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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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奢侈真敗家

    歐陽庭去了何處?

    自然還在這個令他槽多無口的奇葩世界。

    劉管事笑眯眯道:“還好遇著阿庭,不然這些真要老命。”

    “要我老命才是真。”風管家摸著胡子直笑,“橫豎我見他無所事事立在窗下,不叫他叫誰呢?”

    可不是?正是進退維穀、尷尬莫名的時候,可當得一個救命之恩了。歐陽庭也不多話,隻管賣力將箱子再扛了一個來放下。

    風管家點數著裏頭兒物件又道:“收點入庫一事,不大不小。原也不該大材小用喚阿庭來,奈何旁的人用著,總不大放心。”

    劉管事對著禮單畫圈,聞言便笑了:“這話在理。誰叫他話少又踏實呢?”便又瞄了眼歐陽庭道,“起先傷都好全了吧?可別怨我下手狠。”

    風管家拍著他肩直樂:“嘴上的春風你也好意思開口?”

    “好好好,阿庭隻要賞臉,便是醉香居也使得。”

    歐陽庭放下擦額間汗水的巾子笑道:“哪裏當得?管家並管事這些年照應屬下兄弟倆,原該屬下厚顏擺酒的。”

    “那你可就上了他的當啦。”風管家哈的一笑,口裏念叨著“冰鮫縠兩匹、鳳尾羅三匹”又道,“這當是宮裏貴人們賞的了。”

    劉管事勾著單子頷首道:“正是。還當有鶴氅兩件並著金錢蟒袍一件。”便又疑惑道,“按時令說,原也不該賜這個。”

    風管家自箱子裏尋出來驗著,聞言便是一歎:“那裏哪是你我能說是非的。王爺,府裏……終究還是看世子掙前程。”

    歐陽庭對這些隻作充耳不聞,早退在一邊,單擦汗罷了將汗巾折好又放回袖裏去。

    風管家掃他一眼又笑:“正好有一匹鎖子錦。世子最愛穿這個,叫繡娘再製兩身。”

    劉管事便取了出來放在一邊,又在冊子上添了一筆:“鮫帕世子向來不用,不若問過王爺看賜後院夫人們吧。”

    “嗯,盤錦給世子留著。他也愛。”風管家微微頷首,“緙絲、繭綢我記著先前是大小姐……誒呦,是周夫人送了幾匹來,單給王爺備著吧。”

    “是。”劉管事便又往單子上寫了,著歐陽庭將箱子抬來。

    風管家看著他忙前忙後隻道:“你也別憂心世子那處。來來往往這些許人都見著你一直在庫房幫手。”

    歐陽庭含笑應得一聲,並不多言。

    直至最後一箱也數點造冊歸入庫中,親見劉管事落了匙,此事才算罷了。

    三人自庫房一路回轉,路上劉管事隻輕道:“終究還是年輕,看這樣子,倒不像挨過三杖。”

    歐陽庭苦笑道:“劉管事且慢取笑。這又驚又怕,還痛得很,可在不敢領教管事手藝了。”說完又躬身道,“先說要置酒相請,並非托詞,乃誠心相邀。若非兩位長輩與劉大夫回護,此番怕是要躺上幾月。”

    “你這孩子自來多禮。我亦知你是個好的。”風管家含笑托住他手臂道,“但既是好孩子,有些不好的事兒總得遠著些。便是我與管事,也不過常人,哪兒能時時看護著呢?”

    歐陽庭便再一躬:“庭自是粗鄙莽夫,何曾懂得好與不好。”

    劉管事拍拍他肩膀道:“管家說你是個好的並非虛詞,如今看樁樁件件莫不如是。別說我們,便是世子,也極看重你。”這麽邊說邊行卻又歎息,“打前年起,每月朔日前後總不排你輪值,想來你也明白。切不可去觸那黴頭。”

    歐陽庭口裏應著,心道那時節前後非得提心吊膽、不得安舒。一旦那甚麽了,拂曉前還得收拾幹淨爛攤子,第二日裝著平安無事。還好至今自個兒都不用直接插手,也是不幸中萬幸。

    這般想著歐陽庭卻又想到一事:“往常都是安排……那墨琴豈不是也——”

    劉管事腳下一頓,複又往前時搖首低歎:“你這孩子。方說過你是個懂事的,便又來打我這張老臉。”

    歐陽庭賠笑道:“可不敢。還求劉管事賞個定心丸吧。”

    “這事兒……那孩子年歲終究小著些,無非拖一日算一日。但早晚有那一天,終究也是他的命。”劉管事說罷,抿了抿唇又頗有深意道,“自來你都不打聽這些,怎的今日倒有了興致?”

    “可不是興致嘛?”風管家也仿佛湊趣跟了一句,“少年艾慕之心,攔不住啊。”

    “這可冤枉。”歐陽庭打個哈哈,又恭敬地抱拳一稽到底,“那孩子與阿虎差不多大。入府時又恰恰遇著了,所謂‘不打不相識’,庭心中隻當是多了個弟弟。”

    “弟弟啊……”劉管事擺擺手拉了他起身,“橫豎你曉得規矩,且別叫世子寒了心,他終究疼你多些。”

    風管家行在前頭,不緊不慢道:“但凡該擔待的,自然推脫不得。可恃寵而驕大大不可,叫主子為難事小,令主子心寒就得不償失了。”

    歐陽庭一一應了,心底反複揣摩這話,不免更加疑惑。

    轉回先前那院子,就見世子風梧在藤花架子下來回踱步,一臉的不耐挑著眉。

    侍女在一側和聲軟語請他坐了吃茶,又或是進屋去歇著,都被他揮手拒了。直到見三人過來,才放平了眉間。吊著眼掃過某人,便一臉惡氣打算開口,卻叫風管家搶了話:“稟報世子,對冊、入庫之事已辦妥。賬冊單子在此,不知世子打算何時閱過?”

    風梧嗤了一聲:“我向來不管這事,你照例吧。”就又裝作才見到某人似的,“誒呦阿庭,你可難請呢,何以與管事們同來?”

    “好叫世子曉得,歐侍衛本是在外院巡查。”劉管事麵上帶笑一疊聲上前道,“恰恰見了我這把老骨頭催人抬箱匱入庫。哎呦,那些冒失鬼——不提也罷。可多虧了歐侍衛,不然隻怕掌燈了還不能回話。”

    “我這阿庭……倒成五王府第一能耐人嘍?”風梧挑眉道。

    “要不怎麽說世子英明呢?”劉管事邊說邊退了一步用腳後跟踩歐陽庭,“瞧瞧這跟著的侍衛隨從,那個不是調.教得伶俐得體?”

    歐陽庭便垂首躬身道:“剛點算完就見阿虎來傳,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風梧似笑非笑斜他一眼:“你倒巧……罷了,還不滾過來?”卻又不耐候著他走近,隻一把扯了他袖子拽著就走。

    一路無話徑直回了世子住的院子。

    待進得院門,風梧鬆口氣似得放慢腳程,緩步向院中抄手遊廊行。

    歐陽庭看這架勢一時半會他不想進屋,是以折身招呼侍奉的拿些茶來。不一刻卻見蓮兒一臉誠惶誠恐過來,歐陽庭不由上前問了一句。

    蓮兒一癟嘴,苦著臉悄聲說了原委。往常她也不過是在中院伺候點心的二等丫頭,今日因蘩萍院招待女眷才被風管家調了去,誰想世子前一盞茶的功夫突地要她來跟前兒伺候。歐陽庭也很莫名,此刻不便多說隻得暫且接了她手中木托盤,令她先去。

    坐在遊廊椅上的風梧一直靜靜瞅著院中杏樹,見他過來了卻又扭頭望天,口裏淡淡道:“阿庭倒也別慌。好賴你這貼身侍衛除了偶爾不聽話外,我還真沒打算換了你。”

    歐陽庭遞茶的手一頓:“謝世子。”

    “謝我甚麽?”風梧將手一抬,連杯帶手按住道,“謝我不殺之恩?”

    歐陽庭見他麵上笑得譏諷之味甚重,便也沒縮手,隻正色道:“世子於屬下弟兄二人有救命之恩。”

    “老一套。”風梧嘴角一勾,接過茶盞時指尖似在歐陽庭手背上無意劃過。

    “這些年屬下弟兄二人不曾短了甚麽。衣食無憂之餘,還有書念、有功夫可學。”歐陽庭趁機收了手,抱拳單膝跪下道,“如今更是在府中有份差事,不至浪蕩街頭、遊手好閑。這恩同再造,自然更當謝。”

    “那你可曉得‘大恩不言謝’?”風梧眯起眼來往後靠在欄杆上,單將左腳一甩,將那隻抱香履踢到他懷裏,“這見天兒就掛在嘴上,可見不過是唇舌的謝罷了。”

    歐陽庭見他腳上隻著白襪,便皺皺眉過來替他好好穿上鞋子。

    風梧倒也由著他,口裏哼笑道:“怎麽,叫我說中了?”

    歐陽庭見他喝了茶,正預備將點心自托盤裏取來呈上,轉念想到先前這兩隻手拿了鞋子便又躊躇。

    風梧見他樣子隻再一哼:“我沒嫌棄你那爪子,你倒看不慣我的鞋?”就又一挑眉,“院角洗去!仔細別糟蹋了本世子的園子。”

    歐陽庭自是速去速回,接著伺候這位壞脾氣的世子用點心。

    風梧上下打量一番,這才施恩般拿了個螃蟹餡炸餃子咬一口:“說啊。”

    “屬下對世子感恩出於肺腑,奈何它們無口不能言,隻得托了口舌發聲。”歐陽庭將茶盞挪開些免得沾了他袖子,“屬下倒願世子一生平安順遂,沒有用得著屬下舍命相還的機會。”

    “你倒精乖。”風梧噗的一笑,嘟囔著“好膩”隨手將那餃子塞進他手裏,自顧又挑塊棗泥山藥糕嚐,“若伺候的都像你這般老實……嘖,好甜。”這回他直接往歐陽庭嘴裏塞,待伸手要再抓桂花糖蒸栗粉糕時,就被歐陽庭挪開了點心盤子。

    風梧翻個白眼道:“好好好,這塊我一定吃完。”這才又不知美甚麽地拿了一塊慢條斯理吃著道,“先前我說哪兒了?哦對,都像你我早悶死了。”

    歐陽庭惡狠狠嚼著那兩點心道,可算沒有,否則還不曉得自己早被打死多少回了。

    風梧見他不說話隻當是噎著了,自顧遞了茶給他喝。歐陽庭不敢辭,連著喝下半盞去才發覺是世子的杯子,就有些訕訕地謝了退開半步。

    風梧仔細一瞅倒是樂了:“這就嚇著你了?”便又作勢踢他小腿,“你倒是想來近身伺候我呢?也不瞧瞧你這笨手笨腳呆頭鵝似得——”說著又上下打量他一番,點著下巴補上一句算是蓋棺論定般道,“憨。”

    歐陽庭簡直無言以對,隻得躬身道:“是。”

    是是是,聽說那種漂亮的小仙女是不需要講邏輯講道理講良心的,像世子你這種又漂亮又變態的男仙女就更不需要了。

    風梧世子一邊吃著栗粉糕一邊側耳皺眉:“整日裏吹吹打打,吵死人。”卻又一抬眼瞪著歐陽庭道,“你倒是個好的,竟不阻我說那犯忌諱的話麽?”

    歐陽庭一臉茫然:“世子並未說天家尊上,也未言及先輩長者,有何忌諱?”跟著卻又想到自己完全有可能真的缺乏這世界常識,是以道,“便是說了又如何?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不算不算。”

    風梧一怔,猛地舉袖掩口大笑起來。好一陣方緩了斜眼瞅他道:“我眼看著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童言呢。”

    成親?好嘛,那閨女家是得罪了誰,生生被說來你家送死。

    風梧見他不語沉吟,不知為何反而顯得開懷,懶洋洋抬腳又踢他小腿道:“去去——我好些日子沒看你舞劍。且讓本世子驗驗,你這笨侍衛究竟有沒有偷懶,是不是當真能保護我安危。”

    “是。”歐陽庭半是無奈半是解脫地應了。

    輕身跳過遊廊欄杆立於院中杏樹下,歐陽庭將佩劍握於掌心。在風梧地注視中,捏個劍訣旋身起勢。

    作者有話要說:  他卻不知這霎時間,梢頭繁花妍色如胭脂點絳,麗態嬌顏隨無形之劍氣而舞,仿佛調笑春風,惹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