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軍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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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 思茹與樂平郡主從芙蓉樓出來時, 天色沉沉,大雨將至。

    永樂街上亂亂糟糟的,官兵比行人還多, 原有三四間盧家鋪子,包括一間大酒樓, 都被貼上了封條。再過一日, 連芙蓉樓也被官府查封了,彩雲班上下無一幸免, 一一被帶去了州府關押審問。

    祈州城內傳言,盧家犯了大事。

    大雨一連下了五日。

    雨停之時,思茹剛巧從侯府回家, 遇到了姚思君。

    她是回醫館取藥的,見了思茹, 眼皮都沒抬一下就拿著藥箱離開了。何長順還奇怪, 這對姐妹從前最是要好, 怎麽一年不見,就跟不認識了似的, 形同陌路。

    思冰大概從林姨娘那裏聽說了一些舊事, 不懷好意地衝她笑笑:“二姐姐,一家人什麽深仇大恨呢,得饒人處且饒人罷。”

    思茹莫名其妙,兩手一攤:她自己無顏見我,關我屁事。

    思冰猶嫌火候不夠, 決定再添把柴:“到底是要做侯夫人了,對我們這些娘家姊妹們也犯不著再上心,回家沒住一天又上侯府去。知道的是郡主娘娘邀你去做客,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姐姐耐不住性子,還未大婚便巴巴地腆著臉往上湊,生怕小侯爺一不留神又被什麽姐姐妹妹搶了去……”

    她對著思茹頭頭是道,講得旁邊何長順一愣一愣的。

    講到一半,何長順輕輕咳了兩聲,思冰橫他一眼:“嗓子幹就喝水。”

    何長順鼻子一皺,又擠擠眼睛,她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猛然回頭,嬌軀一抖:“爹……”

    “小小年紀就學外麵婦道人家長舌嘴碎,可是你娘教的?”

    姚濟民興許是從思佑出走那事得了教訓,後來不怎麽對子女大吼大叫了,可這話裏牽扯到林氏,畢竟分量不輕,思冰低著頭:“方才大姐姐回來了,話都沒說上一句,見到二姐姐轉身就走了……”

    姚濟民沉著臉怒氣洶湧:“你大姐三個月前就去刺史府上了,我百般勸阻,她執意不肯聽,跟你二姐又有什麽關係?你又哪兒聽來的那些汙言穢語,也是能往家裏說的?!”

    思冰見勢不妙,咬了咬下唇,擠出幾滴淚來:“女兒錯了,再也不敢了。我,我也是怕兩個姐姐不睦……”

    “不睦?有你和你娘這種人,這個家裏才會不睦!回去把《女誡》抄上十遍,讓你娘拿來給我!”姚濟民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這要換做以前,他早一跳三尺高了,不得不說,這一年脾氣確實錘煉了不少。

    他又轉向思茹:“你雖與侯府有了婚約,畢竟還未出嫁,平時還是避避嫌為好,少去走動。”

    “嗯,我知道了……”其實小白蓮不回家,她也沒必要躲外麵去。

    她突然想起什麽,又問道:“爹,你是從盧府回來的麽?”

    自從醫館搬來葫蘆街後,處處得到盧家的照拂,姚濟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如今盧府蒙難,盧夫人憂慮成疾,往常那些與盧府交好的醫館大夫們一個個避之不及,也就姚濟民肯去替她看病。

    姚濟民歎了口氣:“商賈人家,怎麽好端端地也卷進朝廷大案了?我是看那府裏的人實在可憐,能幫便幫襯一把。”末了還道一句:“最近祈州不太平啊。”

    思茹何嚐不知,她在侯府這幾日,其實一次也沒見著顧東章,想他又偷偷摸摸去查案了。就像姚老爹說的,盧家不過商賈人家,以利為重,斷沒有理由拿身家性命去賭這禍國殃民的事情。聽郡主的意思,這案子還沒了結,刺史府怕是還有大動靜。

    果不其然,又過了五日,軍械案峰回路轉。

    經查實,此案中運送銅鐵進出祈州的貨箱確實屬於盧家所有,可盧有道並不知情。近三年來,盧有道年紀漸長,於是將自家生意逐漸放權給自己的大兒子——盧義。明麵上,盧有道仍是盧氏家族的掌控者,實際上很多貨物往來的具體操作都是由盧義完成。

    而這位盧家大公子一直與祈州長史高明通交誼甚篤。

    嚴刑拷打後,盧義終於交代,這些貨箱都是高長史強行“賣”給他的。每次貨物裝箱和運輸,也都是高長史親自派人來做,他並不知內情。

    得知這一消息後,郭刺史立即下令,連夜搜查長史府,果然在其府內找到了熔鑄軍械的熔爐,不久後又搜到了幾封高明通與塔厲往來的文書。

    鐵證麵前,高明通不得不認罪,承認自己是軍械案的“罪魁禍首”,又交代了一些在河內府作案的“同黨”,再無他話。

    至此,持續三年震驚朝野的“軍械案”終於告破,而距離盧家被封查也已過去了整整十日。

    郭刺史保住了烏紗帽,大喜不已。

    而身為欽差、親自北上查案的七王爺也算鬆了口氣,準備不日南下回朝。回朝前,他去了一趟安陽侯府。

    “堂姑姑。”七王爺拂衣落座。

    “小七呀,忙完了?”樂平郡主難得溫柔,眉目間卻藏了一絲不可見的精明之色。

    “這一年有勞堂姑姑照顧,總算有始有終,不負皇兄重任,將這案子查了個水落石出。”他呷了口茶,“本王打算下個月回朝複命。”

    樂平郡主品了品“本王”兩個字,凝視他道:“這就要走啦?不再多留幾天?”

    七王爺含笑道:“此案關係重大,皇兄十分緊張,不敢多耽誤。”

    樂平郡主緩緩一笑:“祈州出了這麽大的案子,換了兩任刺史均告無果,最後還得你這位才德兼備的賢王親自出馬才能破案,也不枉皇上對你格外器重。如今你輔佐皇上多年,盡心竭力,賢名遠揚,舉朝上下乃至民間無不交口稱讚,要是德妃娘娘還在世,一定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堂姑姑謬讚了。”七王爺垂首赧然,“本王自知愚鈍,遠不及皇兄雄才大略,唯有一腔忠心熱血,為大齊、為皇上效犬馬之力,才能不辜負皇兄的深恩厚望。何況若論盡忠報國,本王怎比得上老侯爺與堂姑姑,曾為大齊立下汗馬功勞。”

    樂平郡主搖頭戲言道:“那都多久的陳年往事了,還拿來說什麽?現下呀,我們就安心做這閑散宗室。說不定再過幾年,皇上見不慣我們白吃白喝,給世襲罔替的爵位一收,咱們就舉家去封邑種地了。”

    七王爺霍然大笑:“堂姑姑要親自躬耕,那叫大齊皇室的麵子往哪兒擱?”

    “誰還顧得上我這張老臉……”樂平郡主話音一轉,“不過別怪堂姑姑管得寬,還得說你一句,報效朝廷歸報效朝廷,也不能不娶妻生子呀。你都多大了,還這麽孤零零的一個人,像什麽話!”

    七王爺淡然道:“國事繁多,暫時無暇一己私事。”

    “你就是沒這個心,幸好東章那孩子沒學你。”樂平郡主歎著氣,倏然眸光一閃,“對了,小七你既然下月要走,什麽時候去替東章提那門親事啊?這事兒我們做不得主,可全仗著你了。”

    七王爺頷首一笑:“好說。過幾日辦完慶功宴就去,不過東章的喜酒,恐怕就喝不上了。”旋即又道:“他人呢?在府裏麽?”

    “在呢。”轉眼間一盞茶喝完,樂平郡主囑咐下人去請。

    不一會兒,顧東章趕了過來,樂平郡主自稱疲乏便去歇了。

    七王爺使了個眼色,顧東章下令將左右摒退。

    他開門見山:“軍械案可聽說了?”

    顧東章略略行禮問安,便往那椅子上一靠,翹著二郎腿,反問道:“王爺英明無雙,連市井小民都已知曉,我怎會不知?”

    七王爺笑了笑:“這些天都在府裏呢?”

    “出去折騰了一年,累了,歇幾天。”顧東章懶洋洋地道。

    “你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呢?”因兩邊侍奉的人都已退下,七王爺起身親自去煮水沏茶,其間兩人一言不發,隻聽那茶具觸碰時叮叮咚咚地輕響,甚是悅耳。

    過了會兒他斟了兩杯茶,輕輕推了一杯到顧東章麵前,道:“我且問你,這樁案子,你怎麽看?”

    顧東章卻之不恭,隻見那茶水沸騰,新葉幽綠。他用碗蓋晃了晃麵上的茶葉,晃出一圈漣漪,緩緩向周圍蕩開。他看得好似心不在焉,半晌後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問道:“王爺想讓我怎麽看?”

    七王爺道:“但說無妨。”

    顧東章閑閑道:“高明通區區一介長史,也沒有三頭六臂,哪來的能耐在兩任刺史眼皮子底下搞這麽多事,還把手伸到隔壁河內府去了?”

    七王爺點頭:“你說的不錯,然後呢?”

    顧東章沾了點碗蓋上變涼的水,在桌上畫了一條彎彎扭扭的線。

    “所以王爺大概是想……打‘草’驚‘蛇’?”

    作者有話要說:  周日固定請一天假哈,回家後身不由己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