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替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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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禕今日上朝時, 隻覺得昏昏沉沉的。

    又是半月一次的禦門聽政時啊……

    他打了個哈欠, 看著台下跪拜行禮的大臣們, 心裏生出了一絲滿足感。

    怪不得誰都想做皇帝呢?

    等大臣們禮畢後, 他隨手從案上拿過來一個折子。

    嗯, 是吏部上上來的。

    季禕最近不是很想看吏部的折子,可是看了下方須發皆白卻仍舊挺直背脊的右相甘廉, 他還是忍著心中的不適把折子翻開了。

    可打頭這行字,季禕還沒仔細瞧,就被熟悉的字跡給嚇破了膽。

    見鬼了。

    是盧正唐,是盧正唐的字跡!季禕把這個奏章如同燙火的山芋一般在手心抖了兩下,最終還是沒忍住害怕, 直接甩了出去。

    有奏折在落在地上的那一瞬,整個崇文殿隻聽得到季禕粗重的喘息聲。

    內宮監丞三禾忍住被罰的危險上前小心地喚了一聲, “陛下?”

    “啊……啊?”季禕聽了兩遍才回過神。他一摸臉,皮膚冰涼不說, 手上竟然全是冷汗。

    甘廉抬頭看著倒在塌上不成體統的皇帝,有些不滿地開口問:“陛下, 可是奏章有何問題?”

    “沒問題……”哪裏沒問題了!季禕坐好後, 脾氣就來了。他掃了堂下眾臣一圈,尤其是吏部那塊, 大聲的問:“這個折子是誰寫的?啊, 是誰寫的!”

    季禕這麽問誰知道他丟的折子是哪個?

    還是監丞三禾把奏章撿起來,看了一遍後說:“是打頭說成武十六年春鬆江府的折子,吏部的。”

    吏部的大臣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最終確實一個由殿外走進來的人高喊:“是臣寫的。”

    這人背著光,季禕眼神不好,有點看不清楚。

    他眯著眼,等那人走近了一點,突然覺得有點眼熟?

    季禕又再一次被嚇得坐到了椅子上。

    這身形,這衣服,難道……季禕咽了咽口水,靠著椅背指著那人喊到:“盧正唐,你沒死嗎?”

    走到堂下,那人一笑,“沒想到陛下如此思念內兄嗎?”

    內兄?

    季禕伸出腦袋,再仔細一看,發現這人分明就是容澈!

    季禕下意識地就在朝堂上找秋明幾的身影,“怎麽是你?你怎麽來了?”

    容澈行了一禮,稟告道:“內子這兩日積鬱成疾,上不了朝,可今日是她擔任吏部尚書的第一日,不來有些不妥,所以實在無奈之下,隻好讓下官越俎代庖,替妻上朝。”

    聽說秋明幾沒來,季禕瞬間安心。他看著容澈,心情有些複雜,“你小子,還像以前那樣愛使壞。”

    一開口,語氣竟然親昵無比。

    容澈覺得有些膩歪,但是除了繼續微笑外,他能怎麽辦?

    “皇上說笑了。”

    季禕似乎也發現了有點不妥,他清了清嗓子,端正著坐好,“你怎麽穿著正唐的衣服?”

    容澈回道:“既然是替妻來吏部上朝,以前禦史台的官服自然不能穿了,下官又在孝期,不能製作新衣,所以隻能拿出內兄以前的衣服……”

    季禕想問一句他為什麽在孝期,又一想探知到的情報這家不僅哥死了,養子也沒了,就有點惻惻然。

    看容澈的這個樣子,似乎是沒有怪自己的意思?

    季禕在心裏轉了一個彎,問:“正唐夫婦和你家質子的靈柩何時上山?”

    容澈歎了口氣,有些為難的說:“怕是還得停些日子,墓地現在還沒圈好呢。”

    季禕也就順口一說:“要不要朕幫忙?”

    容澈可不是什麽耿直的人,他立馬笑著答應,“那就麻煩陛下了。最好挑個風景好,朝向好,風水好,去拜祭也方便的地方。”

    ……季禕突然又不想幫忙了。

    “你不把他們葬進祖墳?”

    “想,可主要是現在通州老家沒人,讓一幹奴仆辦這麽大的事情,下官的家人都不會同意的。”

    “好吧。”季禕接過被三禾撿起又遞過來的奏章,拍了拍,沒敢打開看,“你們夫妻倆能夠回來幫朕,朕很高興。”

    容澈眯眼,微笑。

    “是嗎?臣也很高興呢。”

    殿中有在偷看他的百官們看到他的招牌微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個笑容,就是這個笑容!

    桂宮三士要回來了嗎?

    下朝回吏部去的時候,有三兩個官員同行。

    “皇上今日……”

    “還是不要說他了。”

    “沒有人會聽吧?”

    “真是辛苦史官了。”

    “也辛苦容澈大人了。”

    “本來還想跟容澈大人一路的,可惜他跟著蘇大夫走了。”

    “故友舊交多年沒有見麵,肯定是有很多話要說的。”

    “不過替妻上朝,也就盧氏人想得出來了吧?”

    “誰家能有這麽一個強悍的妻子呢?”

    “我曾經一度以為朝中的女官都嫁不出去呢。”

    “其實能夠找到情投意合的人很好啊。”

    “說起容澈大人的這個事,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如果是今天一天還好,若是以後長此以往……”

    “不會吧?”

    “哇,嚇人。我可不想在容澈手下做事。”

    “那聽你的意思,你是願意跟著秋明幾?”

    “也不願意啊!”

    “……還是正唐大人好。”

    “對啊對啊,雖然同樣是在微笑,但是今天容澈在殿上的那個笑容啊,看得我真的是後脊發涼。”

    “他的陰險狡詐,我能記一輩子。”

    “他還參過我上朝脫鞋腳臭呢。”

    “不是吧?這種事他也參?”

    “上次去秋府,你們看到他兒子沒有?”

    “看到了,簡直一模一樣啊!”

    “現在入朝為官不用考,全靠舉薦,以那小子的出身,入朝是早晚的事……”

    “估計也跟他爹一樣是個禍害吧?”

    三人嘀嘀咕咕,轉角時遇到一個官位較高的人趕過來,他們立馬駐足行禮,“見過右侍郎。”

    吏部右侍郎陳熹點了點頭,直接越過他們過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三人又討論起來:

    “陳大人估計很生氣吧。”

    “做了十幾年的左侍郎,好不容易秋明幾退了,卻又來了一個崔倫。等到現在熬死了崔大人自己做了右侍郎,眼看著尚書之位就在眼前……”

    “你們別傻了,我們這種出身,最好也就是右侍郎了。”

    “對啊,尚書之位,隻要士族不倒,就永遠都是秋家人的。”

    三人說說笑笑正輕鬆之際,走進吏部衙門,穿過照壁後,突然發現跪了一地的官員。

    剛才跑得跟什麽似的右侍郎陳熹正在其列。

    他們跟著人群往上看去,當見到坐在高堂上品茶之人時,腿登時一軟。

    容澈不是說替妻上朝嗎?怎麽秋明幾還會出現在這裏!

    秋明幾其實離開重霄館後,就往吏部衙門來了。

    她當時也並沒有想做什麽,隻是在看過吏官呈上來的一些公文批複後,說了一句:“我看沒了尚書領著,你們好像也能過?”

    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將錯就錯也罷。秋明幾擦了擦嘴,瞟到照壁邊飄出來的一截暗紅色衣角,想到七皇子季善被任命到吏部的消息,她抬手,拍了拍掌。

    “都起來吧,本官也沒讓你們跪。”

    她起身,掃了下方一眼,伸出和蘇今一樣用作裝飾的檀香木扇點了幾個人,“陳熹,彭棟,佟石,你們三個跟我來。”

    吏部有些日子沒人了,什麽雜七雜八的人都跑了進來。

    來到內堂,關好門後,雷厲風行的秋明幾坐下就問:“陳熹你現在是右侍郎,那左侍郎是誰?”

    屁股剛沾到椅子的陳熹不得不又起身回秉:“是杜遊。”

    秋明幾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是左相杜岩鬆的兒子?”

    陳熹點頭補充,“是二兒子。”

    被一起叫過來的其他兩人對視一眼,問:“要把他趕出去嗎?”

    “給老爺子一點麵子。”秋明幾想著輕重厲害,沒兩下就拍板,“吏部不留廢物,他有能力,那就讓他留。”

    如果沒有……

    不再說讓人“滾”的秋明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總有一天,一定要把科舉製恢複!”

    三人點頭,他們看著秋明幾,就像看到了主心骨。

    畢竟是以前共事過的人,秋明幾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她放下折扇,閑聊幾句後,把除了陳熹以外的兩人拿借口支了出去。

    等沒了外人,陳熹朝著秋明幾突然跪下,“我應該保護好他的。”

    陳熹雖是平民出身,可他也有自己的信仰,很久以前,在盧正唐還未成為秋家家主之前,陳熹就因為一飯之恩奉盧正唐為主。

    主公被害,要不是為了等秋明幾,陳熹早就跟著去了。

    秋明幾把滿臉淚水的陳熹扶起來,誠懇地問他,“阿熹,我隻相信你,你告訴我,季禕為什麽要害他,到底是他自己想,還是被人慫恿的!”

    若是幕後還有人慫恿,那那個人肯定該千刀萬剮!

    “我,我不是很清楚。”陳熹哽咽了好幾下,才找回說話的節奏,他放慢速度說:“據我相識的史官說,陛下是哪天做了一個夢,說主公會害死他,然後也不知道他是聽了誰的讒言……”

    秋明幾簡直是被氣笑了,“就因為一個夢?”

    “嗯。”陳熹吸了口氣,說:“其實,早年陛下貌似就做過這樣的夢。據他噫語猜測,他好像夢到文人亂朝,說秋家會顛覆朝綱,會亡了趙國,也會害死陛下。”

    “放……”秋明幾忍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忍住,“一派胡言,全是狗屁!”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夢,季禕才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打壓秋家?

    可這也太離譜了?

    五個士族相依幾百年,就算季禕現今這麽過分,她不也沒有顛了趙國的想法嗎?須知要亡一個國家,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啊!

    秋明幾吸了口氣,抓著他的手問:“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陳熹搖頭,“大人,史官將陛下之言泄露本來就是大罪……”

    秋明幾一想,也是,“好,我不強迫你。但我告訴你,這些夢,不可能成真的。”

    陳熹幹巴巴地笑了一下,“臣也覺得。”

    當今皇帝雖然癲狂,但是政治還算清明,國家也還算強盛,無天災也無**,誰會想著造反呢?

    “那個添油加醋的人,我會自己找出來的。”秋明幾把陳熹扶起來,這件事也算翻過了一頁。她看著他問:“現在,我們來說說崔倫一家的事。你在京中,你比較清楚,崔倫夫妻被秘密處死,可他兩個女兒還在。你可有她的的下落?”

    陳熹垂眼,搖頭。

    趙國法製,官家家眷獲罪為奴後,為了保其家族顏麵,活下來的人都會改名換姓。不知道崔氏姐妹現在到底叫什麽,是很難查到的。

    “我也想過走禮部的關係,但是那些名字,有的是官署起,也可以讓他們自己起。因為隻能暗中查訪,更不要說能拿畫像什麽的了……”

    容澈曾經前往教司坊看過,也是撲了個空。

    不僅陳熹覺得自己無能,這件事,秋明幾也很氣氛。

    她仍舊記得,參加秋靜淞金蘭結義儀式後,那個孩子偷偷對她說的話:

    “姑姑,婉姐姐是我今生唯一的至交好友,所以我一定要保護她。我要變得更強,強大到以後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能保護她!”

    要是讓那個孩子知道了她的婉姐姐如今下落不明……

    她會怪自己的吧?會怪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