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本英雄來救你這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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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陳各莊村卻還未醒來。葉從心被冷風一吹,有些後悔自己做決定時的衝動。她本是個極致冷靜的人,隻是這個地方是母親的出生地,也是母親的葬身之地,多少令她情緒波動。
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葉從心驅車來到離村莊最近的山腳下,這就是小興安嶺的一個無名的山穀。她棄了車,沿著一條有人類活動產生的山間土路向山上散步而去。
葉從心的到來驚到了一些鳥類和鬆鼠,她從未見過這樣多而且近在身邊的野生動物。每一步都踏著咯吱作響的幹枯鬆葉,撲鼻的是泥土與針葉喬木的清香。這裏的植物看不出是剛剛經曆過寒冬,此時已經有新葉換上來,腳下的荊棘多刺,葉從心的手被紮到了記下,心情卻很好。
她走到微微冒汗的程度,就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半山腰的衣服較為平坦寬敞的地方。葉從心找了個長在地上的盤錯樹根坐板凳,向山下望去。對麵除了鬆花江支流,剛好還能看見一個稍顯突兀的地方。
那是個被包圍在一片荒蕪山丘之中的石油化工廠,現在已經廢棄,被鐵絲網重重圍住。但曾經那裏也排放著黑煙,為這附近的村民們提供了不少工作崗位。十七年前,葉從心的母親陳念已經是清華大學的副教授,她負責改進這個化工廠的液壓控製,並帶著學生來到這裏,為石油化工廠的基層技術工人講解電路和操作,卻遇到了一場大爆炸。
那天是葉從心的八歲生日。莫康帶著她坐火車來到滄頭,為了給陳念一個驚喜。莫康為她指出陳念工作的那個山坳,那地方並不遠,過了山洞就能看見。綠皮車鑽出山洞後,突然緊急刹車,全車的乘客都在不安地混亂著。莫康緊緊抱著葉從心坐在座位上等待,就在十幾秒鍾之後,大地的顫動讓列車劇烈戰栗起來,她們透過車窗玻璃,看到陳念工作的地方騰起巨大的蘑菇雲。
葉從心望著那廢墟呆滯了一會兒,突然聽見耳畔有“嘶嘶”的聲響。她身子骨一僵,一動也不敢動,隻覺得右邊臉側有微微的冷空氣流動。眼珠轉到左側,她看到那邊的樹枝上伸出一段紅灰色帶鱗片的尾巴,尾巴翹著,不易察覺地抖動著向前移動。她想起來,陳春花就是被蛇咬死的。
上山散個步也能遇見過早蘇醒的蛇,這運氣是有多好?!
葉從心大氣不敢出,一向機敏的腦子此時轉得有些費勁。在她的常識中,並不包括如何從距離幾厘米的蛇口中逃脫的方法,她在自己的數據庫中搜索,隻想到了幾種著名的東北蛇類。虎斑遊蛇,俗稱野雞脖子,盜墓類小說中的常客。短尾蝮蛇,混合毒性的小蛇。白眉蝮蛇,極強的凝血毒性蛇,毒性與竹葉青並駕齊驅。
東北的劇毒蛇並不多,葉從心隻希望它不是白眉蝮蛇。然而身體健康在此時顯得尤為重要。葉從心精神緊張過度 ,心跳得太快,一時間血壓升到了平時從未有過的壓值。她感到頭暈眼花,手指尖突突地跳,她必須有所動作,不然很有可能猝死,但是她又不能動作,不然在猝死之前就已經被蛇咬死了。
就在這時,她在有些模糊的視野裏看到對麵灌木叢裏藏著一個人。
陳秋糖對她做著噓聲的手勢,手裏握著一根尖端十分鋒利的木枝。盡管穿著厚重的衣服,她的動作卻十分敏捷 ,匍匐在灌木叢中,緩慢而勻速地向旁邊平移而去。她的額頭出了汗,汗珠順著鼻梁流到眼睛裏,她無聲地罵了句娘,閉上一隻眼睛咬牙忍著疼痛。
陳秋糖與蛇的搏鬥在一個瞬間發生與結束。葉從心感受到右側那隻冷些生物似乎出現了什麽動靜,緊接著眼前一花,一個灰色的人從前方猛地向自己竄出來,就像一隻捕獵的貓科動物。陳秋糖撞倒了葉從心,撲在她身上,一手精準地握著蛇七寸,另一隻手毫不拖泥帶水,將木枝紮進了蛇頭。陳秋糖按著還因神經反應而不斷抽動的蛇的身體,握著木枝的手用力向下插著,在葉從心的身上調整著呼吸。
“死了,睜眼吧。”陳秋糖在葉從心麵前幾厘米處吹著熱氣。
葉從心睜開眼,那蛇頭大張著嘴,木枝從它的頭頂狠狠紮入,將它釘在了地上。陳秋糖的手支在她的耳邊,精瘦而結實的小臂青筋畢露。離得這麽近,葉從心第一次仔細看了陳秋糖的長相,其實這孩子長得不錯,比葉從心好看,仿若一隻睫毛精。如果沒有那頭白毛和奇怪的衣服糟蹋,第一印象會很不錯。
葉從心坐起來,連忙給自己塞了粒藥,看著那蛇說:“竟真的是白眉蝮蛇……”
陳秋糖已經站了起來,“光認得管個屁用。要不是有咱,你都嗝兒屁了。”她拉著葉從心的手將她從地上拽起來,突然的海拔變動使得後者眼前一黑,扶著樹休息了一會兒。陳秋糖嘖嘖兩聲,“去年走的二寶家太奶奶,臨走的時候身體都比你好。”
盡管這麽說著,陳秋糖下山的一路上卻一直握著葉從心的手,時不時回頭看她兩眼,似乎生怕她突然死掉。葉從心想起這孩子讓她睜眼的時候,眼裏似有氤氳水汽,心想,她一定是想起了被蛇咬死的媽媽。
上山容易下山難,中途遇到陡坡時就十分容易磕絆。葉從心望著下麵的土坡發怵,盡管被陳秋糖牽著手依然不敢邁步。陳秋糖嘖了一聲,“你站著別動。”
她的腳踩到荊棘叢生的草叢中,敏捷地竄到葉從心跟前來,一手托著葉從心的小臂,一手張開,“我接著你。”
葉從心怕極了,將自己全部的重心壓在陳秋糖身上,剛一抬腳,陳秋糖張開的那隻手就攬住了她的腰,鎖死,葉從心隻聽到那孩子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低頭一看,近在咫尺的臉上卻一副小菜一碟的表情。葉從心閉上了眼,感到自己在空中轉了半圈後穩穩落地。陳秋糖的手在她腰間緊了緊,說:“站穩咯!可鬆手了!”
葉從心睜開眼,自己已經落在了安全位置。陳秋糖像一隻猴子似的蹦到前方,繼續帶著她走。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陳秋糖“哈?”了一聲。
葉從心點頭道:“你跟蹤我。”
“廢話!你大早晨才回來,回來了又走,我、我以為遭了賊!”
“怕遭賊?怕遭賊為什麽不鎖門?為什麽開著燈睡在桌上?”葉從心突然想明白了,她笑了一聲,問,“你等了我一晚上是不是?”
陳秋糖就不回答了,路途平坦了,鬆開了她的手抱怨道:“你真叫累贅。看著點自個兒走路吧!”
從等了她整晚這件事再發散,葉從心又問:“我的車是你帶人擦的?”
陳秋糖浮誇地哈哈大笑,“這你就不懂了。像咱這種身份的人,壞事兒可以自己動手,好事兒頂多讓小弟幹。咋著?要是我擦的你就帶我走還是咋的?”
“不。車是你弄髒的,理應由你擦幹淨,這是你的分內事。”
陳秋糖冷笑一聲,“誰知道哪個多管閑事兒的擦的。”
……
再聯係村長約見麵,村長就模棱兩可了。之前村長說招標之中他的話語權不多,要幫葉從心約鎮長再談,可是今天再打電話過去,村長顯得冷淡了許多,說他馬上要出差,要多等幾天。葉從心更後悔了,她不應該這麽早地去民政所確認監護權,怎麽也該緩兩天,等利用完了村長再過河拆橋。現在村長一定已經得到了民政所的消息,不那麽願意和她合作了。
腦子裏過著這些零碎煩惱,葉從心的筷子擱在碗裏出了會兒神,麵前的一盤子柴雞燉蘑菇根本無法提起她的興趣。這是陳秋糖回來路上買的小柴雞,伴著小興安嶺裏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蘑菇,相當鮮嫩美味。但是家裏沒有米了,隻能熬大棒茬粥當作主食。
陳秋糖眉一橫,相當不開心:“你倒是吃啊!這雞老貴了!還怕讓大白大花瞅見了不高興,我做這菜廢了老鼻子勁了!”大白大花是院子裏一公一母兩隻雞的名字。
“我又不帶你走,你何必對我這麽好?”
“你好歹是客,咱東北人都是活雷鋒,待客心眼子特別實。”
葉從心心想,果然是不經世事的孩子。她秀氣地多吃幾口,吃完了,還剩下半碗粥。
陳秋糖非常不開心:“你這人兒,讓人咋做飯呢?昨兒早晨一碗粥不也喝下了麽?”
葉從心抹抹嘴,“其實剩了半碗,喂雞了。”
“老姑!!!”陳秋糖雙眼瞪得大大的,甚至濕潤了起來,一把搶過葉從心的粥碗,仰脖喝幹淨了她剩下的粥。喝完咣當一聲憤怒地把碗砸在桌上,“你這是……你這是……”
“暴殄天物。”葉從心補充。
“抱舔……啥?”
葉從心笑笑,“沒什麽。”
“你笑個啥笑!”
陳秋糖拍桌子瞪眼睛,然而還沒來得及對老姑進行德育教育,一群小弟就風風火火地跑進了原理來。三胖領頭,說:“老大!哪個不長眼的把你老姑的車給洗了!!!喲,老姑也在呢?”
五個孩子二三排列,看著吃完飯麵色紅撲撲的葉從心發愣。陳秋糖把他們擋在院子裏,盡量不讓他們發現自己做了柴雞燉蘑菇,迎出去之前特意點了根煙,兩指夾著煙指天:“老子知道。這是誰家不長眼的東西,讓我知道了不一板磚拍死他!”
葉從心看著院子裏被洗得幹幹淨淨,顯然是才用過的鏟子,靠在門框上觀賞她的表演。
陳秋糖的五個小弟,分別叫二傻、三胖、四眼、五花、六指,這其中隻有“五花”是女孩,特點基本被名字概括出來了。二傻得意地說:“老大別急,我動了回腦子,剛把那車的前軲轆給紮爆了,你老姑還是走不了!”
葉從心額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不幸之神今天也很是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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