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挾約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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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巧進房後, 看到抱著腦袋縮在牆角的鍾一杳無奈的歎了口氣。
“吃飯了。”
鍾一杳抖了一下,抬頭問:“你還看到過鷹嗎?”
離巧撇了撇嘴, 一邊把手裏的托盤在桌上擺好一邊滿不在乎的說:“每天都在斜對門的那家客棧上空上轉悠呢。”
鍾一杳便慫著肩膀往牆角又退了一下,“你說,崔文墨那小子是不是知道我在這裏了?”
“他就算知道就能怎麽樣?”離巧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硬氣的說:“他要敢來, 我定不會有好果子給他吃!”
出身苗氏巫族的離巧,如果有心, 確實能讓人生不如死。
她看著鍾一杳招了招手,“快過來吃飯了。”
鍾一杳猶豫了一下, 才貓著身子挪過來。
等他在塌前跪坐下來,離巧又說:“吃完了,我跟你一起去那個況府,把小公主的病治好。”
鍾一杳立馬嚇得跳起來, “你要我出去,那我不吃了。”
離巧皺著眉,好不能理解,“為什麽呀?”
“我不出去。”猶如驚弓之鳥的鍾一杳抱著頭在原地直轉圈, “我出去肯定會被人看到的。”
“被人看到了又能如何?”離巧就不信那個什麽崔文墨凶殘得敢在大街上對一個老頭子下手。她還想再安慰幾句,卻聽到敲門聲,便把那些話暫且咽回腹中, “我先去開門。”
比老鼠躥得還快的鍾一杳躲到一個櫃子旁,點了點頭。
離巧走到門前,挺有戒心的隔著門問:“誰啊?幹什麽的?”
門外傳來懶惰的店小二的聲音, “客官,剛才有碗湯忘記給你了。”
離巧隔著門縫看了看,見確實是那店小二後,蠻不耐煩的把門打開,“我說,你們這家店的人會不會……”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就有一直手直朝她麵門而來。
不好!
離巧腳下借力往後一退,有些狼狽的喊了一聲:“鍾老頭快跑——”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就有三把刀從不同的方向架到了她脖子上。
離巧不得已,單膝跪在了地上。
可惡。
她抬起頭,還沒叫罵,就聽到從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這聲音清脆悅耳,明明出自小兒之口。
而且還有點熟悉。
皺著眉的離巧一瞟,果然看到壓製住自己的人中有那日從況府追出來的年輕人,再往外一看,十四皇子那個小毛孩帶著一幹“打手”走了進來。
發現這個的當然不止離巧,方才嚇得心跳都慢了幾拍的鍾一杳一甩負麵情緒,快樂的跳了出來,“徒弟,怎麽是你啊,你來找我了嗎?”
秋靜淞冷笑了一聲,“除我之外,還有誰在到處找你啊?”
鍾一杳抓著頭,蠻不好意思的說:“哎呀,你不知道,我現在……我正在躲仇家呢。”
“是嗎?”等護衛將軟墊置於她麵前,秋靜淞端端正正的跪坐而下,抬眼看著鍾一杳沒好氣的說:“你這老頭果然不做好事。”
“我哪裏沒做好事了?”鍾一杳不滿的哼唧一聲,席地而坐,瞥到被展正心等人壓製住的離巧,他有些著急的問:“哎呀,徒弟,你這是做什麽啊?快把巧姐兒放了。”
秋靜淞不答,反而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請先生隨我回去給我妹妹治病。”
“你怎麽也來瞎添亂啊?”鍾一杳一聽是讓他出去他就慫了,“我不去,說什麽也不去,說不去就不去。”
秋靜淞對他現在也並不是毫無辦法,至少她有一個【人質】在手,“你要是不去,我就把她殺了。”
鍾一杳對她的這句話完全無動於衷,“你殺了我就更加不想管你妹妹了,到時候她還是一樣……”
“若是我做了這麽多還無法挽救,那麽死了就死了罷。”秋靜淞麵色極為平靜的說:“作為一個皇室,失去了自己應該擁有的尊嚴,本來就是一件該死的事。”
鍾一杳聽她話說的決絕,表情更是嚴肅,一時有些分不清她這話的真假,“你……你這麽想真的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的?”秋靜淞直直的望過來,眼神絲毫不做閃避,“她死了,作為哥哥,我自然是要一道跟過去,繼續保護她的。”
鍾一杳把她的話一琢磨,著急得直接站了起來,“你怎麽也要死了?”
“我受盡屈辱離宮,上天卻還讓我遇到這種不幸的事……”秋靜淞抬眼,臉上皆是譏諷,“我若死了,豈不是正合老天的心意?”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一個還沒長大的娃兒,管這個賊老天作甚?”
“我命由我不由天?”
“對啊!”
“你不覺得這話從你一個道人口中說出十分諷刺?”
“完全不覺得。”鍾一杳看著秋靜淞,說:“我測算天命,就是為了跟他對著來。我若是抱著跟你一樣的心思,幾十年前我就死了,哪裏還能活蹦亂跳的活到現在?”
話說到這裏,秋靜淞笑了一下,“我其實我不想死,但是你偏偏讓從小與我相依為命的妹妹活不成。”
鍾一杳又急了,“哎呀,我不是說了嘛,她那不是病,是扛不住藥力的副作用。”
秋靜淞卻問:“那我找別人診治可有用處?”
鍾一杳腦袋晃得如若搖晃的銅鈴,“當然沒用。”千生萬死符承襲了一眾江湖秘術的特點,在由桃笑門秘製的前提下,自然也隻能用桃笑門的獨門內功催化,而且這其中七門八繞的手法隻在掌門間流傳。師父已死,師兄又是個冒牌貨,鍾一杳怎麽想也想不到誰能解這符。
“你就隻能靠我了你知道不?”
秋靜淞點了點頭,悠悠然說:“那你便還是要跟我走這一趟。”
“哦!”鍾一杳看她表情,聽她語氣,這時才反應過來,“你是在威脅我!”
秋靜淞也不否認,“是又如何?”
她昨日便在程婧麵前說了,就算五花大綁,也要把人綁回去。
鍾一杳卻在這個節點跟她杠上了,“你威脅我,不算君子所為。”
秋靜淞反譏道:“你不也是拿妹妹來威脅我嗎?”
鍾一杳當即就不要臉了,“可是我本來就不是君子啊。”
秋靜淞簡直是被氣笑了,“那我也不要做君子,你待如何?”
待如何?鍾一杳的反應可大了,“不行,絕對不行,不可以這樣。”他急得跺了跺腳,說:“你這個娃娃,好生不明事理,有好的不學,偏要學壞的。你跟我能一樣嗎?你這一輩子還沒開始呢你就丟了基本。我可以小人,但是你絕對不能混賬,你知不知道?”
鍾一杳這輩子活得沒個人樣,他絕對不允許他的徒弟也這樣!
秋靜淞挺驚訝他會這麽激動,她頓了頓,才又接著轉車軲轆說:“那你就跟我回去。”
鍾一杳鼓了鼓嘴,突然說:“你答應做我徒弟我就跟你去。”
他料想秋靜淞不會答應,所以摩拳擦掌心裏想著大概可以送客了。
哪知秋靜淞完全不按照他的想法來,她一臉自如的點了點頭,“好啊。”
鍾一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答應了?”
秋靜淞再度點頭,“我答應了。”
“你不反悔?”
“絕不反悔。”
鍾一杳雙掌互擊,“好,我跟你去。”
秋靜淞勾唇一笑,緩緩起身,“正心,把姑娘放了。”
展正心點頭,領著護衛同時收劍,虛托著將離巧扶了起來,“方才冒犯了。”
離巧無奈的撇了撇嘴,她摸著剛才差點就見紅的脖子說:“能不能讓他把飯吃完再走?”
“不吃不吃。”還不等秋靜淞開口,鍾一杳就自己說:“現在吃飯兆頭不吉利,跟斷頭飯一樣,不能吃。”
離巧“嘁”了一聲,“一天到晚,就你心眼比別人多。”
秋靜淞理了理袖子,咳了一聲,“我們走吧,你要跟過來嗎?”
離巧自然要時時刻刻跟著鍾一杳保護他的。
下樓行至門口,秋靜淞還沒說什麽,鍾一杳就以最快的速度躥上了車。
看得出來,他確實怕得緊。
秋靜淞也不覺得有什麽,她笑了笑,踩著展正心搬來的小梯準備上車,卻又有人在此時喊住了她。
“皇子殿下!”
她回頭,看到陳雪寒正一臉驚喜的跳下馬車走過來,“殿下。”
秋靜淞轉身,正視著他,“是你呀。”
陳雪寒知禮的在五步之外停下,拱手行禮道:“剛去況府求見殿下,得知殿下不在草民還挺失望的,沒想到卻在此地遇見殿下。”
秋靜淞把手背到身後道:“你若是再問我討另外一支西參,可是注定得失望而歸了。”
“殿下說笑了。”陳雪寒又是一禮,“草民是來感謝殿下賜藥之恩的。”
秋靜淞覺得頗為有趣,“我嘴巴那麽壞,你還要感謝我?”
“殿下說笑了。”陳雪寒正色道:“恩就是恩,情就是情,雖然殿下把草民譏諷了一頓,可草民知道,殿下並無壞心。”
突然被人這麽說,秋靜淞還有點不自在,她快速的眨了幾下眼睛,抿了抿嘴說:“你行事沒個分寸,我就算真的罵你,你又能怎麽著?”
陳雪寒忍住沒笑,“殿下說的是。”
秋靜淞清了清喉嚨,抬了抬下巴,做出高傲的樣子問:“你那位姓易的朋友,病好了嗎?”
陳雪寒挺驚訝她居然還記得易希的名字,連忙又拱手道:“勞殿下關心,已經差不多了。來時剛服藥,他已經睡下了,不然他肯定也會過來給殿下道謝的。”
“還是身體重要,不必在乎這些虛禮。”秋靜淞擺了擺手,瞟到他馬車的車轍有些深,似乎載了許多東西,便問:“你們這是要回去了?”
“不,醅陽本來就是易兄的家鄉,但是……”陳雪寒頓了頓,還是沒有隱瞞,“易兄今早接到上峰調令,不日將前往臨縣擔任縣官。”
“能為國為民效力,這是好事。”
“是。”
秋靜淞想了想,還是囑咐道:“朝廷量能授官,能給他下調令,也是在肯定他的才能。現下風調雨順,算得上是一個安平盛世,既如此,便無需懷那箕山之誌。到達治地後,不求愛民如子,但求居官守法。萬萬莫要做那伴食宰相,辜負吏部長官的心意和百姓的期望。”
“是。”陳雪寒仰頭看著秋靜淞道:“草民一定將此話轉述給易兄。”
秋靜淞點頭,說:“我還有事,趕著回去。”
陳雪寒連忙行禮,“是在下叨擾了,殿下請。”
“一路小心吧。”說完,她轉身掀開簾子進入馬車。
毫不意外,鍾一杳咕嚕著眼睛縮在牆角。
看到秋靜淞進來,他抱怨道:“徒弟,你話好多啊。”
秋靜淞挑了挑眉,“你說什麽?”
鍾一杳脖子一縮,又不敢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