想給她買些什麽。
杭州的冬天也快來了,卻和那年的京城不同,開始下起了綿綿的小雨,一連幾天都沒有停過。卻引得那梅花開了幾朵。
君然隻身一人流連於熱鬧的街市,買的盡是些女孩用的東西。一支攢珍珠梅花簪子,一身嫩粉繡白梅的秋裝。
買了這些,想來想去,人還在外頭,買的太多也用不上。就這兩樣還能存著等她回來。他這樣想著,卻沒注意天上落下的雨滴。
待他走過街市口,恰逢大雨傾盆,將他逼停在一家胭脂鋪子門口。
鋪子門口還有一家小小的傘鋪,他一眼就相中了那把紅梅點綴的傘,便將手中的包裹極好的衣衫和裝在盒子裏頭的簪子交托給了掌櫃。
兩手撐在頭上,一路衝進了這滂沱的雨幕之中。
等買完傘回來,已是渾身濕透。
這還沒算完,君然皺著眉頭看著那個翻弄著自己剛買的衣服和簪子的女子。
她戴著麵紗,背影及其微微露出的半邊側臉輪廓極是好看,這麽一望,像極了某人。
君然抱著傘,愣在原地,看著女子的背影愣神了好一會,像是要把那背影瞪出個洞來。
那女子似乎有所察覺,竟然真的回過身來。
輕紗拂麵,一雙似水秋瞳望向君然,眼睛裏帶著點點笑意,似乎快要溢出來了,隻想叫人去托住這瑩瑩如同珍珠般的水光。
“公子這簪子和衣衫皆是為美人買的。奴家身為美人,那可否送我?”她語帶嫣然,調皮的口吻和清漪一模一樣。
君然不知為何,莫名的就帶著一點難言的感動。
他穩了穩心神,也擺出他倆剛見麵不久時那般二皮臉的嬉笑模樣,“我這衣衫和簪子都是給我娘子買的,她既是美人,也自稱奴家。”
所以何必要問送不送呢?
那本來就是你的啊。
*
昭仁十二年,昭仁皇帝容謙身染重病,臥床不起,頒旨讓中宮皇後蘇相之女蘇柔接手朝堂政事。
蘇相、前太傅之子葉君然位居新任太傅,從旁輔佐皇後執政,力壓群臣反對之聲。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時代,總少不得滅了一窩不聽話的臣子。一時間朝堂硝煙四起,少了個容謙在頭上壓製著,蘇柔做起事來反倒大刀闊斧,事情辦得比容謙還要出色。
於是,那反對之聲也漸漸平息了些下來。
君然早年間的想法逐漸成型,這些年也不停在和蘇相聯絡。人家一聽這事,就覺得有戲。
自家女兒蘇柔才智過人,陰謀陽謀都能融會貫通,幼時更是得到過大儒之家,葉夫人娘家太爺的稱讚。隻可惜身為女子,總有些被這時代壓製的悲催。如同清漪一樣,那份才華在嫁進皇家之後,就漸漸消停了下去。
著實讓蘇相長籲短歎惋惜了不少時間。
後來容謙受了葉太傅的幫助成功上位,他原也以為隻要蘇柔成了皇後,便能夠用那份智慧為國做事,卻沒想到容謙竟然會是那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
所以哪怕後來容謙的轉變再大,他們都不敢輕易相信了。
君然的趁虛而入,也就順理成章。
任誰都想要更進一步,皇後再好,也不過隻能待在皇帝後頭,管著那些妃嬪後宮瑣碎之事,那些陰私皇帝生為男人怎麽會懂?所以還不如成為開天辟地的頭一人,做個女皇帝。
將那份聰明才智物盡其用。
君然很有信心。武則天雖然不是誰都能當的,但是培養一個武則天卻也不是不可能。
這些年的苦心經營,總該有所回報。
昭仁十二年冬,帝薨。群臣萬民皆哀。憐仁帝之子玥尚年幼,蘇相、葉小太傅扶持皇後蘇柔成功上位,立國號慈。
兩年後,蘇皇立威穩固,太傅葉君然百般推脫蘇皇挽留,辭官退隱。
笑話,男主都被他們連帶著女主一起給坑死了,難保下一個不會是他。畢竟那光鮮亮麗之後有多少肮髒陰私,他知道的也不少。
至於這個小世界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永不褪色的愛情,還真是值得考量的一件事。
君然進入這個世界已經好多年,前些年為了拯救這些生命而活,後幾年為了顛覆一個王朝而活。原主想要保護的人們,都還健健康康的活著,君然在這一瞬間裏覺得很滿足。
哪怕在蘇柔登基之後,徹底和葉太傅這個便宜爹鬧掰了。哪怕他手中多了那麽些臣子的血液,徹底讓那些紈絝無法理解他了。
他似乎也能懂得原主在失去一切之後的不悔無怨,隻剩滿腔寂寥,因為這世間再也無人懂他。
君然是真的不後悔,連看著那些人們一點點的死去,他心裏也沒了一點愧疚。
或許時間之長久,真的能將人潛移默化吧。他也漸漸明白了其他同事為什麽能被小世界裏的規則同化的原因。
不是這世界太殘酷,而是這人心易變,權力傾軋、金銀財寶,終歸會將人性保留的那一點溫柔抹除得幹幹淨淨。
君然拉著清漪的手,看著那雙還是如水般的溫柔眼眸,將她擁入懷中,像是抱住了最後一點慰藉。
“抱歉,終歸是將你一生都困於這般天地之下了。”
挽著婦人髻的清漪將頭輕輕靠在君然懷中,嘴角含笑,“無礙,你不還在這裏陪著我嗎?”
是啊,此刻他還在這裏陪著她。
隻是此刻。
不是葉君然。
隻是君然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君然到底愛不愛清漪呢?
我不知道,大家覺得呢?
明天番外,後天大概會寫新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