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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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王殿下火急入宮, 可永嘉帝卻不在含涼殿內。他與甄貴妃還有近日最喜歡的十一皇子在蓬萊山上賞花。看到張保壽急匆匆邁著小步跑進來垂腰道:“陛下, 昭王殿下有急事求見。”

    永嘉帝近日有些犯春困,整個人都有些懶懶的, 拖著嗓子道:“什麽事,這麽火急火燎的。”

    一旁的甄貴妃含笑, 做賢惠之狀,“陛下,正事要緊呢。”

    說著推了推身邊的兒子。十一皇子早就被他教出來了,此時也童聲稚語地表態:“父皇,兒臣也要去。兒臣要做個有才幹的皇子, 為父皇分憂!”

    這話實在討喜不過, 永嘉帝哈哈大笑著摸著小兒的頭, 表示朕心甚慰。又是磨蹭了一會兒, 他才道:“叫老三去前頭翠波苑亭裏等著, 朕現在過去。”

    張保壽得令, 後退幾步又叫外頭一個小太監去請昭王。

    待梁煜趕到翠波苑時,永嘉帝還沒到, 他耐著性子等了又等了二盞茶功夫, 當今才到了。剛一見永嘉帝還不是很高興, 直接問:“什麽事, 這麽急?”

    梁煜也不說話, 隻將從聞頤書那處得的紙條遞上去,“父皇請看這個。”

    永嘉帝狐疑地打開紙條,不過看了第一眼, 就怒得掀翻了麵前的茶碗。

    “這是怎麽回事!”

    怒氣衝天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了,瞧著手中的粗糙紙張,當今兩眼幾乎噴出火來。梁煜依舊是鎮定的,言道:“父皇,此處不宜深談,還請避退左右。”

    永嘉帝重重哼了一聲,揮手叫周圍的侍從下去,見他們走的慢了,還大罵了一聲:“滾!”

    嚇得一眾人飛似的跑了。

    當今已經有些年歲,這般一氣,一個上頭,整個人就有些站立不住。梁煜扶著他坐下,眼角瞧著似是又老了許多歲。

    “你這東西是哪裏來的?”永嘉帝很是疲憊地問。

    梁煜沒有說是誰給的,隻道:“凡是京中茶館酒肆都在售賣。”

    “茶館酒肆……”永嘉帝冷笑著念叨著,猛站起來指著不知什麽方向,“這群人放肆!”

    梁煜冷靜地瞧著父皇發泄出氣,見永嘉帝徹底冷靜下來,他才繼續道:“父皇,當務之急該是改掉考題。”

    永嘉帝深吸一口,一字一句地說:“這是自然……泄露考題……這是禮部的失職!禮部尚書呢!侍郎呢!陳榭!解翟!叫他們立馬進宮來見朕!朕要好好問他們,這題是怎麽出去的!”

    “父皇息怒,”梁煜上前扶了搖搖欲墜的永嘉帝一把,重新給他倒了一杯清茶。

    永嘉帝撫著胸口,就著梁煜的手喝了一點水,有氣無力地說:“我想起來了,你上次說聞禮的兒子也回祖籍趕考了。這題怕是他發現後給你的吧。”

    梁煜略緊了緊心思,麵上卻是淡然,隻點頭稱是。

    上回梁煜同永嘉帝說了這麽一個人之後,永嘉帝倒是關懷了一會子。秋闈結束時,還叫張保壽特意取了他的名次來瞧。發現也不過是個勉強入取的末等,便也不再關注。現在到叫他又想起來了。

    “這孩子得了考題不徇私,倒是直接尋了你來,可見是個好的,”永嘉帝勉強誇了一句,“聞禮的性子便有些耿直,教出的孩子倒也一樣。”

    說話之間,永嘉帝似是有些想念那個辦差得利,一心為公的臣子來,略歎:“隻可惜,他去的早了。若是還在,如今戶部裏頭少不得他一個位置。”

    若是其他皇子必是要附和一句:得父皇這一句,想來聞大人也死而無憾了。

    可惜,梁煜說不出來,隻默默閉著嘴。

    永嘉帝從來不指望三兒子能說出什麽順心的馬屁話。這便是梁煜和太子之間最大的不同了。太子總是知道怎麽哄父皇開心的。偏老三這個,隻要是他認為的廢話,多一句都不肯說的。

    “父皇,其實兒臣還有一事要稟。”

    “是什麽,你說來,”永嘉帝覺得已經沒有比考題泄露更糟糕的事情了,此時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嘴裏。

    梁煜也不管父皇現在是不是心灰意冷,便將木材石料之事的來龍去脈細細講了。

    永嘉帝皺著眉頭聽完,斥道:“你怎麽不早說!”

    昭王搖了搖頭,直言:“如今也不過查到一個子虛縹緲的李公公,又無實質物證人證。貿然稟報不過打草驚蛇。”

    永嘉帝反應過來,宮中是沒有秘密的,說不得梁煜上一刻說了,下一刻便什麽也查不到了。現在這個苑亭之中,隻有他父子二人才是無礙。

    “考題外泄或另有賊存。但是修繕宮宇的消息那麽快就泄露出去,兒臣倒覺得並不簡單了,”梁煜說的含蓄,卻是意指當今身邊有蟊賊潛伏。

    永嘉帝也想不起來自己哪天念叨著,便被有心人聽了去。此時他惱恨無比,隻胡亂道:“若是如此,那張保壽便是第一個該斬的。”

    “張公公一直跟著父皇,不會做這種事,”梁煜直接反駁。

    永嘉帝哼了一聲:“那也是他失職!”

    “既然如此,父皇何不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梁煜又提議,“宮中內侍輪從自有規循,他作為總管太監也有辦法。”

    “你是說宮裏內賊由他去設法揪出?”永嘉帝問。

    梁煜點頭稱是。

    “那城外那群賊商呢?”

    “兒臣著人查詢線索時發現,這些莊頭所運石材木料堆放無章,侵占車馬行道,又有走水引火之危。隻管叫五門兵馬司以巡火清道之名前去處理便好。”

    永嘉帝發現這個兒子真是什麽都想到了,一步步一樁樁皆是想到了合適人選去做。而他隻需統領全局,拿出結果就成了。又有皇命直達,叫人不敢渾水摸魚,陽奉陰違。

    “你都已經想的明白了,”永嘉帝略歎著,忽然覺得自己的思維腦力都跟不上麵前這個年輕人了。隻能跟著他一句一句地點頭,聽著他安排。他有些不甘心,更多的卻是力不從心時無限的疲憊。

    最後永嘉帝擺了擺手,“既然已經有了打算,那你就去做吧。”

    梁煜看出了父皇的倦怠與不想理事的逃避念頭,抬眼道:“還請父皇振作,春闈還需父皇主持大局。”

    這話倒激出永嘉帝些許意氣來。是了,科舉取天下士子。這些人都是天子門生,需得自己做主。莫管是誰,都還沒有資格在這件事上指手畫腳。

    永嘉帝麵上回起一二分血色,將手遞到梁煜手上,“扶我回去,叫禮部一眾官員,不管大小都到宣政殿裏來見朕!”

    ·

    而此時,榮國府賈史氏,這位老太君的房中。她膝下大小媳婦兒正陪著她閑話家常。方說到一半話頭,便聽到外麵一陣笑鬧,小丫頭掀了半張簾子進來道:“寶玉來了。”

    “這魔障,”賈府二房的太太王氏捏著帕子念了一句,問賈母,“可是早間未曾給老祖宗來請安?回去叫他老子教訓他!”

    旁邊薛姨媽忙接話:“寶玉是個孝順的孩子,怎麽會忘了這事。”

    賈母滿麵慈祥,搖手道:“正是呢,你妹妹說的好,是你多想了。寶玉一早便來過了。現在怕是出了門子又回來了。”

    說著,忙叫著讓那心肝寶貝兒快進來。

    那頭賈寶玉脫了外頭的袍子,隻穿了裏頭的倭緞繡紋箭袖便衝了進來,窩在榻下甜甜叫著老祖宗。賈母很是愛憐地摩挲著他的後頸,“還是冷的天氣,怎麽脫了衣裳。”

    “這裏頭暖和,不冷,”寶玉笑著握住了賈母的手。

    “今日出門子倒是回來的早,”賈母摟著他,絮絮念著,“外頭那些地方該是少去些,沒得見些上不得台麵的人。”

    賈寶玉忙道:“其他人倒罷了,隻是這一個真不是。他與我之前曉得的那些個木魚腦袋皆不是。人品模樣都是大好的。若是可以,真想叫老祖宗見一見。”

    “這是奇了,什麽人竟得你高看一眼?”說話之間,王熙鳳從外頭脆笑著踏進來。

    賈寶玉站起來,將二嫂子拉到一旁的矮杌上,“那人璉二哥哥也是見過的,嫂子若是不信,便去問璉二哥哥。”

    王熙鳳哎喲喲笑道:“他去見什麽人,怎麽會與我知道?你隻管說是誰罷。”

    寶玉隻好道:“他姓聞,雙名頤書。嫂子你可知道?”

    王熙鳳還沒想起來這是個哪個,旁邊的薛姨媽倒笑了,“這人我知道。蟠兒與他混了兩日,竟也吊起書袋子,裝起斯文人來了。”

    一句話說的大小媳婦笑起來,鳳姐兒湊趣,“這般不得了?得得,我可要叫你二哥哥好好說道說道了。”

    倒是一旁的賈母略皺起了眉,看向寶玉,“你說他……姓聞?”

    “是呢,”寶玉點頭,“老祖宗知道他?”

    賈母不答,隻問:“你今日是去他家尋人?”

    “是,本是往那兒走,想順便見一見。可惜了,人不在家,我便提前回了。”

    “那他家在哪裏?”賈母忙問。

    寶玉有些疑惑,“在振安坊上,怎麽了?”

    旁邊的王氏略有反應,小心地問:“可是我們家認識的人?”

    賈母略思一回,歎道:“若是在振安坊上,說不得真是認識的老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