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賭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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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三, 西涼小王子努巴爾率家眾蒞臨祈州城。

    十多年前, 現任西涼王曾在老安陽侯的鼎力扶持下登上王位,與大齊簽下和約,允諾兩國世代交好。從此之後, 西涼王室與安陽侯府之間便私交甚篤,時常禮遇往來, 並不算做國事互訪。

    如今老侯爺雖已去世, 隻要西涼王與樂平郡主還在,這份情誼便將一直持續下去, 大齊與西涼邊境亦會繼續安寧穩定。

    那日一大早,侯府便派了一輛馬車到葫蘆街的濟民醫館門口。姚家姐妹三人受寵若驚,在街坊鄰居的羨豔聲中登上這輛“古代版勞斯萊斯”, 前往盧家馬場。

    一路上姚思冰都在感慨:“你們說,侯府咋對咱們家這麽好呢?”

    思茹打趣她:“因為你美呀。”

    思冰不可思議地摸摸臉:“真的?”

    居然還真信, 思茹無奈:“煮的。”

    到了馬場, 方知所謂盛會, 其實是要舉辦兩場比賽。由侯府和西涼王室各派出一路人馬,參加上午的馬術競技與下午的比武大會。由於參賽者都是貴族子弟, 本著友誼第一, 比賽第二的精神……

    友誼第一?思茹眼力不錯,看到遠處一間白色帳篷前麵,站著三個身著騎裝的年輕男子——顧東章,盧信,還一個居然是高泓……

    他們三個怎麽搞到一起去了?這還不得自己先打起來?

    思君將柬帖交與馬場外的侍衛, 那侍衛驗看過之後,叫來一個同樣穿著石青色騎裝的丫鬟給他們帶路。

    “哎呀,不曉得是賽馬,娘給我穿錯衣服了。”思冰出門前,林氏給她精心打扮過一番,十分不巧地選了一件半舊的百褶如意羅裙,還是早年林氏穿過的。思冰身量未及,穿在身上猶如曳地長裙,走起路來時刻都要小心被絆倒。

    思君莞爾:“好看就行。”

    “哼,明明是醜人多作怪!”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嗲裏嗲氣的聲音,那個“哼”字音調之高,幾乎讓思茹耳膜穿孔,此人正是刺史之女郭彤。

    思冰沒見過她,隻看她一身嶄新的豔紅騎裝,旁邊還跟了三五個衣衫不俗的小廝丫鬟,再看看自己這身半新半舊的衣裳,便不覺敗下陣來,不敢出言反駁。

    “哎?郭大小姐!”思茹像是遇到老熟人一般,笑得一團和氣,“令堂的臉,可好些了?”

    郭彤恨恨道:“我娘的事情,還沒找你算賬,你給我等著!”

    “好呀,還等著你們來付診金呢。”

    郭彤氣得要打人。

    “我們走吧。”思君拉住她,刺史府的人,她們惹不起但躲得起。

    思茹亦不想與郭彤多費口舌,剛轉身要走,便聽方才那侍衛道:“郭大小姐,這幾位小姐與您在同一間帳篷,您跟她們一起走吧。”

    郭彤一聽,小嘴嘟得能掛上油瓶:“誰要跟他們幾個土包子在一起。”

    侍衛道:“那是馬場裏最好的帳篷,郭大小姐要是不想去,也可以換一間。”

    郭彤一甩手裏的小馬鞭:“換?要換也是她們換!”

    “這……恐怕不行。”侍衛頗有些為難,“位次都是侯府安排的……”

    思茹似笑非笑:“沒關係嘛,我們不嫌棄。”

    郭彤雖然生氣,但也知道,那間帳篷是觀賽最好的地方,刺史老爹為了她特地去找人預留的。為了能近距離看見她的顧大哥,她不得不將這口悶氣生生咽下去。

    幾位少女被引到一間三麵圍著的藍色大帳,此時比賽還未開始,這裏已經布置妥當。帳裏擺了兩張漆木長案,案上鋪滿玉盤珍饈,叫人看了便胃口大開。

    她們來得晚,帳內已有兩三人聚在一起交頸笑談,看樣子都是官家小姐。郭彤一進來就認出她們,很快加入其中,占據了一張長案。

    再看另一張案幾後麵僅坐了一人,那女子斜倚著身子,中指與拇指夾著一隻水晶酒杯低頭啜飲,任憑一綹鬢發遮住了她的側臉。

    “晚荷姑娘?”思茹試探著問了一句。

    那女子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嫵媚動人的臉,朝她招招手:“是你呀,過來坐。”

    思茹拉著思君大大方方地在她身邊坐下,示意思冰也過來坐,思冰卻遲疑了:“姐……她好像是……”

    “是你的腦袋啊。”真看不出來思冰小小年紀,還有職業歧視,思茹指指隔壁桌,“要不你去跟郭彤坐?”

    “我不去……”思冰縮了縮脖子,擰著裙子坐下,不自在地扭成七八個彎兒。

    晚荷笑問:“是侯府邀請你們來的吧?”

    思君不解:“姑娘如何知曉?”

    晚荷仍在獨飲獨酌,頰邊一對碩大的嵌紅寶石長金耳墜搖曳生輝:“盧二公子與令妹都說起過這事兒,姚大小姐當真好福氣。”

    “對對對,我們都沾大姐的光。”思茹發誓她不是到處八卦的人,當時隻是為了澄清,澄清而已。

    思君學她呡了口果酒,入齒清甜。借著淡淡酒意,一時有些沉醉其中。

    她們不說話的時候,隔壁的議論聲格外明顯。

    “彩雲班那個戲子……”

    “那三個誰啊……”

    “開醫館姚家的,你聽說過吧,就是那個……那個……”

    幾個女孩子掩著嘴笑成一團。

    郭彤故意揚聲道:“什麽樣的人交什麽樣的朋友,跟她們坐在一個帳子裏,你們不覺得酒水都變臭了嗎?!”她指著帳裏一個侍奉的丫鬟,“你,去給我們換一壺來。”

    思茹覺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一回頭,就看到思冰拉長了臉,朝著晚荷那裏使了個眼色:“我說不能和她坐一塊兒吧。”

    思茹嫌棄地掰開她的手,往旁邊挪了一挪:“現在過去找郭彤,還來得及。”

    晚荷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卻一點兒也不介意的樣子,笑得春風滿麵。她坐起身來,一麵替她們斟酒,一麵道:“前陣子盧二公子給彩雲班找了個小樓,就在永樂街,離你們不遠。幾位小姐得空的話,常來坐坐呀。”

    思茹不喝酒,將其放置一邊,換了杯清茶,問道:“你們搬出盧府了?”

    “總不能隻做盧家一家的生意呀。”晚荷笑得清脆動聽,身上的珠石玉環一道跟著嚀嚀作響,“我們梨園看眾生,唱百戲,過不慣拘束的日子。彩雲班在京城發家,這兩年在祈州,過兩年再挪個新地兒,豈不快活得很?”

    自打穿來以後,沒事都得蹲家裏閑悶著,思茹是打心眼兒裏羨慕她這種無拘無束瀟灑愜意的生活,恨不得頓時抱住晚荷大呼:“師父就收了徒兒罷!”

    她還沒呼出來,帳裏來了兩個小老頭。

    那二人還未開口,思茹就覺得他倆渾身散發著——銅臭味兒。

    有侍衛要上前攔住他們。

    “盧家,盧家的。”一胖老頭笑嗬嗬地拿出一枚鐵券,在他麵前晃了一晃,侍衛退了下去。另一瘦老頭轉而道:“小姐姑娘們要不要來下個注?”

    敢情這盧家什麽生意都敢做,比賽還沒開始,賭場先開起來了。

    思茹正好閑得無聊,便問:“我們沒錢,要下多大一注?”

    胖老頭笑容可掬:“多大都行,任憑小姐說了算。”

    “規則呢?”

    “規則也簡單,下咱們安陽侯這邊贏還是西涼王子那邊贏,二選一。”

    那頭郭彤先嚎著:“我要下顧大哥贏!一錠銀子!”

    兩個老頭一見了土財主,立刻丟下思茹,點頭哈腰地奔著郭大小姐去了。沒等他們費什麽嘴皮子,那邊幾位官家小姐便在郭彤的慫恿下,紛紛押了安陽侯府。

    那瘦老頭湊過來道:“小姐們不下一注,尋個樂子?”

    “小賭怡情。”晚荷率先拿出兩片金葉子,“我也押安陽侯。”

    這這這……這也叫小賭?姚家幾人瞠目結舌。

    正所謂“無形裝逼、最為致命”,郭彤那邊的官家小姐都是見過世麵的,亦被她一句“小賭怡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瓜子掉了一地。

    晚荷不以為然:“左右是盧二公子請我來玩的,不支持一下他,說不過去。”

    郭彤聽後更氣,大聲道:“我再押十兩!”

    她身後小廝低聲道:“小姐,我們沒帶……沒帶這麽多錢。”

    郭彤很沒麵子,怒氣衝衝地指著自家的丫鬟小廝:“要你們何用?不如把你們全都押了!”

    “小姐不急,不急,小賭怡情嘛。”胖老頭微微一笑,轉頭問,“這幾位小姐呢?”

    為了表示對顧東章的支持,思君拿出小半塊碎銀子,柔柔地道:“我也押侯府吧,一兩銀子。”往年她靠著彩燈大會,賺了不少私房錢,算是姚家姐妹中的財主了。

    思冰手一攤,我沒錢。

    隻剩思茹一人無動於衷,一時間眾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思茹想起剛才看到高泓也穿著騎裝,就憑盧信和高泓的關係,恐怕還沒跟西涼人比就先內訌起來,況且西涼人本就以馬術見長……她忖度片刻,當即道:“我押西涼人,十文錢!”

    瘦老頭表示這窮丫頭怕是來錯了地方吧,十文錢也好意思拿出來?郭彤則為她投西涼人一票氣得原地跳腳。

    “你不是說多少都可以嘛?”思茹哼了聲,滿不在乎地道,“我就這麽多了。”這才叫小賭怡情,輸了不虧,贏了白賺。

    瘦老頭十分不樂意地簽下票據,遞給她:“小姐收好,回頭拿這個兌錢。”

    待他們二人走後,思君才小聲問:“妹妹為何要押西涼人?”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家小侯爺的腦殘粉啊?思茹掀了掀眼皮,低頭啃一口果子:“咱們大齊人贏了,我開心;他們西涼人贏了,我掙錢。穩賺不賠的生意,幹嘛不做?”

    眾人: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幾人聊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忽聽郭彤極其興奮地嚷嚷:“來了來了,顧大哥上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侯爺就要登場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