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殃及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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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元泰話音剛落, 隻聽轟地一聲巨響, 隔壁雅間的木門驟然應聲落地。幾乎與此同時,一個男人被從雅間裏麵丟出來,後背重重地砸在倒下的木門上, 震得附近桌上的碗筷發出叮叮叮叮響個不停。

    方才還鬧哄哄的茶樓裏霎時鴉雀無聲,待他們反應過來, 離雅間近的幾桌人嚇得紛紛退到樓梯處或者窗邊。

    雅間裏的人, 他們惹不起。

    盧信那囂張裏帶著三分嘚瑟的聲音在雅間裏響起:“你有膽再說一遍?!”

    “還什麽京城名旦?我呸,人盡可夫的淫|娃蕩|婦, 老子上了兒子上,你們盧家真是銅臭熏天,這種髒東西也下得去口……”

    一陣穿堂風經過, 砰地一聲,又飛出來一個。

    “高公子, 您少說幾句……”

    “我爹是長史, 他算是個什麽東西?我爹一聲令下, 叫他盧家的鋪子明兒個全都得關門!”那高泓眼見少了倆跟班,氣勢上卻完全不落下風, “老子今天若是怕了你, 老子就不姓高!”

    盧信冷笑:“好,有種,給我上!”

    劈裏啪啦砰砰砰砰——雅間裏像是炒豆子一般,頃刻間打成了一團。

    很快高泓等人全跟垃圾袋似的被扔了出來,砸得地板咚咚作響。片刻後, 盧信帶著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仆揚長而去,輸贏一目了然。

    揍得好!

    二樓牆角那桌上的花生米已經所剩無幾,思茹撿起倒數第四粒,扔進嘴裏,問:“那姓高的是什麽人?”

    姚大墩子難得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高泓,高長史的兒子。平時在府學慣會仗勢欺人,這回不巧遇上盧二公子,可有他好看了。”看上去從前沒少被高泓欺負。

    “這麽厲害啊,那盧二公子胖揍他一頓,不會有什麽事吧?”

    杜元泰漠然道:“盧家有小安陽侯撐腰,怎會怕區區一個長史?那高泓是個蠢貨,他爹可不是,斷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去尋侯府的晦氣。”

    思茹問:“盧二公子很少上府學吧?”

    “可不是?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前幾天還把董夫子喊成了周夫子。”思佑忿忿不平道,“要是我學他這樣,爹還不得打死我。”

    思茹暗笑,誰叫你不是富二代呢?

    “盧家公子雖然不喜聖賢書,至少品行還不算壞。至於那個高泓,嗬嗬……”杜元泰輕蔑地搖搖頭。

    “本公子如何?”一個極其傲慢的聲音在背後道。

    思佑嚇得手一抖,差點打翻了茶杯:“高,高,高公子。”

    高泓居高臨下地笑笑,一掃方才被胖揍的晦氣,恢複到往日橫行無忌的樣子:“杜元泰,你成日跟著姚大傻子一起,是怕吃不飽藥麽?”

    杜元泰氣得握緊拳頭,牙關哢哢作響,本來就沒長啥肉的臉頰愈加凹陷進去,眼中快要噴出火來。他猛然站起來,剛想揮出一拳頭,就被高泓身邊一人扣住手腕,往前用力一帶,眼看就要一頭栽向隔壁的桌角——

    思茹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了一把,他才將將站穩。

    杜元泰卻像觸電般立刻甩開她的手,背向著她,雙肩在微微發抖。

    “下次吃飽藥再來打架。”高泓一臉惡毒地嘲諷他,忽然注意到那桌邊還坐著位姑娘,還是位長相十分美豔的姑娘,頓時不想再搭理杜元泰,“這位小姐是……”

    跟高泓和他的狗腿子們相比,他們三個實在勢單力薄。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亂露怯。思茹翹著二郎腿,不動如山,臉上似乎寫著“武林高手”四個大字,剛準備氣場全開地回一句“你姑奶奶”,卻被思佑張開雙臂擋在身前:“我二姐,你們別動她!”

    思茹眼裏一熱,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狗腿子中有一人站出來:“我認得她!是開醫館那個姚家的丫頭。”

    “哦!”高泓一拍腦袋,恍然道,“本公子也曾聽聞,姚家生了兩個大美人,可惜呀可惜。”

    遲鈍如姚思佑還幫著捧哏:“可惜什麽?”

    高泓哈哈大笑:“可惜生得雖好,卻是傷風敗俗的貨色。為了爬上小安陽侯的床,姐妹倆跑到人家後院去了,聽說場麵那是香豔得很呐,連……”

    等不及他講完,思茹一揚手,半茶碗薑湯潑他臉上。

    眾人皆是愕然,沒料她弱質女流,居然還會有膽量反擊。殊不知思茹已是小腿兒發軟,為自己一時火氣上頭後悔不迭。

    誰知高泓一點兒也不生氣,隨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薑汁,笑得一臉橫肉:“如此潑辣,根據傳聞,看來是妹妹。”

    眾人哄笑。

    思佑如臨大敵,瞬間身體繃得筆直,將思茹牢牢護在身後。

    思茹拉拉他的衣角,隻聽他低聲道:“姐,你別怕,有我呢。”

    一人搖搖頭,感慨道:“小安陽侯當真豔福不淺。”

    之前表示認識姚思茹那位年輕人亦附和:“人人都說小侯爺什麽‘祈州第一才子’,其實要我說,他也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因襲了爵位,又會個吟詩作畫的,才顯得外表光鮮一些。要說我們家二少爺,那才是德才兼備,隻可惜生不逢時。”

    一直沒說話的杜元泰不知何時緩了過來,冷哼道:“呂厚,你吃侯府的住侯府的,說這些話,不怕遭雷劈?”

    呂厚原與杜元泰一樣,都不是世家子弟,可是後來他親妹嫁給了侯府二公子顧懷禮,仗著跟安陽侯沾親帶故,他在府學裏的地位也隨之扶搖直上了。杜元泰恨自己出身低微,更恨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得勢。

    呂厚冷笑:“我吃住都是二少爺給的,用不著惦記著小侯爺的恩德吧?”他回頭問高泓:“高公子,依我看,這姚家姐妹倆,跟盧家養的戲子其實也差不多,都是男人的玩物而已,您覺著呢?”

    “不錯。”高泓歪著嘴淫笑道,“可以賞玩之。”

    是可忍孰不可忍!思茹一把推開親弟,撂起一條長凳,往地上一戳,震得呂厚倒退一步。

    雖說那呂厚長得膀大腰圓,乍一看是個不好惹的,實則草包一個,被思茹這條板凳一震,懵了半天。

    隻聽她一聲怒吼:“我玩你個板凳!”

    剛把高泓和一幫狗腿子唬住,思茹又像變臉似的驚訝萬分,對著樓梯那邊喊道:“哎呀,盧二公子,你怎麽回來啦?”

    一來一去,情緒轉換速度堪稱演員模範。

    前一刻趾高氣揚的高泓當即麵如土灰,狗腿子們齊刷刷地回頭張望。思茹趁機迅速給杜元泰使了個眼色,然後像泥鰍一樣鑽出人群,使出兩輩子的腳力,拔腿就跑。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窩蜂地衝向樓梯。

    然而茶樓裏人多桌椅擠,思茹身材嬌小,左穿右躲,並不比這些大男人慢多少。加上她占得先機,很快就要下樓梯,恰在此時,迎麵上來一個拎著茶壺的店小二。

    “抓住那個臭丫頭!”

    “借過,借過。”

    樓梯窄小昏暗,她一貓腰,從小二身邊靈活穿過。一邊狂奔不止,一邊想著最好這幫人全都來追自己,杜元泰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帶著思佑能跑就跑,能躲就躲,千萬別跟這群人渣硬碰硬。

    呂厚第一個衝到樓梯口,他五大三粗繞不開小二,直接撞了個滿懷。那小二被他撞得一個踉蹌,銅壺脫手飛起,頃刻間滾燙的熱水灑出——

    “哎喲我的娘,燙死老子了!”呂厚甩著手跳著腳,疼得直哼哼。

    “廢物!”高泓把他往旁邊一推,自己追了下去。

    又有幾個人跟著他往樓下跑,小二莫名其妙:“怎麽又打起來了?”他撿起撞翻的銅壺,一抬眼,看到兩個少年蹲坐在角落那扇窗台上,猶豫不決。

    “姚弟,快跳!”杜元泰很急。

    “我……我不敢……”姚思佑更急,一腦門的汗。

    “家姐引走那些人,就是讓你快跑。”杜元泰往下探了探,“這樓沒多高。”

    “我……”

    “唉,沒時間了。”杜元泰心一橫,自己先跳下去,“沒事,快下來。”

    “……”

    “你方才護著家姐的勇氣哪兒去了?!”

    姚思佑漲得滿臉通紅,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何就是不敢往下跳。

    “二姐!”

    隻見思茹奪門而出,飛快地跑到了大街上。

    “你還不跑,等著被揍啊!”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跳啊!”

    說完,眼見前麵一排巡邏的官兵,她提起一口氣追上去:“官爺,救命啊!殺人啦!”

    那些官兵駐足停步,轉過身來。

    思茹一眼認出其中那位虯髯大漢,正是上元節時追緝逃犯的帶頭將領,頓時大呼:“吳校尉!救命!”

    吳校尉卻沒認出這位風一樣的女子。

    高泓帶人追了上來:“臭丫頭,你給我站住!”

    這回思茹老老實實很聽話地原地站住了,站在身材魁梧的吳校尉身邊,笑得如春光燦爛。

    高泓跑得頭暈腦脹,衝上前就要去捉她,卻被吳校尉揮刀攔住:“來者何人?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思茹差點笑出聲來,穩了穩情緒。

    高泓怒道:“我爹是長史,你們哪個衙門的,給我讓開!”他張口“我爹”閉口“我爹”,卻不知要是真讓長史知道兒子這般頂著他的名號四處招惹是非,還不得氣得卸下他一條胳膊來?

    吳校尉一愣,旋即神色恢複如常:“長史之子又如何?本將乃西北道龍驤將軍麾下,奉命在互市期維護祈州城內治安。莫說長史之子,就是刺史之子,你也越不過國法去!”

    大約是橫行霸道慣了,高泓很久沒吃過釘子,噎住好半天,還是呂厚提醒他:“這人我們好像惹不起。”說罷幾人拽著他一同撤場。

    思茹抬頭一看,自家親弟還坐在茶樓二層的窗台上發愣。

    作者有話要說:  說加更就加更,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