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嶺燁小小噎了一下。

    他還在想紀揚的意思是不是有事要忙，得找個合適的時間才能請他品嚐自製泡芙，就見紀揚說了聲“稍等”，徑自走向路邊，然後，把那袋泡芙扔進了垃圾桶……

    畢嶺燁的眉毛被一瞬間的驚訝拉著向上扯了扯。

    其實紀揚沒那麽小氣，隻是泡芙做得不夠多，他扔掉這袋就是最後的了，而且已經被他拆出食靈讓老爺子吃了，僅剩下外殼，滋味十不存一，不可能再拿給畢嶺燁吃。

    隱形的泡芙一落入垃圾桶就現出了實體，正在翻垃圾桶的流浪漢很快發現了用塑料袋密封得好好的食物。他當即拆開，一個接一個塞進嘴裏，不經細嚼就囫圇吞下。並非餓得受不了，而是流浪者的習慣。

    有路人注意到他，卻見他忽地頓住，髒兮兮的手指還停在胡須糾結的嘴邊，但不難辨出他臉上露出的是一個微笑。

    有沒有食靈在的泡芙看起來都一個樣，老爺子吃的時候漏拿了一個。

    即將離開的老爺子要最後看看這個他生活的地方，紀揚轉過身來時，畢嶺燁正和林素維站在一起說話，他臉上的表情可比流浪漢燦爛多了。

    紀揚沒記錯的話，畢嶺燁和林素維也是碰巧遇到，剛剛認識沒兩天，怎麽就像已經很有感情了似的？林素維哥倆好地把手臂搭畢嶺燁肩上，他也不躲開。

    畢嶺燁你的逼格呢？你遇到我時的高傲姿態呢？

    紀揚選擇性地忘記了，畢嶺燁和他也是很快就成為朋友了，而且除了剛見麵時對方刻意凹形象、耍氣勢，後來又是給他帶路邊攤酸辣粉，又是和他網聊的，裝逼在他那兒就是一次性用品，無法長時間裝備。

    本來紀揚對林素維沒什麽意見，都是為了工作，都是小基層，很能互相體諒。林素維有點忽悠他的意思，也沒真的害他，現在工作找到思路了，就更無所謂了。但此時紀揚卻莫名地有點看林素維不順眼，心裏有層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酸。

    畢嶺燁哪想得到他隻是正常地笑笑，嘴唇弧度絲毫沒有撕裂他的帥氣，落到紀揚眼中就成了“燦爛”了。他跟林素維說著話，突然覺得有點冷，下意識轉頭看，他那位扔泡芙的新朋友已經不在原地。

    不遠處傳來怒罵吵鬧聲，這在煙火人間很正常，畢嶺燁沒有分神在意。那聲音猛地消失了，他也絲毫沒有去一探究竟的想法，轉頭回答林素維的問題。

    這時的紀揚蹲在一處房頂，下麵是一條擠滿住戶的小巷。一個穿著圍裙的女人擰著男人的耳朵，麵目凶狠地把他拖出門外。

    那男人佝僂著身子被拖得踉踉蹌蹌，仍看得出身材魁梧。此刻他唉唉叫著，一副淒慘的樣子，雙手垂在身側，仿佛被比他纖細得多的女人捏住了命門，不得反抗，隻得承受耳朵被扭成麻花的命運。

    街坊鄰居們紛紛出來查看情況，一看即知是怎麽回事，既然沒有上演全武行，大家又紛紛縮了回去，不好光明正大地看別人熱鬧。

    除了隱身的紀揚，不過他的重點不在熱鬧。

    “x你個仙人板板，你還曉得回來！我喊你收拾屋頭，你摸摸索索拿掃把隨便劃兩哈，別個喊你去喝酒，你騰都不打就出去喝！我看你就是個胎神！憨包！喝嘛，使勁喝！有本事出去喝酒，有本事你就不要回來！老子看鬥你就是氣！……”

    女人罵得很痛快，紀揚聽得……還挺過癮。

    他一邊聽，心裏那點本來就要隱匿的小火星也一邊跟著跳，跳著跳著，變成一個有些邪惡的念頭，梭溜溜往他腦子裏鑽。

    紀揚收回自己不小氣的自我評價，想：你不是喜歡吃重口味嗎？輪回署的地獄糖算什麽？我請你吃更帶勁的！

    而他的手已經先一步把那個小葫蘆摸了出來。

    ……

    老爺子默默和這個世界道完別，就要跟著兩個鬼警離開。臨行前他笑著感謝紀揚，還道：“你的泡芙很好吃。”

    畢嶺燁有種全世界都吃到了就他沒有的中箭感。

    回寶薈山的路上多了個畢嶺燁，他先是告訴紀揚他給他帶了這兩天收集的特色食物，然後問：“你為什麽把泡芙給流浪漢，也不打算嚴格遵守規矩了？”

    紀揚眨了下眼睛：“我也沒有破壞規矩啊。我把東西扔了，流浪漢撿到，隻是巧合，也沒造成什麽影響，並不算任意幹涉凡人的事。”

    畢嶺燁心尖有點癢，不知道是因為驀然看到紀揚狡黠的一麵，還是因為他真正想知道的其實是對方為什麽一個泡芙都不分給他。

    好吧，紀揚不是個死板的仙人，認識這麽個朋友他很開心，有機會幫助別人也確實比他吃沒吃到東西重要，但他就是奇怪地有點在意。紀揚那句“不能”，回想起來是個斬釘截鐵的“不能”啊，後麵半句說明都沒有，紀揚似乎就沒有要給他嚐嚐的意思。

    好在紀揚沒有讓畢嶺燁再煩惱要怎麽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他主動做了解釋，並提出了補償：“泡芙是沒有了，但我又收集到一樣特別的食材，回去做給你吃。”

    現做食物需要時間，紀揚先看到了畢嶺燁給他帶的吃食，滿滿當當堆了他一桌子。

    紀揚立刻就感動了，邪惡的念頭被掐住了脖子，他開始搖擺：要不還是不要做那道重口味了？要不現在去陸得貴家，再收集點小貓聲音？

    紀揚猶豫的當口，畢嶺燁還在大把從儲物袋往外掏吃的。紀揚剛決定更改計劃，就聽他邊掏東西邊道：“我今天回上界，還會去別的小世界看看，以後有機會再過來。”

    畢嶺燁之前已經在市區和林素維道了別，過來這邊主要是為了和紀揚道別。

    他到這個小世界的時間很短，好些地方都沒看全，但就是沒有了繼續轉下去的興致。這很反常，那股再到別的地方去也不會有收獲的感覺也很反常。他隨性慣了，既然不想再往遠處走，那就離開這個小世界吧。

    這裏讓他放心上的也就兩個新認識的朋友，和紀揚相處尤其舒服，明明互相都談不上了解，隻如兩片湊巧飄到一起又漸行漸遠的雲，短暫的相處中，感覺卻莫名投契。

    預計很長時間都不能再見麵，估計聯係也難，畢嶺燁沒有提什麽明確的約定，隻想今天好好聚一聚，但也忍不住留了個“有機會”的小尾巴。

    “……今天回上界……有機會再過來……”

    紀揚馬上抓住重點。

    說有機會再見的人，有的是真心期盼再見麵，有的隻是客氣，但不論哪種，大部分都不會再相見。紀揚過去做了近千年散修，見過那麽多人，太知道這點了。

    所謂“有機會”，就是隨緣。一個人又能與幾個人有緣呢？

    邪惡的念頭一下子掙開掐住它的手，迅速膨脹，還勾出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

    先賞他一頓好菜，再告訴他一件重要的事。就算他不認，至少會給他留下絕對深刻的印象！

    “先坐！我去給你做吃的！”

    畢嶺燁被紀揚一把按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直奔廚房而去的背影。

    紀揚也想好好聚聚嗎？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但他的氣場怎麽一下就變了，說話也像是咬牙切齒的。舍不得我？

    畢嶺燁坐不住，起身走到廚房門口，看到紀揚已經將各種食材在流理台上擺了一串。

    那些是紀揚中午從市區買回來的，原本預備晚上給勞作一天的四妖做頓常規晚飯。仙人吃飯不踩飯點，先把食材拿來用了。

    “可以見識你下廚嗎？”畢嶺燁提出旁觀意願。

    “你看吧。”紀揚頭都沒回地忙碌，把一片毛肚放砧板上。

    “做的是什麽菜？”畢嶺燁又問。

    紀揚高舉的新菜刀鋥鋥亮，咚一聲落在砧板上，毛肚應聲而斷。

    “仙人板板！”

    作者有話要說：　　那段川罵需要翻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