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亡命之徒

字數:6149   加入書籤

A+A-


    思茹等了一會兒,抬頭發現自己的“大黃雞與小黃鴨之戀”就在前麵幾步遠,便不自覺地溜達過去,順路看看“戰績”如何。

    不出所料,那四角燈下依然沒有一根布條兒,無人賞識她的大作。

    她隻好自己孤芳自賞了一遍自己嘔心瀝血“四宮格漫畫”。

    第一格,大黃雞偶遇小黃鴨。大黃雞頭上冒出個桃心,他愛上了小黃鴨。

    第二格,大黃雞圍著小黃鴨“嘰嘰嘰”、“咯咯咯”,可是小黃鴨不理他。因為雞同鴨講,小黃鴨根本就聽不懂。

    第三格,大黃雞難過地離開,路上看到了一個鐵盒子,上麵畫著一個閃電的標誌,旁邊注明“變鴨器”。大黃雞很激動,他終於可以成為一隻配得上小黃鴨的鴨子了。

    第四格,大黃雞昂首闊步走進了鐵盒子,然後,變成了一隻烤雞。

    全劇終。

    多麽淒美的愛情故事啊,怎麽就沒人懂得欣賞呢?

    思茹無奈地搖搖頭,耳畔忽然傳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這花燈甚是有趣,莫非是姑娘所繡?”

    她嬌軀一震,立刻想起那段與畜生的“緣分”,決定先四下觀望一番:對麵巷口蹲著一隻小花貓,隔壁古董鋪子前麵拴著條哈巴狗,怎麽看都不像是馬上會有生命危險的樣子……這才驀然開口:“掃把星,怎麽又是你?”

    “啊,竟然是姚二小姐。”顧東章低頭看著她,笑得不像個好人。

    他這回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了個小廝。

    那小廝胖得驚人,對比這二人身材,他才像腦滿腸肥的地主,而顧東章隻是個受盡剝削的長工。

    “地主”範白石有些惱了:“喂,你怎麽跟我們家小侯爺說話呢?”

    思茹心道,我還不想跟他說話呢,多說一句就想起許亦傑那個糟心男。

    她一回頭,隻見包子鋪那邊,新蒸的一籠包子已經開了蓋,泛著白氣騰騰,好幾個人都在往上湊,再不去又得等下一籠……

    “姚二小姐留步。”顧東章喊住她。

    “幹嘛!”她沒好氣地頓住腳,剛說完,才意識到他手裏拿著一個油紙包。

    顧東章微微一笑:“方才那籠包子好了,老板抽不開身,托我代為轉交給小姐。”

    思茹半信半疑地走過去,一手接過那熱烘烘的油紙包,打開一條縫,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五個。

    “謝了。”

    “幸甚。”

    她前腳剛走,範白石皺著眉道:“哪裏來的小娘子,簡直不知禮數!”

    顧東章笑笑沒搭腔,看著她悠哉悠哉地踱回戲台那邊,道:“走,今夜有貴人,我們也去湊個熱鬧。”走之前,他順手將自己手裏的紅布條貼在了“雞鴨之戀”下麵。

    範白石看著這滿街流光溢彩,暗自腹誹:他們家小侯爺人長得好看,眼光卻好像不怎麽地。

    且說思真被林姨娘抱著,高出別人半頭,老遠就看到思茹回來了,懷裏還多了一個油紙包。

    “二姐姐,二姐姐!”隔著幾十個人就甜甜地喚她。

    思茹在人縫裏艱難穿行,發型都被擠得亂成了鳥窩,此刻被這娃兒一喊,引來周圍一群人盯著她看。她取出一個紅糖包子,直接塞進思真的小嘴:“真哥兒乖,慢慢吃啊。”又把剩下幾個遞給思君等人,一人一個。林氏抽不出來手,便先留下一個。

    熱熱乎乎的紅糖包子,甜意沁入心肺,確實不錯。

    思茹這才發現,原來兩折戲已經演完,人群卻不見散去,便問:“大家都在等什麽呢?”

    林姨娘道:“等盧家的人去數布條啊,馬上就要揭曉今年彩燈大會的結果了!”她指了指戲台下的那盞掛滿了紅布條的花燈,“我看啊,八成就是那盞燈!”

    思君倏然覺得紅糖包子也索然無味了。

    思冰道:“我也能得好幾個銅板呢!”

    林姨娘瞥了她一眼:“出息!”思真在她懷裏咯咯地笑,順路用那沾了紅糖的手抹在他娘臉上……

    “哎喲,臭小子!”林姨娘把他往地上一放,“自己站著吃。”說完掏出塊手帕在臉上使勁揩了幾下,總覺得那黏糊糊的紅糖怎麽也擦不幹淨。

    思真像隻小貓一樣倚在林氏腿邊,一隻手被她拽著,另一隻手上的包子早已去了大半,隻剩下半圈麵皮。

    “看,台上來人了。”

    “喲,好像是盧老爺。”

    來人正是祈州巨賈盧有道,隻見他身量不足六尺,腹大如籮,走起路來一歪一歪的,活似個長了腿的不倒翁。

    盧有道伸出一對厚厚的手掌,手心朝下一壓,台下立即安靜了不少。

    為了方便許多人露天聽戲,戲台邊還置了四口大水缸,以作擴音之用。

    “值此上元佳節,盧某謹代表祈州盧氏,感謝諸位的到來。”他說話時笑容可掬,聲音不大卻絲絲入耳,“盧家曆代以經商為業,最倚仗的便是城中百姓的支持與信賴,故而從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囉囉嗦嗦了一大串,所講不過是盧家基業如何如何,然後說些場麵漂亮話,博得城裏百姓的好感與支持。思茹這才知道,祈州首富並非浪得虛名,他們家的生意涵蓋方方麵麵,綢緞莊,酒樓,古董行……甚至還經營了一個馬場!

    下麵聽得不耐煩,有人高喊:“快說誰得了第一,我們好回去睡覺!”

    有一個人出聲,不少人跟著附和。

    盧有道微笑示意:“諸位稍安勿躁,馬上清點完畢。”正說著,戲台子邊走來一個家仆打扮的人,他拿著一枚紅色信箋,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阿娘,我還想要……”思真扯扯林姨娘的褲子,指著她手上那個油紙包,裏麵還有最後一個紅糖包子。

    “噓,別吵。”林姨娘拍掉他的手,拎了下褲子。

    “阿娘——”

    “給你給你。”

    最後一個包子也落入手中,思真眉開眼笑。

    “諸位請安靜,盧某宣布,本屆彩燈大會的勝者是——”

    眾人屏息凝神。

    “彩雲班,晚荷姑娘!”

    台下一片嘩然。

    “彩雲班的!居然不是我們祈州的姑娘!”

    “這姑娘是誰呢?方才那個演《玉堂春》的青衣麽?”

    “你們看你們看,就是台子左麵那盞繡山水畫的燈!都被人拿走了!”

    “真的真的,那燈不見了。那幅畫繡得好啊,幾年都沒出過這麽好的了,人家當之無愧。”

    姚家這邊,大家都去偷覷思君的神色,思君隻是笑了笑:“我技不如人,本就在意料之中。”

    思茹向她施以一個安慰的眼神,頭一偏,正好看到那戲台下方陰影處一抹熟悉的身影。那可不是顧東章麽?他也來湊這個熱鬧?她本想告訴思君,又怕思君臉皮薄,失意時被情郎撞上,可能會麵子上過不去。

    突然有人叫道:“哎,你們看,真的是那個‘京城名旦’!”

    隻見晚荷被請上台,她還未來得及換下戲服,不過剛剛卸妝,去掉了那根大青綢子。眾人卻驚歎,此刻不施粉黛的她,媚而不妖,獨有一種洗盡鉛華的從容之美。

    盧有道親自提起她所繡的那盞六角花燈,朗聲道:“這幅作品出自晚荷姑娘之手,燈上所繡來源於安陽侯的《行雲山居圖》,意境深遠,繡工精湛,共得一百九十八票,當選本屆彩燈大會的頭名!”

    一聽說是安陽侯的丹青,思君的臉色更難看了。

    台下紛紛叫好,也有極少人為祈州的姑娘感到惋惜。

    晚荷盈盈下拜:“承蒙各位厚愛,小女子感激不盡。”

    “姑娘多才多藝,盧某佩服得緊。”盧有道十分溫和扶起她,從身側家仆的手上拿來一個錦盒,當著眾人的麵徐徐打開——

    竟是一顆鴿子蛋大的夜明珠!

    壕氣衝天,思茹揉了揉自己被閃瞎得氪金狗眼。

    “盧老爺出手好生闊氣!”

    “這等奇珍異寶,可比往年的金元寶值錢許多啊!”

    “盧老爺為了彩雲班這當家花旦,那是花費了不不知道多心思,又是東海夜明珠,又是小侯爺的畫作……”知情人士道,“嘖嘖,當真是別有用心啊。”

    “人家盧家錢多的花不完,老頭兒平時就好聽個戲,你們可別瞎猜。”

    一時眾說紛紜,人潮也在七嘴八舌中漸漸散去。

    思真吃得滿身都是紅糖稀,林姨娘頗為嫌棄地沒有抱他,隻把他牽在手裏慢慢往回走。道路擁擠,人流散得很慢,思冰仍在念叨她何時能去盧家領那幾文錢。

    剛要轉進葫蘆街,卻見永樂街那邊衝來一隊官兵人馬,拿刀的拿刀,拿弓箭的拿弓箭,浩浩蕩蕩地向戲台馳來。為首的那人一到街口,借著那燈火通明的戲台,眼前炯然一亮,大吼道:“抓住他!就在戲台下麵!”

    思茹心中一動,戲台下麵?難道他們是來抓顧東章?怎麽可能……她抬起下巴回頭一看,哪還有顧小侯爺的人影?隻有個髒兮兮的乞丐縮在牆角,他頭戴碩大的鬥笠,身上掛滿了破破爛爛的布條,讓人打眼一看還以為那是個垃圾堆。

    那乞丐聽到了官兵的吼聲,微微一愣,遽然跳起來,像條魚一樣閃進人海中便消失無蹤了。

    “別叫他給跑了!追!”

    官兵驀地向葫蘆街的方向追來,人群好似受驚的牛羊,頃刻間被他們衝得四散而逃。大家都隻顧埋頭奔跑,誰也不知道官兵要抓的究竟是誰,到處都是尖叫和哭喊聲糾纏在一起。姚家幾人被大力撞開,思冰和思君險些摔倒……

    林氏想要抱起思真,忽覺手上一空,失聲驚叫道:“真哥兒呢,真哥兒不見了!”

    此刻在不遠處的青石磚上,躺著半個被人踩扁的包子皮兒,而那個滿嘴沾著紅糖的小童已經不知去向。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小侯爺的猜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