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蘇氏素娘（出二門蘇娘子歸家）

    蘇娘子乃是柳絮麵前第一得用的人，自然把柳絮的所有安排都放在心上，當天晚上，她就帶著柳絮的十兩銀子回了家中，與她的男人商量起打聽林婉珍的事情起來。

    說起蘇娘子，也是一個苦命人。她本名素娘，但是小小年紀就被人販子拐了，急不得自己的父母親人和家鄉，甚至連自己的姓都記不住了，隻知道自己叫做素娘，輾轉間就被賣到了京城的人牙子手中。

    說起來也是她和柳絮有些緣分，那一年柳絮剛剛懷了身孕，又正是受寵的時候，李孝泉便開了口要提一提她的位份，給她一個姨娘的身份，也準備挑個小丫頭來伺候她。

    柳絮卻是有些小聰明的，同時在安西侯府之中，見過了很多，也聽自己的父母說了很多主子仆人之間的齷蹉手段，便將自己肚子裏那塊肉看得如珠似寶，說什麽也不願意讓安夫人安排的小丫鬟近了自己的身。

    哭鬧幾次之後，李孝泉便開口給了柳絮恩典，讓她自己找人牙子去買上一個伺候她的丫鬟，柳絮便讓她娘親給她搭線，選中了素娘這麽一個人。

    對於柳絮這種生在侯府中的家生子，最是明白大家族中奴仆們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知道家人的拖累，所以，為了選一個會一直忠心於她，沒有弱點的奴婢，她首先就往那些沒有家庭拖累的人裏麵選。

    雖然很多人都是被父母賣了死契給人牙子的，但是隻要她的生身父母活著，難保日後會不會有一天出什麽事情又找回來，都不是柳絮心中的最佳選擇。所以素娘這樣連家鄉、爹娘都忘記了孩子便凸顯了出來，再加上柳絮看著素娘懂事明白，也不算太機靈，長得也不算太出挑，便挑中了素娘。

    對於素娘來說，能夠賣身給柳絮這樣的主子簡直是磕頭碰到天了。與她一同被拐來的女孩子裏麵，有些長得漂亮的早早就流落了風塵，日子罪苦不過，像她這樣留下來遲遲賣不出去空耗年齡的，也是吃不飽穿不暖。現在她總算是被賣出去了，買家柳絮這個主人不但給她吃飽穿暖，也不然她做什麽粗使的活計，讓她簡直覺得一下子就從地獄到了天堂，對柳絮那是十分的感恩戴德。

    對於柳絮，院子裏那些粗使的活計用用安夫人的人也沒有什麽關係，反正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院子防得鐵桶一般，必然是會有安夫人的眼線的。但是她屋裏伺候的丫鬟必須的是信得過的自己人，因此，她挑中了素娘，還對素娘很好，拉攏於她。她們主仆二人一個有親一個有義，感情那是與日俱增，這麽十五年來都沒有變過。

    轉眼間，柳絮生的第一個兒子都已經滿了十五歲了，素娘也嫁了外院中李孝泉得用的下人蘇培，蘇培管著的馬車房雖然不是李府中最緊要之處，但是消息十分靈通，想要傳遞個什麽消息也是十分的方便。

    再加上蘇培的父親蘇盛乃是李府的大管事，他的娘是李孝泉的奶娘，是跟著李孝泉的老人，也是李孝泉分府之後跟著李孝泉放出來的家生子，在李府之中十分有權勢，素娘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除了柳絮還在喚她素娘，其餘的人都要稱她一聲“蘇娘子”。

    所以，柳絮可以依靠她那被安西侯府還拿捏在手中的娘家人打探安西侯府的消息，也可以依靠得用的丫鬟素娘和蘇家的關係打聽府內外的各種消息，再加上她以前一直得寵，也無怪乎會養成跋扈的脾氣了。

    她的確有那個“恃寵而驕”的資本。

    蘇培聽了自己妻子的話，之後，眯了眯眼說道：“打探清楚這些事情，起碼得需要十兩銀子，我先去幫柳姨娘打探，等到消息回來之後你好好和她說，說不得能多得些賞銀呢。”

    素娘卻對他一瞪眼，說道：“我還不知道你？林姨娘家中是個什麽情況最是好打聽不過了，又不是讓你去探聽什麽陰私？都是些茶館裏麵都能查探出來的消息，我最多給你三兩銀子。你要是不願意，明兒我就到二門馬房裏麵去找趕車的王順兒，五百個大錢就能給我辦得妥妥當當！”

    蘇培聽了素娘的話以後急了眼了，立馬站起來，走到素娘身邊笑嗬嗬地扶著她的肩膀說道：“別介啊，我一定能把事情給你做得漂漂亮亮的，怎麽能便宜了別人呢？放心！我今天就出去，明天一早就讓你帶著消息進二門！”說完之後就笑嘻嘻地往素娘懷裏掏銀子去了。

    素娘站起來使勁兒將蘇培推開，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小塊五兩的小銀錠，拿起剪子就準備絞銀子。

    蘇培在一旁看著可心疼了，說道：“哎哎，你這婦人怎麽見識這麽短啊？主子都給你五兩的銀錠了，難不成你還要還二兩回去給她？絞什麽絞，都給我不就成了？”

    素娘可不管他在一旁的叨叨，堅定地一剪子下去剪掉二兩左右的銀角子，才把剩下的拿給蘇培，對他說道：“柳姨娘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可不能昧下她的銀子。”素娘很清楚，她在李家的立身之本就是柳姨娘的信任，別的都是靠不住的，若是有一天失了柳姨娘的信任，那麽她就什麽都不是了。

    蘇培不屑地撇撇嘴，但是卻也不敢與素娘爭論，更不敢在素娘麵前說什麽怪話，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妻子雖然柔柔弱弱的，可是一遇到和柳姨娘的事情，就立馬變成護食的母狗，咬起人來可疼了。

    蘇培拿了素娘手中的三兩銀子，其他事情他才不想管呢，高高興興出門去了。

    素娘也知道蘇培出門去肯定會把三兩銀子花得一分不剩地回家，也知道蘇培去喝酒肯定不止和一些相處得來的男子，肯定會喝些花酒，說不得在府外還姘著什麽人，但是她也不想管、不願管了。

    心不是一天涼的，但是心若是涼了，就再也捂不熱了。素娘知道，自己隻給蘇培生了一個女兒就再無所出，早就被蘇家上上下下視為“罪人”了，若不是因為自己在柳姨娘那裏還有些地位，說不得會被蘇家的人怎麽磋磨呢。

    即便是這樣，柳姨娘難免有人老色衰的一天，她早晚會被蘇培和蘇家的人趕出去的，所以她早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在蘇家養老的。她現在的心願就是給自己的女兒謀一個好一點兒的出路，然後一輩子跟在柳姨娘麵前伺候她，老來與她做個伴兒，也算是全了主仆情義。

    進了裏屋之後，她的女兒蘇美芳見到她之後驚喜萬分，素娘見到自己的女兒心裏也柔軟了起來，笑著摸了摸蘇美芳的頭，說道：“娘的芳兒又長高了。”蘇美芳也和她嘰嘰喳喳地說起了自己的日常生活瑣事。

    末了，她噘著嘴說道：“娘，我都要過八歲的生日了，什麽時候才能去府裏伺候啊？我想進府裏去陪著娘！”

    素娘笑著說道：“芳兒再等等，二小姐就快說親事了，說不得就缺人呢，若是她說親的人家極好，娘就給你謀一個她身邊的陪嫁丫鬟名額，讓你跟著她。若是不然，跟著三小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年紀才比你大一歲，我看著日後也是個有前途的。”

    素娘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娘，女兒想跟著三小姐，跟著二小姐可是很快就要到別人家去呢，女兒有些害怕。”

    素娘卻歎了口氣，說道：“三小姐那兒有著鳴柳和綠笛做大丫鬟，把整個院子管得嚴嚴實實的，鐵桶一般，你若是冒冒失失的去了她的院子，可是不容易得到她的信任和器重呢。但是二小姐這個人心中卻是沒有成算的，芳兒你隻要在她麵前多說些好話討好她，再加上娘在一旁幫腔，你的日子差不了。若是二小姐嫁了人，為了和柳姨娘保持聯係，也會重用於你的，到時候你的日子才會好過呢，你懂麽？”

    蘇美芳一瞬間就明白了，笑著說道：“還是娘想得周到。哎，怪就怪我晚生了幾年，若是能比三小姐大幾歲，現在就在她身邊伺候著，必然也不輸給鳴柳和綠笛她們。若是能跟著三小姐就好了，我看著她是個有成算的，日後肯定過得差不了。”

    素娘笑了，說道：“芳兒你太自謙了，綠笛還算是個人物，可是鳴柳她那個小丫頭又有什麽？若是你在，簡直甩她幾條街。可是人有的時候不得不信命。”

    想到自己的命運，素娘不禁歎了口氣。芳兒也和自己一般，長了一副七竅玲瓏的心肝，但是卻沒有美麗的容貌。看著遺傳了自己長相的蘇美芳，素娘心中百味雜陳，此時自然是希望芳兒能更漂亮一些的，也便日後能有個好的生活，可是若是她當年長得太美了，現在恐怕還在風塵裏浪蕩，不得自由呢。

    老天爺安排的事情，真是猜不準兒。

    夜裏，幾日沒有見麵過的娘兒兩抵足而眠，說了不少悄悄話。素娘將剛剛絞下來的那個二兩銀子的銀角子交給蘇美芳，說道：“芳兒，這銀子你悄悄藏著，若是你娘娘不給你吃好東西，就偷偷去外麵買些零嘴兒吃，別虧待了自己，娘可是攢了不少錢呢。”

    蘇美芳推拒了一番，說道：“娘，這個月你發月錢的時候已經給了我一兩銀子了，再加上你一起給的那些，我現在已經攢了不少銀子了呢，你留著用吧，在府裏可是少不了打點呢。”

    素娘把銀子硬是塞到了蘇美芳手裏，堅決地說道：“留著，娘還有銀子呢，你攢的銀子是你的，總之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玩兒就玩，別太省著，也千萬別腦子糊塗了讓你爹和你爺爺奶奶發現你藏的錢。”蘇美芳隻得將錢好生收好。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後，蘇培才醉醺醺地回來了，對素娘說了李府新進府這個林姨娘的情況。原來，林姨娘那個秀才老爹老來得子，對小二那是寵得如珠如寶，就想在嫁女兒的時候多收一點兒彩禮，好補貼一下家中，讓自己的兒子能好好念書。

    他們家本身條件又不怎麽好，彩禮又要得這麽貴，門當戶對的人家裏麵沒人敢去提親的，其他那些出得起彩禮的財主們想要娶林婉珍做二房，她又清高得很，不願意嫁給那些腦滿腸肥的土財主，對林秀才以死相逼，就這麽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到了十八歲。

    這次林婉珍被安夫人相中了以後，給了他們家足足一百兩的銀子當聘禮，還讓林秀才八歲的兒子林生明從村中私塾中轉出來，入了京郊一個還算頗有些名氣的舉人家的私塾中，還答應隻要林生明能在二十歲前考中舉人，李家就一直負擔林生明念書的費用，可把林秀才喜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林婉珍也自然打聽到了李孝泉的身份人品和官銜，對於自己能嫁給這麽一個人做妾也是滿意至極的，所以高高興興就嫁了李孝泉做二房了。

    素娘打聽到了消息之後一刻也不耽擱，提腳就回了柳姨娘的院子裏，對她稟報了情況，還將五兩的銀錠又還給了柳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