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廂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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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卿書提了提裙子, 跨過雜物, 一臉和善的走到程婧麵前。

    “你是八公主吧?”付卿書蹲下身,與程婧平行了目光後看著她笑了一下, 自我介紹道:“我叫付卿書, 是永嘉公主的女兒, 是你的親堂姐。”

    堂姐?

    程婧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付卿書, 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要是換做平常, 秋靜淞早就擋在她的身前為她解決一切了, 她也早就習慣秋靜淞保護她了。

    這樣其實很好不是嗎?

    可是偏偏……

    看到馮昭,程婧眨了眨眼,她抱著秋靜淞的頭, 突然低頭抽噎道:“堂姐, 我皇兄受了傷,我不能給你行禮了。”

    “這是哪裏的話?”付卿書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我是郡主,你是公主。, 是我該向你行禮才是。”看著兄妹兩人髒兮兮的臉,她心裏一歎, 繼續說:“好小八, 你看十四弟傷成這樣,你這樣抱著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堂姐帶了大夫過來,讓大夫給你們看看好不好?”

    程婧怯生生的說:“但是我皇兄……皇兄她肋骨斷了。”

    “那……那也沒關係的。”沒想到會這麽嚴重,付卿書又怕嚇到小姑娘, 心裏著急麵上卻十分溫和穩重的說:“堂姐帶過來的大夫醫術高明,什麽病都能治的。”說完,她回頭問木楠子:“是吧,義兄?”

    木楠子點頭,看著程婧說:“這傷並無大礙。隻要把骨接回來,再修養一陣子,就會好的。”

    “對吧?”付卿書笑著試探性的摸了摸程婧的頭,見她不反抗,便繼續說:“那小八,讓大夫把十四弟請回馬車內醫治好不好?”

    展驍擰著眉,在這時輕聲咳了一下。

    瞟了他一眼,程婧突然就想起了秋靜淞的女孩身份。她握了握拳,防備的看了周圍所有人一眼,搖頭十分堅決的道:“治傷可以,但是我不會讓你們碰我皇兄。”

    付卿書不明白剛才做的那些鋪墊怎麽就功虧一簣了,她試圖繼續跟程婧講道理,“小八,你皇兄受的是內傷,大夫不讓他該怎麽給他治呢?”

    看到程婧眼神的木楠子也有些想不通,他問馮昭:“公主這是見我生惡還是受到驚嚇了?”

    馮昭尷尬的笑了笑,“大概……是後者居多吧。”

    這倆兄妹一路上遇到太多事情了,怪不得程婧戒心如此之重。

    程婧也沒有真的想讓別人不給秋靜淞治傷的意思,她跟付卿書僵持了一陣,最終還是把眼神落在展驍身上,“讓他來。”

    聽到這句話的展驍,突然有點感激這個之前不被他喜歡的姑娘。

    付卿書以為他是兄妹倆從宮裏帶出來的人,並沒有細看,略微瞟過後,點頭道:“那就讓他來。”

    展驍低著頭,走到程婧跟前,小心翼翼的把秋靜淞抱了起來。

    他壓低聲音對木楠子說:“那就勞煩先生配藥,我來給殿下敷上。”

    感受到程婧警惕的神色,木楠子咳了一聲,“好說。”

    等二人走了,付卿書抿了抿嘴,輕輕的把手放到程婧身上,見她沒有抗拒,便伸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小八,讓人把這裏收拾一下,跟堂姐去個幹淨的地方好不好?”

    在付卿書把程婧安頓好之後,馮昭朝她輕聲道:“郡主,能不能移駕一步?昭有話相問。”

    付卿書愣了愣,點頭,喊來一個穿著孝服的姑娘,“謝姑娘,那就麻煩您幫我照顧一下妹妹好了。”

    現在的程婧,身上已經沒有了刺。她縮在一旁,隻是一個受到驚嚇的小姑娘。

    也虧得她配合,兩人才能走到一邊說悄悄話。

    馮昭站定後便歎了一口氣。付卿書見他愁容滿麵,見不得他如此煩惱,便調笑道:“昭兄,你是不是又犯你那多疑的性子了?從我見你第一麵時你就這樣,看誰做什麽都是有目的的。你啊,就不能活簡單一點嗎?”

    馮昭苦笑:“你也說我生性多疑……這是我從小長大養成的習慣,現在已經改不了了。”

    付卿書才不讚同他的這種說法:“不存在改不了的。隻要你能真心的去信人一次。”

    “說得倒是容易。”馮昭搖了搖頭,歎氣,轉身看著她道:“卿書,你旁觀者清,有件事情,能不能請你幫忙斷一下?”

    付卿書見他這麽鄭重,也收劍起嬉笑之態,正色道:“你說。”

    馮昭頓了一下,道:“我也不瞞你,周圍會變成這樣,都是十四殿下做的。”

    付卿書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但她十分奇怪,“這四處都是被火燒過的痕跡,明顯是秋家的力量啊,十四他怎會……”

    “所以我想請你分析一下。”馮昭看著付卿書,眼神表情極為誠懇,“我現在心已經亂了,我實在……”

    “昭兄你別急。”付卿書抓住馮昭的手腕,看著他道:“你現在就是想要我給你提出最理智的看法。”

    “到底為什麽程家之子會使出秋家的力量。”

    “有兩種原因。第一種是這個人根本就不是程家的孩子。”

    馮昭內心一緊,“這不可能。”

    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的。

    付卿書也體會到他的這種心情,所以她笑了笑,但一想到第二種可能,她立馬嚴肅起來,“昭兄你覺得不可能,那就隻有第二種情況了:有秋家舉足輕重的人,向十四投了誠。”

    這其實更不可能。

    但不知怎麽,馮昭就更加願意相信這個。

    對啊,不就跟他在荒寺中使出“枯木逢春”一樣嗎?

    馮昭想著就忍不住低頭輕笑起來。

    還是已經起作用了——那顆臣子在主公麵前毫無保留的心。

    大概這就叫作繭自縛吧。

    忍不住吸了口氣,馮昭抬手朝付卿書一禮,“多謝妹妹解惑了。”

    “這是舉手之勞的事。隻是……”付卿書有些擔心的看著馮昭,“昭兄你為何對十四如此上心?”

    馮昭是生性多疑,可是他從來不會去懷疑那些與他無關的人。

    “還有,你剛才跟我說出門是為了給醅陽送糧,為何現在過了醅陽你還沒回去?”

    馮昭看著付卿書,沒打算瞞她,“路上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現在……我已奉十四殿下為主。”

    付卿書嚇得後退了一步,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馮昭,你瘋了?”

    別說馮氏對權政已做了百年壁上觀,就算要投誠,也不該投到這個不受重視還被流放的皇子身上啊?

    馮昭搖了搖頭,還不待他說什麽,旁邊不遠處就傳來鍾一杳的聲音,“巧姐兒,你怎麽了!”

    馮昭和付卿書對視一眼,連忙過去。

    離巧躺在地上,麵色發黑。

    這種情況,隻消一眼就能得出答案:“她中毒了!”

    中毒的不隻是離巧。幾乎是在同時,帶著程婧走到一邊的孝服女子謝錦葵也傳來呼救,“付大人,公主殿下她也……”

    程婧倒在謝錦葵懷中,狀況跟離巧一樣。

    付卿書露出疑色,立馬回頭詢問馮昭,“病從口入,她們二人可曾單獨吃過什麽東西?”

    那方,給離巧把脈的鍾一杳突然起身破口大罵,“崔文墨,你個小兔崽子,有本事下陰招,倒是給老子滾出來啊!”

    付卿書在聽到“崔文墨”這三個字的時候,朝鍾一杳瞟了一眼。

    但馬上,她也感受到四肢無力,一陣風來就把她吹倒在地。

    ——所有人都像她一樣。

    鍾一杳也不例外,隻是可能他中的毒次數多了,他還沒扶著地麵坐起來,還能氣得爆粗:“娘的,你又給老子放**散……”

    他看著周圍倒了一地的人,吸了好幾口氣,用比剛才還要大的聲音破口開罵,“崔文墨,你這個生不出兒子的王八蛋,沒事兒就會算計老子,老子又沒偷你媳婦兒,你折騰了老子十三年又追了兩年,老子跟你有血海深仇啊?”

    “血海深仇倒不至於。”崔文墨現身的時候,聲音還有些聽不真切。付卿書看著他還是初次見麵時的那聲著裝,有些不確定,又有些疑惑。

    這世間,還有第二個崔文墨嗎?

    大概是沒有的。

    沒有注意到她,崔文墨看著鍾一杳微微一笑,“我隻是,每次看到師叔在我麵前如若鼠躥,就覺得特別有意思。”

    鍾一杳差點沒氣背過去,“你有毛病啊?”

    “師叔說笑了。”說著,崔文墨將背後背著的琴放下,跟他一樣盤腿坐下,“師叔可是想侄兒了?”

    “想個屁。”鍾一杳大聲質問,“你在上風口撒了**散,巧姐兒和小公主她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我來告訴你啊。”這回現身的女子,是馮昭認識的人——那個黑店老板娘唐玉。她姿態妖嬈的行步過來,看著鍾一杳問:“不過首先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是不是你們殺了我的家生?”

    鍾一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隻臭鷹?”

    唐玉一笑——被氣笑,“你們還把它吃了。”

    鍾一杳反應過來,“那鷹有毒?”

    “家生從小到大吃的就是毒物,它本身也就是一件毒物。這種毒物,對習武之人吃了會是好事,但對這種無內息護體的人……”唐玉冷哼,“就等死吧!”

    鍾一杳現在又急又氣,“你,你這個惡婆娘……”

    唐玉看著鍾一杳的樣子笑了兩聲,“你是不是很生氣?對了,這裏是**,曾經鬧過饑荒的。你知不知道惡極了的人會怎麽對待那些將死之人?她們吃了我的家生,我也要把她們吃了!”

    崔文墨聽到這裏搖了搖頭,“阿姐,你何必跟他逞一時口舌之快?”

    唐玉低頭看了看他,瞬間收斂住氣勢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崔文墨要出手了。

    鍾一杳看著麵前這個雲淡風輕的彈起琴,像個書生一般的魔頭,整個人的神經都崩了起來。

    “我告訴你,別想從我這裏拿到千生萬死符。”

    崔文墨低頭,嘴角漫起幾分笑意,“師叔說笑了,您的千生萬死符不是在醅陽就給八公主殿下用了嗎?”

    鍾一杳隻覺得通體發寒,“那時你果然在醅陽?”

    “碰巧遇到那滿城風雨。”崔文墨撥了撥琴弦,道:“千生萬死符雖然是傳說中的東西,但其用過後的副作用,我還是知道的。隻是我沒想到,你會給這麽一個小孩子用……您是決定要收她為徒了?”

    鍾一杳一想到這個麵色就有些扭曲,他實在是心疼那個寶貝。然而此時大敵當前,他也不能在這上麵留太多心思,崔文墨還在虎視眈眈,知道他性子的鍾一杳便沒有正麵回答他:“我若真的收了她做徒弟,你該如何?”

    “挺好的。”崔文墨抬頭笑了一下,“剛好我看上了她的哥哥,我便將其帶走,等長成後,回來讓他兄妹二人一較高下。”

    “什麽狗屁一較高下!”鍾一杳哪裏不懂崔文墨的心思,“你明明是想讓他們倆自相殘殺!”

    “師叔何必生氣?”崔文墨搖了搖頭,平靜溫和的說:“你我身為桃笑門弟子,就算輩分高低不同,總歸還是要戰一戰分出個高低來的。”

    “你……你以為贏了我你就能做門主?別妄想了,你那兩個師弟可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贏了師叔之後,我自然會去一一找他們。”

    “你放屁,你想得美!”

    “那我剛才提出的建議師叔覺得如何?”

    “不如何。”回答崔文墨這個問題的,是秋靜淞。

    鍾一杳驚訝的回頭,喜出望外,“徒弟,你沒事了!”

    崔文墨在第一時間皺起了眉,“徒弟?”

    鍾一杳仰頭一笑,嘚瑟道:“你想不到吧,你看上的肉,現在已經進了我的鍋了。”

    秋靜淞捂著肋骨處咳了兩聲,一邊十分無力的滑下馬車一邊配合鍾一杳說:“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崔文墨微微搖了搖頭,有些不明白,“他這樣的人,你怎麽會拜他為師?”

    秋靜淞隻覺得好笑,“形勢逼人,如你二人所說,孤不過是塊砧板上的肉,總歸是要被鍋烹的。若真要在你二人之中選,那孤寧願選他。”

    崔文墨展顏,眼神中有欣賞之意,“你對形勢看得很清楚。”

    “不過是孤無能,有什麽看不清楚的?”秋靜淞自嘲一笑,說完,她挪到程婧身邊輕輕的推了推她,“婧兒,婧兒……”

    崔文墨看著她擔心的神色眯了眯眼,道:“你既然看得清楚,那你也應該知道,若你肯拜我為師,我自然會為你妹妹解毒。”

    “受不起先生厚愛。”秋靜淞擰眉,咳了一聲繼續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一個人也不可能有兩個師父。看得清楚是一回事,為人的氣節又是另外一回事。孤也不是什麽人都會跪的。若此時真棄了師門,違背諾言是小,三姓家奴事大。”

    唐玉冷哼一聲,上前半步道:“小兔崽子,你不要不知好歹。”

    秋靜淞看著她,笑了,“孤這麽不聽話,玉姑娘是不是也想吃孤了?”

    唐玉一噎,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冷哼一聲:“……牙尖嘴利。”

    秋靜淞微微一笑,“好說。”

    崔文墨接過她的話道:“我是真心為你而來。”

    秋靜淞搖了搖頭,“你鬧出的動靜太大,孤隻希望你能快點走。”

    “我走不走,決定權在你身上。”崔文墨還是有些不甘心的。他看著自己帶來的琴,彈了一下,“我這次來,其實給你帶了一件禮物。”

    “什麽禮物?”

    “是一首曲子。”

    鍾一杳猜到了什麽,連忙回頭出生阻止,“不會是什麽好東西的,徒弟你不要理他!”

    秋靜淞隻當做沒有聽到他的話,她看著崔文墨繼續道:“孤聽完你的曲子,你就會放了我們?”

    崔文墨點頭,“我還會給你妹妹解毒。”

    “那好。”靠著馬車,秋靜淞咬牙跪坐,挺直腰背十分堅決的道:“你彈吧,孤聽著。”

    崔文墨拿出一顆藥丸交給唐玉,“你先把這個吃了。”

    秋靜淞看著他,皺緊了眉。

    崔文墨朝她笑了一下,“你放心,不是□□。吃了它,你也能稍微有點力氣。”

    漂浮在半空中的程茂林看著事態如此發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隻是去個清河,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