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期末考了, 因為上一周生病, 幹媽真的每天都過來給我做飯。雖然之前她對媽媽的態度讓我稍微有些不平, 但她對我確實很不錯。加上媽媽自己都是這副態度，我就更難對她生出厭惡的感情了。

    可以看得出來，媽媽對幹媽的感情非常深厚。我甚至偶爾會覺得，這個深厚有些不一般。幹媽對媽媽其實也挺不錯的，但總體上來說像個姐姐或者家長。她會在媽媽撒嬌的時候寵愛她，獻寶的時候誇獎她，做錯事的時候訓斥她，而媽媽則經常因此憂喜不定。

    我大概理解了一件事：她們的關係並不對等。

    是什麽造就了這樣的不對等關係呢？難道僅僅是因為曾經的師生關係，或者現在的上下屬關係嗎？還是說，是因為以前的姑嫂關係？

    我被挑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好奇心往往伴隨著危險與改變，我過去就很明白這一點, 所以盡量不去詢問媽媽難以開口的事。可是, 媽媽和幹媽對我來說都算得上是特別的存在，對於她倆的關係我實在難以忽視, 畢竟這也關係到我的未來。

    而且，我目前也急需別的什麽事來轉移注意力。

    幹媽在廚房做菜, 媽媽則和我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她的心情看起來很好, 心思也並不在電視上, 時不時就轉頭去看看廚房。

    “媽媽，你就那麽期待晚餐嗎？”幹媽做的菜確實挺好吃的，但我想她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幹媽做的菜好吃嘛。”媽媽回答得很自然，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她最近都是這副樣子。

    我生病的時候估計她是挨了幹媽訓了, 但第二天她的心情就已經好得不得了，也不知道兩人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

    “媽媽，你真的很喜歡幹媽呢。”這是我下意識的感歎，說出來的時候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媽媽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慌張了起來。

    “不是啦……我、我沒有。”她眼神遊移在電視上，一副心虛不已的樣子。

    我心裏突然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沒有嗎？幹媽人那麽好我就很喜歡她啊。”

    “嗯咳，是這樣的，你幹媽人那麽好，媽媽當然很喜歡她了。”這可和你剛才說的不一樣。

    “唔，好吧。媽媽，我記得你說過幹媽有個女兒的吧？她女兒現在怎麽樣了？她看起來很喜歡小孩的，為什麽現在不去找自己的女兒呢？”媽媽性子相當直，她這種性格的人，有的話好套有的話是打死也不會說的。我轉了話題打算旁敲側擊，不想一下子把她逼得太緊。

    說到這個媽媽像是突然來了勁。她隱晦地望了一眼廚房，然後才坐到我身邊壓低聲音道：“驚驚啊，這件事呢有些複雜。我稍微和你講一講，但你一定不要告訴你幹媽。”

    “你說吧，我的嘴巴可是很牢靠的。”說起來，我也很少能體會到這種背後述說秘辛的快感。尤其是，這件事還和自己有關，說的人卻不知道我已經知曉。

    媽媽到了緊要關頭似乎又有些猶豫的樣子，又看了看我這才慢慢地道：“驚驚，其實事情是這樣的。你幹媽在懷……懷孕的時候家庭遭遇到了巨大的變故。臨產的時候又遇到了一些意外，當時差點難產。”

    媽媽說得含糊，我卻已經能夠腦補出一些其他事件了。

    爺爺書房裏有一個放得很隱秘的文件箱，小時候趁著他午睡和陸悠悠一起在她書房玩捉迷藏，結果就發現了它。從此……從此我就被秘密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點點頭表示聽懂了，媽媽才又接著道：“當時她的處境實在太難了，產後抑鬱十分嚴重……產後抑鬱症你明白吧？會讓人做出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當時我還太小了，根本沒辦法幫助到她。直到有一次，她差點抱著……抱著她女兒一起跳樓，大家才真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自己也明白再這樣下去對孩子不好，把孩子交托給丈夫的家人照顧，自己出國治療了。”

    “丈夫的家人？她的丈夫呢？”關於產後抑鬱我大致上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但也並不十分了解。這一塊媽媽如果不告訴我，我是不太清楚的。那個文件箱裏大部分是關於大叔叔的訊息，幹媽的並沒有多少。

    “額，她丈夫……她丈夫那時候已經去世了，所以……所以才會那麽受打擊。”

    “哦，那他們是先離婚了，幹媽的丈夫才去世的麽？”

    “誒？”

    “你之前和我說過，幹媽和她丈夫是離婚了的吧？”

    “額嗯，對對，是離婚了……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所以你幹媽當然也會難過的。”

    前言不搭後語，麻煩媽媽你撒謊的時候先仔細想一想再說吧。

    我有些歎息，但也明白她現在說的大部分都是事實了。幹媽確實和她丈夫離婚了，我有看到離婚協議書。她丈夫的死估計也確實對她造成了打擊，但真正打擊她的還是她丈夫去世之前的所作所為吧。

    連幹媽都患過產後抑鬱症，那我是不是更應該擔心一下自己的精神問題呢？畢竟大叔叔當時被確診為雙相障礙。

    “哦，我明白了。所以幹媽現在不敢去見她女兒是因為愧疚？”

    “有這一部分原因啦，當然也考慮到不想再打破她女兒平靜的生活。她這麽多年都不敢見女兒，害怕自己還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來……當然啦，她已經完全好了，所以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媽媽連連解釋著，像是生怕我誤會了一般，“驚驚啊，你幹媽她真的不容易。我希望你以後能對她更親昵一些。上次你生病了她實在很著急，估計……估計也是想到了她女兒的事……她後來還和媽媽道歉了呢。”

    要說媽媽遲鈍的話，她有的時候又十分敏感。我當時心裏的那點不滿她估計是有發現了，所以現在才會這樣來和我解釋。

    “我明白了媽媽，你放心吧，我知道幹媽是關心我。”我原先也沒有想要怪幹媽，倒是媽媽突然給我暴露了那麽大的信息量很讓我措手不及。

    按照這個節奏，恐怕過不了多久她就想要告訴我真相了。我原本以為比起幹媽，她才是那個更不想讓我知道事實的人。但現在看來，真正在猶豫的人是幹媽了。

    真到了這一步我反而沒有什麽太多的顧慮了。事實上，這件事無論說還是不說她們兩個都比我更為難，我隻要順其自然就好了。幹媽並沒有想要破壞我的生活，明白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至於幹媽的抑鬱症，大概也為我心中那遺留下來的一點不滿作了排解吧。因為我原本就明白她當初遭遇到了不好的事，所以在理智上對於她拋棄我這一點並沒有太多的責怪。當然，在感情上也確實有些難以釋懷。

    聽了媽媽的這一番話，我雖然無法立即產生什麽感同身受的心疼來，但釋懷以後想必今後會慢慢好起來的吧。

    “你乖，媽媽知道你最懂事了。”媽媽也不知道想起什麽來了，突然一把把我抱在懷裏，拚命揉我腦袋。

    “哎呀，媽媽你幹嘛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媽媽力氣可不小，我倆鬧騰了一會兒，幹媽已經端著菜出來了。

    “諾諾，驚蟄，去廚房端菜吧，都已經好了。”

    這倒有種幹媽養了兩個女兒的錯覺。

    說實話，媽媽要是再這樣下去怕是一直沒辦法和幹媽有同輩的感覺了。

    “來了來了，驚驚，我們去端菜吧。”

    幹媽穿著圍裙，溫和地望著我，笑容裏能夠看出一絲過往的幸福痕跡。我又想起了那張十幾年前的舊照片中，她笑容燦爛而略帶天真的樣子。

    我無法想象她在最艱難的時刻，在患上我隻從電視中看到過的產後抑鬱症時，在抱著我打算結束生命時心裏是怎樣的絕望。

    剛才隻從媽媽口中聽到那些事情還沒有什麽真實感，在看到她臉龐的這一刻又不知為何確實生出了幾分心痛。

    事實上，從她出現開始，我就一直對她抱有排斥的心理。即便我隱藏得還算不錯，但直到最近也沒有打從心理上與她親近起來。

    媽媽是不是就是發現了這一點呢？

    “幹媽，你坐著好了，我和媽媽去端剩下的。”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我大概也不會這麽糾結了。

    我稍微有點慶幸媽媽今天和我說了這些話，知道幹媽的苦衷對我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種救贖了。

    當然啦，幹媽的遭遇並不能解釋媽媽對她的態度。因為那既不是同情也不是愧疚，而是什麽更深的感情。

    我隱隱有了點什麽預感，卻又被這個預感的荒唐程度震驚到。

    難道我對初一產生了戀愛的感情之後，連思維方式也發生了改變嗎？

    作者有話要說：　　拿信息量爆炸的一章作為過渡，讓驚蟄緩一下，大家也緩一下，然後準備看小變態怎麽克製自己想這想那吧。後麵主角心裏描寫會增多，希望能體現出又變態又搞笑又色氣又心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