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五話 籌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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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且慢。”

    來人是呂不韋的侍從,夏尺。

    “怎麽, 我讓一個打了我兒子的酸儒道個歉都不成了嗎?”

    黛玉脾氣不怎麽好的開口。

    “不是不是, 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夏尺被黛玉盯得身後冷汗津津, 扛不住她冷淡的眼神索性低下了頭,一邊說:“呂大人讓我來請夫人快些回去,我本想讓夫人把這件事托給小的們來做,夫人回府也省些時間,不過既然夫人想親自懲辦這狂佞之徒,那小的就不打擾了。”

    “哼。”黛玉知道他看見自己動手了, 心有顧忌,也不拆穿他的這點小把戲, 理了理袖子,轉過身子, 麵朝著對嘴唇發白的酸儒道:“這回道歉有些晚了,若是你剛剛這麽痛快,這件事就算完了, 可是你被打了一頓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口, 不說我嫌不夠誠心, 就連孔老夫子都看不過眼去, 太丟讀書人的氣節。”

    黛玉這話剛說完, 酸儒身邊拿著竹簡的男子就道:“那你當如何?”

    “賠錢。話不會說,就拿銀錢來填。我也不要你多了,二十兩銀子就好,沒有銀子就兌換成布幣給我兒子。”黛玉淡然開口。

    布幣是趙國的主要使用錢幣之一, 布幣主要分為尖足布、圓足布、方足布三種。同樣流通的還有刀幣,也是齊國與燕國主要流通的貨幣。

    “二十兩銀子?!你這是強盜!”被打的酸儒尖叫道。

    “隻允許你仗勢欺人,還不允許我要你兩個賠償了?天下哪裏有這樣道理!”黛玉說完,“不給也可以,我直接讓我這府中侍從把你綁起來再好好教訓教訓,我覺得你恐怕更喜歡這樣的方式,夏——”

    “慢慢慢!”那酸儒臉都青了,一邊伸手急急的打斷黛玉的話一邊開口:“我給,可是我身上沒那麽多錢啊……”

    “沒錢也行,夏——”

    “等等等等!!我這就給,這就給!”那酸儒一看夏尺身上的腱子肉,又看了看他的體量,暗暗咽了口口水,立時從身上、袖子裏開始摸錢。他們這些讀書人平時還是有些餘錢的,著東摸西找的就翻找出一大把碎銀子來,雖然不夠二十兩,可是七八兩還是有的。

    但是這些碎銀子根本不肯能把黛玉打發了,酸儒生看著黛玉麵無表情的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把手裏的銀子攥緊了,又扯了扯同袍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神。

    這位同袍還講幾分義氣,二話不說把自己肩上的布袋拿下來,將裏麵的一堆刀幣和碎銀都找了出來,七湊八湊有個三十兩的樣子。酸儒生看錢沒問題了,有些赧然的小聲對同袍陪個不是,說先借著他的,過段時間有了錢再還他。他的同袍也點點頭,這酸儒就找出二十兩來,讓同袍捧著給黛玉拿去,他知道他一身的騷味兒招人嫌,也就不惹不痛快了。

    黛玉冷眼看那個手拿竹簡的男子把錢遞了過來,她沒接,隻道:“政兒,人家給你錢,你願不願意接受?”

    “錢肯定要接,但是他的歉還沒道呢!”

    嬴政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誰的麵兒都不給”的樣子把那酸儒氣得差點一個仰倒。

    不過許是他覺得臉麵都貼在了地上,再丟一點也不差什麽,便咬著牙拱手給嬴政作揖道:“還請這位小兄弟饒了我這一回,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再也不敢了。也給夫人以及所有女子賠個不是,都是我以偏概全、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都是我的錯,該打,該打!”

    說著還真的給自己臉上結結實實抽了兩個大嘴巴子,直抽的紅血絲都清晰可見,嬴政才垂眼道:“既然你認了錯,我就勉強接受你的道歉吧。”

    這話說完,嬴政毫不客氣的接過酸儒同袍手上的銀錢。

    “這事暫時就算了了,以後你若是再敢來欺負我兒子,我定不會這麽輕易地饒了你!”黛玉輕描淡寫的說完,就要拉著嬴政的手離開。

    這時,那個一直不怎麽說話的同袍卻開口了:

    “我見過趙夫人,她向來不怎麽管她的兒子,你究竟是誰?”

    黛玉頭也沒回道:

    “無論我是誰,我都是政兒的母親,今天是,以後也會是。隻要你們敢動他一根手指頭,我便饒不了你們。但是——夏尺,他知道了真相,殺了他!”

    說完,母子二人身影便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那同袍隻覺得眼前一黑,伴隨著一道血光和一聲戛然而止的尖叫,他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夏尺望著眼前兩具猶有餘溫的屍體,麵無表情的收起了刀。

    “玉兒姐姐,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你會一直護著我嗎?”

    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嬴政突然開口。

    “那得看你的表現了,若是你一直被人欺負,我當然得護著你;若是你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那有我無我又有何區別呢?”

    夕陽西下,黛玉撩起鬢邊的發絲道。陽光灑在她的眼睫上,鍍上了一層金光。

    “可是我既想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兒,也想讓你護著我啊~”

    嬴政低下頭,小聲的說,滿臉的嬰兒肥擠在一塊,看著有點可憐。

    黛玉看著他皺著包子褶一樣的小臉兒,忍俊不禁,蹲下身子,一手抱住他的腰身道:“那就快點強大起來,你的願望,總會實現的。”

    “好,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人拉完鉤鉤,都笑了起來。

    這一切,被站在門口的呂不韋盡收眼底。

    當晚,黛玉悄悄避開了守夜的侍女細米走到了嬴政房間,叫醒尚未睡著的他,等他換好衣服,二人連燈燭都不帶便出了門,一點聲音都沒發出,悄悄來到了趙姬的房間。

    黛玉讓嬴政去打水,自己拿出白天製好的藥丸,那藥丸竟然在完全黑暗的房子裏閃著淡淡的銀光。黛玉心裏暗自點頭,卻冷不防回頭看見了拿著一勺水、滿臉呆滯的嬴政。

    “看什麽呢?快喂藥!”黛玉小聲道。

    嬴政這才給趙姬喂了口水下去,黛玉把她瘦的幾乎沒肉的下頜掰開,把藥丸塞了進去,將她的腦袋抬起了些許,一捶她的胸口,趙姬受了刺激,下意識的把藥吞咽了進去。

    “好了,走吧。”

    黛玉借著月光看了看趙姬已經明顯開始有血色的臉,知道事不宜遲,拉著嬴政就往外走。

    但二人還是撞見了早有準備的呂不韋。

    於是,黛玉二人便被呂不韋一起叫去喝茶了。

    “別緊張。”黛玉跟在呂不韋身後,用口型對嬴政道。

    嬴政這才稍微放鬆了些,身子沒那麽緊繃了。

    二人跟著呂不韋進了他的屋裏。

    呂不韋是個很會享受的人,他住的地方各種陳設也是一應俱全,從巧奪天工的盆栽到童子采荷樣式的倒流香爐,可謂是應有盡有,屋裏有一股好聞的沉檀香味,厚重而古樸。黛玉見著這些到不怎麽驚訝,嬴政卻是沒見過這些精妙的玩意兒,驚訝之色幾近顏表,要不是黛玉掐了他一下,他就要當中露出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了。

    氣度和見識是一個未來帝王最基本要有的東西,就算是沒見過也不能露出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表情,太丟人丟份兒。

    對了,劉姥姥是誰?

    黛玉不知道這個詞兒是從她的腦子裏什麽地方跑出來的,可是想到這個詞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和藹可親、皮膚有些黑黃的老婦人。

    看來是原先世界認識的人。黛玉心想。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漫不經心的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但是呂不韋卻要說道了——

    “你們今夜為何無故踏足趙姬的房間,政兒,我不是說不許帶你娘去那裏的嗎?你怎麽不聽仲父的話了?”

    呂不韋皺眉低聲問道,語氣裏有些火藥味。

    嬴政抿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隻是想去見見她,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你娘就坐在你旁邊,你還要去看別人,難道我今天白天沒有給你這個機會嗎?你可知你明日就要踏上前往秦國的旅途了,你還在這裏糾結於她這點事,我看你,哎,也做不成大事!”

    呂不韋一甩袖子,顯然動了氣了。

    黛玉看著倒流香爐裏緩緩流動如雲蒸霞蔚般的白色煙氣,慢慢開口:“呂大人眼裏的大事是什麽呢?他不過一個六歲的稚兒,能忍著和母親分別不落淚已是極為不易了,大人這話我卻是不大懂,和母親分別在即,連多看兩眼的權利都沒有了麽?”

    呂不韋咳嗽了一聲,顯然黛玉這話有些戳心肝子,眼神閃了閃,喝了口酒,這才開口:“就算你們要去,也沒必要黑燈瞎火的去嘛,你打了燈、點個燭火,找細米她們幾個陪著去就是了,你們這樣做……”

    “不過是政兒和我兩個想要單獨去瞧瞧這個苦命的女子罷了,呂大人這話有些言重了,我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一個稚兒,能做什麽?”黛玉這話說完,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房梁,撿了個果盤裏的果子吃。

    房梁上的夏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好懸沒發出聲音來。

    娘嘞,這個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呂不韋被黛玉的嗆聲弄得臉色有些難看,他到底是個商人,雖然是個遠近聞名的富商,但是在這個時代商人的地位還是非常微賤的,黛玉這兩句話雖然沒有名指,但是已經說得不大好聽了。說他疑神疑鬼、心胸狹隘不算,還說他薄情冷性,獨斷專行,手法下作。

    真·直男癌·呂不韋表示得再喝口酒緩緩。

    “是我言重了。”呂不韋緩緩放下酒樽,終於決定開始說正題:“我這次叫你們來,還有一件事要交代給你們。”

    黛玉一下抬起了眼睛。

    “公子子楚——也就是政兒的親生父親即將在我呂不韋的幫助下登上那個位置,到時他一定會選美人填充後宮,玉姑娘,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你的兒子和倚仗隻有政兒一人,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呂不韋用手指摸著酒樽細致的紋理,一字一句慢慢道。

    “倚仗?”黛玉笑了,“我的倚仗從來都是我,關政兒什麽事呢?更何況,就算公子子楚另納了夫人,就一定會生個像政兒這麽可愛的孩子?我在我母國對這位子楚公子倒也另有耳聞,說他身體孱弱,體力也不大好,既然如此,他的心神肯定都在國事上了,能有幾分放在女人身上還不一定,為何呂公要這般關注這事。再者,呂公不妨想想,比起寵幸夫人花力氣生個孩子劃算還是現有一個孩子來教導劃算?我想,六歲的政兒雖然算不上不世之材,可是要子承父業,還是夠的。”

    呂不韋被黛玉這一刀一刀的話刮在心窩子上,想開口吧又無法反駁,嘴唇抖了幾下,道:“那依你之言,這後宮一事,該如何處理哇?”

    “以我的看法,那就是順其自然,我的職責便是教導好政兒,隻要把政兒教的讓人不敢忽視、大方得體,那就算他子楚再偏愛別的孩子甚至想委以重任,那些臣子們也是不會同意的。政兒是嫡子也是長子,若是才學也不錯,那——”

    黛玉意味深長的停頓了。她這一停頓,弄得喝酒的呂不韋都停下了動作。

    “繼續說。”呂不韋催促道。

    “那根本不會有所謂的第二人選。更何況,大人當初撿到我讓我和政兒去秦國的目的又是何在呢?不過是看中了我這副皮囊罷了,我自信有本事幫政兒一把,隻還請呂公不要忘了當日所言才是。”

    “好!好!好!”呂不韋撫掌大樂道,“說的真是不錯,我現在有些想知道,玉姑娘你的母族究竟是哪一方的了,不知——”

    “哎,母族世代從仕,我一個落難的女子不好給家族蒙羞,辱了家族威名,還請呂公見諒。”黛玉委婉道。

    “哦,是這樣。”呂不韋摩挲著胡子,眼珠連轉幾轉,往下耷拉的嘴角又隆起一股笑來,“既然姑娘不便說,我也就不問了,我剛才已經叫人去給你們準備行李了,還有兩個時辰就該上路了,你們早些歇息吧。桂翹,送二位回房。”

    屋外站出來一個梳著簡單發飾的小侍女,侍女低著頭應了聲,黛玉和嬴政起身向呂不韋行了一禮,這才跟著侍女離開。

    二人走後,呂不韋臉上的笑容皺斂,冷哼一聲,喃喃自語道:

    “想和我玩把式,還太年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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