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黃道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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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巧取水回來發現展正心倚在她必須經過的一棵樹上, 像是在等人。

    對於這個往她脖子上架過劍的人,離巧沒興趣探究他要做什麽, 隨意瞟了一眼,她重新抬起步子。

    展正心卻還是攔住了她的去路。

    看著橫在自己麵前尚未出鞘的劍,離巧扯了扯嘴角, 說:“你剛才吃飯是不是吃多了?”

    展正心一笑, 把長劍收回來“十分客氣”的抱拳道:“隻是想請姑娘指點一二。”

    離巧覺得奇怪,她把水桶放下, 單手扶腰斜著肩膀問:“我能指點你什麽?”

    “那日姑娘出況府時用的輕功,不知出自何門何派?”展正心笑吟吟的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麽詭異的武功, 所以心裏有些好奇。”

    “那不是輕功,是巫術。”離巧眉毛一挑,挑釁道:“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原來如此。”展正心點頭,又提劍負手:“不知可否與姑娘比劃一二?”

    離巧看了他一會兒, 問:“你主子讓你來的?”

    “姑娘說笑了。”展正心神情不變,十分自然的說:“我性格向來有些爭強好勝,那日輸給姑娘後一直將事情掛在心上,無法釋懷, 而且……”

    “而且什麽?”

    “我們家殿下破解鍾先生迷陣的那個晚上,在破廟外等了一晚上的人,也是姑娘沒錯吧?難道姑娘就不想討回來?”

    想到那晚被這小子盯著好久都不能動, 離巧還真有點情緒了。

    她拿出雙匕,做了一個起手式,“既然你想打, 那就來吧。”

    展正心十分慎重的躬了躬身,“得罪了。”

    秋靜淞背著手,故意慢悠悠的從坐在馬車頂上的鍾一杳的眼皮底下晃過去。

    吃著烤雞喝著小酒的鍾一杳吧唧著嘴,沒等秋靜淞走兩步就朝她吆喝道:“徒弟,上來。”

    秋靜淞停下腳步,“狐疑”的抬頭看他,“做什麽?”

    “你上來嘛。”鍾一杳扭了扭,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過來陪老頭子我聊聊天。”

    秋靜淞歎了口氣,雙手雙腳並用,有些吃力的爬上車頂,“你這……實在是有些不雅。”

    “不雅?你小小年紀,跟誰學得這麽頑固?”鍾一杳看著她沒兩下就喘粗氣,又搖了搖頭,“你這身子骨太差,以後跟著為師好好練練,保證你能活蹦亂跳的長到八十歲。”

    秋靜淞揉著手腕,故意說:“是跟離巧學嗎?”

    “怎麽突然提起她?”鍾一杳也不傻,立馬反應過來,“咦,你小子是不是想套我話?”

    秋靜淞也不否認,直言:“你知不知道,巫族之人是不被允許進入中原的。”

    鍾一杳梗著脖子點了點頭,“我知道。”

    百年前,南境陳國內戰。為了平叛,其太子迎娶巫族之女進入中原,卻不想巫蠱之事,本就不死不休,就算陳太子最終勝利,然而因壓勝為禍,他的統治還是在兩年之內被民意推翻。後來,為了將巫族趕出中原,三國一同大舉出兵,最終簽了一個不上不下的盟約。

    此約因在洈水簽訂,所以被稱為《洈水之盟》。其主旨便是巫族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中原之境。

    秋靜淞就此問他,“你覺得,若是讓別人知道有個巫女入境……”

    鍾一杳喝了口酒,長籲了一口氣:“巧姐兒是個苗女,她雖然學了巫術,可她並不是巫族之人。《洈水之盟》管不到她頭上。”

    “若是有人存心為之,便沒有什麽管不了的。”

    “那你若不安,我便把事情與你講明白。”鍾一杳往秋靜淞身邊靠了靠,咬了一口烤雞後吧唧著說:“兩年前,因為不知道什麽什麽的原因,我進了湘西,入了苗境。那塊地方,雖青山綠水,但瘴氣橫生,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快必死之地,但於我而言卻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在那裏吃山吃水活了半年,有一天,我突然遇到了一個被蛇咬了的老太婆。”

    鍾一杳把這個當故事說,秋靜淞便也把這個當故事聽了,“然後呢?”

    “我獵奇心起,就想著給她解毒。那老太婆起先死活不讓我碰,但跟我沒關係,反正她被蛇毒麻痹得半身不遂了,我也就把她的話當成蚊子嗡。我找藥啊,施針啊,折騰了半天,結果你知道,完全沒有用。這下就好玩了,我想著,把老太婆扛回家,每天給她喂不同的藥,她雖然沒死,毒卻也沒解,我反而因為有她試藥而研究出來了讓人百毒不侵之方。”

    “這麽一來,你不是還反而欠了她一個人情?”

    “對啊,所以這就讓我很難受了。我不停的失敗,不停地想辦法。最終,嘿嘿,那毒還是讓我解了。”

    鍾一杳說到這裏,有些得意的仰了仰頭。

    “那老太婆被我折騰得要死,卻還是得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我不要金,不要財,她就把她的孫女兒送給了我。”

    “她的孫女兒,就是離巧?”

    “嗯,老太婆說,讓離巧跟著我,等我死了她再回去。在這之前,她便不算苗族之人。”

    “你信她?”

    “苗族人看重誓言,更何況當時她們當著全族的人歃血為盟……”

    看著眼睛亮晶晶的鍾一杳,秋靜淞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這是所謂的江湖情義?”

    鍾一杳一心吃雞腿,有些沒聽清,“什麽?”

    秋靜淞皺了皺眉,往旁挪了挪,一臉嫌棄,“你吃個腿,為什麽要像在咬仇人一樣?”

    “嗯……”聞弦歌而知雅意,鍾一杳嘿嘿一笑,搖了搖手裏的酒瓶子,“要喝一點嗎?”

    “哪來的?”

    “巧姐兒給我的。”

    秋靜淞眨了眨眼睛,伸手接過。

    看著她仰著脖子就要往嘴裏倒,鍾一杳連忙出聲製止,“慢點慢點。”他就擔心秋靜淞會嗆著,可結果她臉色都沒變一下。幾口酒下肚,鍾一杳驚訝的看著他,“你這個娃娃不老實,是在哪裏學會喝酒的?”

    “我不會。”秋靜淞拿袖子擦了擦嘴,把酒壺還給他,“酒很香。”

    “是梅子酒。”鍾一杳啃了口烤雞,說:“加了糖後比你更小的娃娃都能喝。”

    “我不討厭酒。”秋靜淞笑了一下,她支起腿,托著臉頰回憶著說:“我還挺喜歡聞喝了酒之後,人身上的酒氣的。”

    鍾一杳眼睛一亮,“你不覺得臭嗎?”

    “很香的。”

    “那我以後喝酒,你也不要像巧姐兒那樣罵我好不好?其實我不喜歡喝這種娃娃酒,要喝就要喝……”

    陷入回憶裏的秋靜淞打斷他,突然說:“我給你釀菊花酒吧。”

    鍾一杳一愣,瞬間欣喜若狂,“好啊,你還會釀酒?”

    “我不會,但是我可以去學。”秋靜淞看著他,笑了一下,“跟你說,我最喜歡的人,他有點貪杯,但是每次在他身邊,聞到他身上的酒香,我都會覺得很安心。”

    鍾一杳想了一下,又有點不那麽高興了,“這個人是你父親?”

    秋靜淞搖了搖頭,停了一下才說:“是吏部尚書大人。”

    鍾一杳“哦”了一聲,立馬安心,“他死了。”

    秋靜淞鼻子一酸,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你……你不要難過。”鍾一杳是能夠感受到她的悲傷的,他想了想,說:“你喜歡你父皇嗎?”

    秋靜淞搖頭。

    “那你喜歡你的那些兄弟嗎?”

    秋靜淞又搖頭。

    鍾一杳便說:“那等你跟我學會了本事,殺回去,把他們都踩在腳底下!”

    秋靜淞忍不住想笑,“你有那麽厲害?”

    鍾一杳不服氣的哼哼了兩聲,“你以為我不入京師,是怎麽知道吏部尚書身亡的?你當我一直抬頭,隻是因為脖子疼呢?”

    “你是在看星星?”

    “你知道黃道星圖嗎?”

    “不知道。”

    “你破我問心大陣時,用過幹支計數法。那你知道紀年法是如何由來?”

    秋靜淞想了想,說:“天開於子,地辟於醜,人生於寅。自混沌鴻蒙,開天辟地,人立其中,天、地、人三才立,萬物成。清者上浮為天,濁者下降為地,聖人立於天地之間,仰觀天文,俯察地理,調節陰陽,和諧萬物。天道重子,地道重醜,人道重寅。故以寅月為歲首,立春為歲首元旦,此為幹支陽曆之法。1”

    鍾一杳說:“幹支能測凶吉,也能代表方位。你又知道二十八星宿嗎?”

    “知道。”

    “那你知道,這二十八星宿分別在天上哪一處嗎?”

    秋靜淞搖頭。

    鍾一杳便抬起手,手指虛空,“以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為四方,各七宿。最外層分布黃道十二宮圖。太微山下臨翼、軫、角、亢四宿界午巳辰三宮,占六十七度。天市垣下臨房、心、尾、箕四宿界卯寅醜三宮,占五十七度。角、亢、氐界辰卯二宮,占十五度;房、心、尾、箕界卯寅二宮,占三十八度。鬥、牛、女界寅醜子三宮,占五十度;虛、危、室、壁界子亥戌三宮,占五十六度。奎、婁、胃界亥戌酉三宮,占六十度;昂、畢、嘴、參界酉申未三宮,占六十二度。井、鬼、柳界申未午三宮,占五十四度;星、張、翼、軫界午巳辰三宮,占五十五度。2”

    秋靜淞眨了眨眼,有師父的解說,天空中原本那些看起來毫無幹係的星星居然全部都連起來了。

    鍾一杳卻還沒停,“你再跟我看,中垣北極紫微宮,北極五星在其中,大帝之座第二珠,第三宮中庶子居,第一號為皇太子,四為後位五天樞,天樞最小帝最赤,抱樞四星是四輔,天一太一當門路,左樞右樞夾門傍,上宰少尉次對佈,次左少宰獨無儔,又次左右皆上輔,少輔二位亦如之,且並上衛少衛部,最後上丞對少丞,是為兩蕃共十五。3”

    “上垣天庭太微宮,昭昭列宿佈蒼穹,左右執法天端門,四相四將左右分,門內一黑名謁者,以次即是烏三公,三黑九卿公背旁,五黑諸侯卿背行,四個門西主內屏,五帝內座位中正,幸臣太子並從官,烏列帝後從東定,郎將虎賁居左右,常陳郎位居其後,常陳七星不相誤,郎位陳東一十五,宮外明堂布政宮,三個靈台**中,少微四星南北隅,長垣雙雙微西居,北門西邊連三台,與垣相對無兵災。4”

    “看這天象,你現在明白我是如何看出秋家有險的嗎?”

    飄過來跟著聽了一段的程茂林迷瞪著眼,完全看不出哪裏是哪裏。

    秋靜淞卻一臉沉思的點了點頭。

    剛才那段話,就算鍾一杳說得很快,可是她還是記下來了。

    “所以,根據星象,可以判斷人的吉凶。”

    “沒錯。”

    “所以,你測的生辰八字,不可能有錯?”

    “哪裏會錯?”

    所以,她是真的死了?

    可是她明明活著啊。

    秋靜淞捂著心口,心跳的震動明明是那麽明顯。

    她看著星空,突然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懷疑。

    “天上有我嗎?”

    “有啊。”

    “在哪兒?”

    ……

    深夜,鍾一杳被離巧趕著回去休息。

    秋靜淞便孤身回到離他不遠的帳篷。

    程茂林跟在她後麵,走到一半,他突然說:“鍾師父剛才教的,你都記下來了嗎?”

    秋靜淞聽不見,自然不可能回他。

    好在他也就是自己發發牢騷而已。

    “我是不是太笨了?他說的我都沒記住。”

    “天幹地支是什麽,你能再給我說一遍嗎?”

    “二十八星宿我隻記住了五個,其他的你能再給我複述一遍嗎?”

    “你們說的星星,到底是在哪裏啊?”

    一個人根本不敢睡的程婧聽到腳步聲,立馬從溫暖的帳篷裏鑽出來。看到秋靜淞回來了,她高興的小步跑了過來,“皇兄!”

    程茂林還以為她是在喊自己,笑著上前兩步,“婧兒……”

    程婧卻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那一刻,之前有過的被遺棄感再度湧上程茂林的心頭。

    他回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對秋靜淞撒嬌的程婧。

    “婧兒,我才是你皇兄啊……”

    程婧抓著秋靜淞的手,委屈的扁了扁嘴,“皇兄,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

    秋靜淞摸了摸她的頭,說:“我聽師父講學去了。”

    她話音剛落,展正心從暗處走了出來,“殿下。”

    看到他出現,程婧便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隻是單純的抓著秋靜淞的手。

    秋靜淞看到展正心,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等了很久嗎?”

    展正心搖頭,“剛來。”

    秋靜淞便問:“怎麽樣?”

    展正心回答道:“不論輕功,她完全不是我的對手。”

    “若輪輕功呢?”

    “我追不上,但是我也有辦法讓她使不出輕功。”

    “我明白了。”秋靜淞沉思片刻,道:“以後不用刻意在意她。”

    “好。”

    “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

    展正心點頭,在看了程婧一眼後方才轉身離開。

    程婧覺得他的眼神怪嚇人的。

    她駕輕就熟的抱住秋靜淞的手臂,問她:“皇兄,你們剛才在說什麽啊?”

    秋靜淞幫她順了順頭發,看著她笑了一下。

    “婧兒,你知道嗎?對於身邊你無法掌握的事,一定要盡早防備,用最快的速度,讓她成為你的意料之中。”

    程婧愣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程茂林又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到秋靜淞身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