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六話 出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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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尚未亮透,黛玉還未打坐完畢, 這邊細米就敲響了她的房門。黛玉隻好收了功法, 將床簾揭開, 躋鞋下地,道:“進來吧,我起了。”

    細米輕聲應了,這才推門而入,右手懷裏還抱著一盞燈籠,裏麵隱約可以瞧見蠟燭滴落的油光。

    在這個時代, 蠟燭是很珍貴的東西,普通人家都是用不起的, 但在呂不韋的府裏,就連一個小小的丫頭都可以隨意取用, 從蠟燭這一點,便可對其財力窺一斑而見全豹了。

    不過黛玉也就這樣想想,她可不會在乎這些細節, 因為從某些方麵來說, 她和呂不韋現在是合作者而不是敵人, 隻有互惠互利了, 呂不韋才不會對她放鬆警惕, 到時候她帶著嬴政要逃跑也方便些——

    其實估計用不上他們自己逃跑,估計就這一趟去秦國的路上的“友人”,就夠守衛他們母子二人的侍衛和暗衛喝一壺的。

    子楚不可能在秦國的時候不納夫人,連趙姬都忍不了找侍衛偷歡, 更遑論一個即將登上帝位的一國之君?

    他有了夫人,肯定也就有了私心,雖然大方向上看似還是聽從於呂不韋的,但是秦國之主可沒有真正軟弱的,曆史上的這位主子可是個芝麻餡兒包子——黑著呢。

    再退一步說,就算子楚沒有換掉嬴政的想法,難保他的那些姬妾們沒有,這動手的肯定是子楚那些夫人們來幹,子楚隻要躲在幕後,言辭不清的指點她們一二就是,犯不著自己動手。

    黛玉是很清楚的,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就算這個兒子再優秀,可一旦這個兒子影響到自己的帝位了,那就是不能要的,詳情可以參考後世的“九龍奪嫡”,哪一個皇子不優秀呢?哪怕是被說的好像一文不名的太子那也是頂頂優秀的。可惜這位太子身後的勢力讓皇帝忌憚,最後隻落了個圈禁的下場,可悲可歎。

    優秀不犯法,可是優秀的刺眼,他就要幹掉你了。

    皇位候選人加上起其後的勢力讓皇帝忌憚,圈禁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下場了。可是黛玉瞧著呂不韋一介商賈的身份想要幹涉朝政,還讓她一個假的趙姬和嬴政兩人單獨上路去探子楚的態度,實在是心懷叵測。

    這樣來看,哪怕她和嬴政“一不小心”客死異鄉,她相信呂不韋也能幹幹淨淨的把自己從中摘出來,身上連一個泥點子都不帶有的。

    最氣人的是,她若是和嬴政活得好好的,呂不韋可以說這是他的功勞,若是一不小心有了不測,呂不韋也可以說自己盡力了,還可反咬一口,說她林黛玉是殺了趙姬,冒充她為的就是邀聖寵,而其中的一切都是在去秦國的路上發生的,他本人毫不知情。

    商人可是為了利益和性命什麽鬼話、什麽鬼事都幹得出來,這一點還得謝謝她模糊記憶裏的一個老人,他交給了她商人的思維,否則她也不會準備的這麽充分,還特地跑去救趙姬,一方麵是為了撫慰嬴政的心,更多的,是不讓呂不韋抓住把柄。

    (轉世的蔡諷打了個噴嚏:誰在念叨我?)

    延壽丹下肚,想必趙姬已經醒了。現在時間尚早,可以讓嬴政去看看他的母親,順便給自己做個證明。去秦國的路上,看上去是自己保護他,實則他來保護自己。

    她現在修為雖然都在,可是有些用法卻不記得了,到時候子楚要是真要處死她,她也無可奈何,所以要先做好最壞打算,以防萬一。

    這樣想著,黛玉便對給自己梳發的細米道:“政兒可醒了?”

    細米慢條斯理的拿著梳子蘸了點桂花頭油,說:“小公子已經醒了,夫人這麽著急見他,奴這就讓黍穀去請。黍穀——”

    “哎,細米,什麽事兒?”黍穀端著熱茶眉開眼笑的進了屋。

    “夫人要見小公子,奴正給夫人梳頭呢,煩你去叫小公子來一趟。”細米眨著眼睛說。

    “好嘞!”黍穀把**的手在裙子上隨意一擦,提著裙擺就大步走了出去。

    黛玉看她走了,就對梳頭的梳發的細米道:“你可會梳垂鬟分肖髻?”

    細米愣了愣,不自覺停了動作,低了頭訥訥道,“奴……沒學過,請夫人責罰。”

    “責罰什麽,不會就算了,你給我梳個稍微明麗些的發髻,不要那種婚後婦人的髻子,要麽就梳成我之前少年郎的發髻,別老氣橫秋就好。”黛玉說完這話,細米眼睛一亮,道:

    “那我就給夫人梳個普通兒郎的發髻吧,夫人梳那個可美了,我們一屋子的丫鬟一看你梳那個頭都移不開眼呢!”

    “就你嘴甜,還不動手?”黛玉笑著說完,黍穀這邊就領著嬴政進了屋子。

    嬴政先給黛玉行了禮,再道:“不知母親叫我來有何事?”

    “沒有事情就不能叫你?”黛玉斜目瞟著他。

    嬴政:“……”

    好好好,知道說不過你,你說吧說吧。

    “待會兒我們就要上路了,估計從今天起,你就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裏了,所以——你是不是要趁現在趕緊去看看那位?”黛玉摸摸頭頂的發髻,滿意的微微頷首,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的開口。

    “母親之恩,政兒——”嬴政剛要給黛玉跪下,就被黛玉一把拉了起來。

    嬴政:“……”

    你這樣弄得我好沒麵子母親你知道嗎?!

    “別浪費時間了,趕緊去,時間不早了,說不定你還要在她那兒耗一段時間,對了,把這桌子上的燕窩端給她。”

    “可是……”

    “什麽可是,我讓你拿著就拿著!”黛玉嗔了他一眼,“趕緊走!”

    嬴政看著黛玉眼裏暗含的關心,重重點了點頭,抱著燕窩的盒子咧了咧剛缺了顆門牙的嘴,一轉身快步的跑走了。

    黛玉看兩個丫鬟都吃驚的看著自己,臉色一沉:“別忘了,你們都是要跟著我和小公子一起上路的。”

    黍穀和細米立時低下頭去,連聲道:“奴不敢,奴不敢!”

    “你們這麽聰明,我相信你們應該知道怎麽做。”

    黛玉說完這話,就用神識在空間裏搜尋起來,不再理這兩人。

    嬴政跑到趙姬屋子裏時,趙姬才醒來不久。

    監視她的丫鬟仆從還揉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嬴政也不管他們,一推門進了去,卻看見趙姬睜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個人默默地流著眼淚,嘴唇雖然幹澀,臉上卻有了些紅潤的光澤。

    嬴政心中大喜過望,顛兒顛兒的來到趙姬床前,給她行了一禮,請了安,這才開口:“娘,你終於醒了。”

    趙姬慢慢轉過腦袋,望向了嬴政,沙啞又帶著一絲柔媚的聲音從她的嗓子裏溢出:“政兒,我的政兒,快給為娘看看!”

    嬴政顧不得眼裏的淚水,趕緊走到母親床沿,俯下身子給母親摸自己的臉,趙姬看他的眼神帶著陌生和複雜,最後摸到他瘦弱卻有力的肩膀,歎道:“你長大了。”

    “我若是不長大,如何能保護娘親呢?”

    趙姬苦笑著搖頭,“你不必保護我,我也不需要你保護,雖然我身為一個女子,可我也是個大人,若是被你一個稚兒保護,豈不被人笑話?”

    “娘,我給你帶來了燕窩,你快嚐嚐。”嬴政不想看趙姬這幅鑽牛角尖的模樣,就岔開話題扯起了燕窩,他小心翼翼的從漆盒裏拿出雪蓮燕窩,一邊用勺子舀出一口吹著氣一邊喂給趙姬:“娘,快趁熱喝了,對你身子好。”

    “我要這身子有何用,我的那個孩子已經沒了……”趙姬枯爪般的雙手抓緊了被褥,指甲幾欲撕裂錦緞織就的被麵兒。

    “可你還有我啊,還有政兒啊!”嬴政放下勺子,眼圈兒不自覺的紅了,許是掉了牙的緣故,他說話有些漏風,本來臉就圓乎乎的,這下更顯得有些可笑了——至少趙姬是這麽認為的,在她看見自己兒子說話漏風的時候,她不但沒覺得可憐,反而極為諷刺的大笑起來:

    “你說你是我的兒子?!是,要不是你,我怎麽會現在還住在這破地方受盡人冷眼?要不是你,我早就給呂不韋當了姬妾!對了,他更讓我惡心,他當初明明說會娶我,結果呢,把我送給那個不陰不陽的公子子楚,啊,對了,我就見過他一麵,他要我的時候好像還是個未經人事的男人,結果我就把完璧之身給了他!哈哈,沒想到我就懷孕了!結果生了你這麽個東西!要不是呂不韋讓我把你生下來,我就是死也不會生你!”

    雖然早就知道母親精神不好,可是離別在即,趙姬還這樣說話,饒是對母親幾乎低三下四的嬴政也忍受不了怒火,氣得白了臉,手直哆嗦,但他一點也沒讓趙姬看出端倪來,握緊了拳頭,像以前那樣低下頭,小聲喃喃道:“母親說的是,若是不生我,母親早就有好日子過了。我來是要告訴母親,你病得快要死的時候,是我和另外一個女子——也就是仲父給我新找的母親治好了你。我原想著,我是你的兒子,治好你是天經地義的,可如今看來,我隻是個前世欠你賬、今世來還錢的罷了。如今,我這條命也還給了你,自此,我們各不相幹了。”

    這話說完,嬴政極快的拿著袖子擦了下眼睛,沒讓趙姬發現,飛快蓋好食盒,對著趙姬跪下一拜,不聽趙姬如何吼他、拿東西砸他,他都躲避著快速離開了趙姬的房間,飛奔著往黛玉的屋子跑去。

    那邊,有一個真心值得他敬愛的女人在那裏等他。

    這樣想著,嬴政的腳步更快了。

    “跑這麽快作甚?”黛玉正在囑咐著黍穀多弄些水果帶上路吃,這邊就看見嬴政跑得滿頭大汗的回來了,她帶著嗔怪的拿著帕子給他額上擦了擦汗,一瞅他手裏的漆盒,哪有不明白的,隻小聲問:“她還好嗎?”

    “好得很,隻是,我們以後不是母子罷了。”嬴政把盒子給了一個丫鬟拿走,自己整理著衣袖道。

    “這樣。”黛玉點點頭,也不再提這個話茬了,“來吧,看看你要帶什麽,吃的玩的樂的還有書和那些不正經的都收拾好了,別到時候哭鼻子!看好了我們就上路了,馬上就天亮,再不走,就遲了!”

    “是!”

    嬴政嗚咽著說了句,終於止不住滿眼的淚意,撲到黛玉懷裏哭了起來。

    黛玉慢慢撫摸著他的發頂,望向了趙姬屋子的方向,眼神沉沉,卻一個字都沒說。

    一刻鍾後,車隊踏上了前往秦國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