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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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德沙公爵一反常態,沒穿他那身黑色鑲銀邊的華貴正裝,而是穿了一套白色的休閑服,一頭金色卷發也沒怎麽用發膠精心打理,看起來柔軟得像小動物的絨毛。

    他有些慵懶地倚著牆,手裏抱著一大束苜蓿。星際時代的苜蓿不再是那種矮小的雜草,它巴掌大的淡紫色花朵和優雅的心形葉子深受人們喜愛,成為了成功和幸運的象征。

    看到黎清拉開門走出來,公爵微笑著把手裏的花遞了上去。

    “慶祝你的成功。”

    黎清有點兒懵。有那麽一瞬間,他還以為公爵和他一樣被魂穿了。

    “我們進去談談?”公爵微微揚起下巴,指了指旁邊的小型私人會議室。

    黎清當然沒有拒絕的餘地,乖巧地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間,按照自己的習慣順手鎖了門。

    “別鎖門。”溫德沙半躺在柔軟的沙發上,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跟這位巴斯達爾的後裔獨處一室竟然讓他感到緊張。他在怕什麽呢?對方隻不過是一位人畜無害的科學家罷了,就算對方有這個膽量襲擊他,他難道撐不過三分鍾,讓安保來救援嗎?

    溫德沙不知道的是,他在黎清手下確實撐不過三分鍾。

    換成林那樣的傻大個,估計還真有找公爵拚命的可能,不過在理智的數學家先生眼裏,那樣做顯然是白癡中的白癡,沒救的那種。

    “好。”黎清又把鎖調了回去,在公爵對麵端正地坐好。坐姿十足的貴族式優雅,讓人對他的禮儀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親愛的艾薩克,我對你最近的成果很滿意。我原本隻是打算用你的基因來作宣傳,也許還能拿去打開蓋亞之盒,但我現在改了主意。”溫德沙帶著一臉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親切得仿若一個鄰家大哥哥,“你這種天才不該被埋沒在曆史的塵埃裏,你應該成為帝王手裏最鋒利的那柄劍,所指之處,無人匹敵。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這麽快就開始招攬了?真是沉不住氣,他以為還要至少一個月呢。黎清想道,溫德沙確實沒有理由擔心自己會脫離他的掌控——巴斯達爾的血脈為他提供了絕佳的掩護,公爵理所當然地認為當初那份細查之下漏洞百出的身份證明是為了隱藏基因的存在。

    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的基因資料都會在身份登記的同時被錄入帝國的數據庫,身為巴斯達爾後裔,除了偽造身份,沒有其他選擇。

    就算他是巴斯達爾後裔,這麽多年過去,再深的恨意也應該消彌了,家族隻剩一個人,報仇也沒有任何意義。恩威並施,公爵堅信自己能把黎清掌握在手裏,變成一個強大的助力。

    溫德沙至始至終就沒有往外國間諜這方麵想。這就是人的思維盲區,畢竟帝國曆史中,前朝皇族已經被全滅,就算有漏網之魚,也隻能在帝國不為人知的角落苟延殘喘。在當初嚴密的搜捕下,怎麽可能逃到剛建國的開普勒去?

    溫德沙靜靜地等著黎清的回複。死亡,或者臣服。前者帶來的是永恒的寂靜與黑暗,後者帶來的是無上的金錢與權力,傻子都知道怎麽選擇。

    “公爵大人,”黎清抬起眼,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一切如您所願。”

    “我覺得不夠有誠意。”溫德沙站起身,來到黎清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裏滿是惡作劇的狡黠。

    這年頭當個間諜真不容易,看來免不了帝國的那一套。黎清在心裏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絲毫沒變,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右手握拳置於心髒處,看著公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艾薩克·巴斯達爾,發誓效忠於您。您的歡笑是我等榮幸,您的眼淚即我等罪過;您的敵人即我的敵人,您的事業即我的事業,您的榮耀即我的榮耀……我將我的忠誠與尊嚴都交付於您,跟隨您直到生命盡頭。”

    溫德沙公爵愣了兩秒,他沒想到他能得到最高規格的誓言。

    公爵仔細端詳著這位尊貴的前朝後裔,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勉強和畏懼,墨色眼瞳裏全是坦然。浪潮一般洶湧的巨大滿足感席卷了他。巴斯達爾家族的直係後裔,與叱吒風雲的凱因斯大帝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正跪在他麵前發誓向他臣服。他的聲音都因為激動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我,克裏斯托弗·溫德沙,接受你的效忠。”

    黎清立刻捕捉到了這一絲異常。他在心裏滿意地笑了。計劃進行得很成功,他終於獲得了公爵的信任。這個年輕的貴族自以為精於算計,他以為胡蘿卜加大棒就能讓他臣服,殊不知黎清的靈魂來自一個“人人生而平等”已經成為真理的時代,自由與理性才是他的信條。他以為自己考慮周全,終究還是太天真,不過黎清很欣賞這份天真,因為這正是他想要的。

    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慢慢陪溫德沙演戲,他很期待計劃成功的時候,溫德沙臉上會露出如何精彩的表情。

    黎清慢慢站起來,坐回原來的地方,公爵親自倒了兩杯水,並把其中一杯放到黎清麵前。溫德沙那張俊美的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微笑,像一張完美的麵具,揭開之後全是虛偽和黑暗——或許別人會被蒙騙,不過黎清不會。那個被切成無數片的男人,那副血腥變態的場景,仍然鮮活地出現在他腦海裏。

    “艾薩克,我準備讓你接手‘風聲’項目。你應該也知道,它不是單純的計算機研究,我建造它的目的是窺探埃爾維斯的情報。他是個整天沉迷……”溫德沙突然停頓,眼裏閃過一絲異色,“他是個廢物,但他那位心腹大臣阿道夫·安是個狠角色。我需要情報,你來負責之後的解密工作,以及己方的加密工作。”

    沉迷男色又怎麽了?難道不是眾人皆知嗎?黎清感到十分奇怪,星際時代的開放程度不言而喻,雖然老兄你直得不能再直,也不至於這麽個詞也不願說出口吧?

    “是,公爵大人。”黎清一邊繼續思考溫德沙剛才的異樣是為什麽,一邊恭敬地答道。

    “叫我名字就好。”

    “公爵……”鬼知道你是裝親切的還是真心想被叫名字。黎清想。

    “我說了叫名字。”

    好吧,這次應該不是裝的。“克裏斯托弗?”

    黎清萬萬沒想到這個名字闖下了了多大的禍。

    公爵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閃即逝的恐懼和接踵而至的暴怒。他的身體突然繃緊,似乎在隱忍著什麽,像到了極限快要斷開的弦,下一瞬就會爆發。

    黎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粗暴地抓住衣領,拖倒在地上。後背撞到桌角,清晰的疼痛源源不斷地傳來,溫德沙在他耳邊低吼,聲音嘶啞又顫抖。“混賬!不要叫全名!不要叫全名!叫克裏斯!”

    黎清一開始確實被嚇住了——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人。完全沒有邏輯,簡直像一顆定時炸.彈。要為這種人辦事,不如早死早超生的好。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什麽不對。溫德沙似乎快崩潰了,他整個人都在不停地顫抖,眼淚不受控製地劃過臉頰,一滴一滴地落到淺色木地板上,形成一灘水漬,格外清晰。

    “克裏斯?冷靜一下,克裏斯,冷靜。”黎清試著去碰他,不過剛一伸手,溫德沙就像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一樣,驚恐地掙紮著後退。

    “不要過來!”他大喊大叫。

    “冷靜一下,現在沒有任何事發生。”

    “放過我,求求你。”公爵顯然失去了理智。

    “放過我,放過我。”他小聲地、不斷地懇求著,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夢境和現實,過去與現在,像一團絲線緊緊纏在一起,越來越緊,他無法思考無法呼吸。

    一分鍾之後,溫德沙終於恢複了一點兒神智,他扶著沙發的邊緣從地上爬起來,臉色依舊蒼白得像一張紙。

    黎清也從地上站起來,那一分鍾簡直就像一個世紀那麽長。他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皺起來的衣服,看起來十分平靜,心裏卻在思考溫德沙突然發狂的原因。

    這是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還特別嚴重。

    克裏斯托弗,這個名字為什麽會成為足以讓他發瘋的記憶開關?按照帝國的規矩,親近的人隻會叫他克裏斯,畢竟全名太長;而其他人應該隻會用尊稱。到底是什麽人,在什麽情況下,會叫他克裏斯托弗呢?而自己又為什麽觸發了這個開關,難道是因為聲音很像?

    “抱歉,我失控了。”沉默良久,溫德沙扯動嘴角,卻隻能露出一個無力的笑。複雜的情緒在他心裏翻滾,他閉上眼睛,狼狽不堪的模樣暴露在下屬麵前讓他感到無比羞恥。

    “那麽,我去工作了。”黎清十分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從公爵的眼前消失。他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踏出門口的同時貼心地幫公爵鎖了門。

    鎖門清脆的電子音響起的一刹那,溫德沙痛苦地抓住自己的頭發,像一隻蝦米一樣在角落蜷縮成一團,不斷地收緊,似乎這樣能帶來些許安全感。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如同一隻暴曬在沙灘上,即將死去的魚,終於他不可抑製地尖叫起來——無聲的、沉默的尖叫,充滿他的腦海,卻在聲帶處止步不前,詭異至極。

    “克裏斯托弗。”

    不要過來。

    “克裏斯托弗。”

    誰能救救我。

    “克裏斯托弗。”

    他算準了他無法說出口。

    我要複仇。溫德沙咬著牙默念,似乎仇恨的火焰能蒸幹痛苦的海水。

    我要複仇。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公爵,我都有點不忍心虐他了。(不,其實你是沉迷虐他無法自拔才對x)

    他虐人和被虐的路還長著呢。

    估計你們已經有人猜到公爵遭受過什麽了,畢竟你們的腦洞一向比我還大,hia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