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在詭異的鴉雀無聲中結束了。皇帝要去監獄處理一些罪犯, 黎清也被要求一起。

    “克裏斯。”走到地下無人的狹窄通道時, 黎清攔住他，眼裏有一絲怒氣。“你這樣做並不明智, 在權力尚未穩固的初期就盡做些出格的事，對你有什麽好處？”

    “你就是這樣對我說話的？”克裏斯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語氣裏竟有些委屈。“我是在給你好處！”

    “若你的統治不穩固，我也一起遭殃——不，比你先遭殃。”黎清直截了當地講道。

    克裏斯微微抬起下巴, 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們在幽暗的通道裏沉默著。

    這下麻煩了。黎清想，他就不該全力投入克裏斯的篡位計劃，也不該設局去擋那顆子彈，更不該在醫院裏還為他整理情報。他本來隻是想得到克裏斯的信任, 現在來看, 似乎效果有點過了。

    克裏斯過往的所有感情經曆幾乎全是空白, 沒有親情，沒有友情，唯一愛過的女孩被自己的“堂兄”殺死，他連她的屍體都不知道在哪裏。他想要一個不會強.奸他的兄弟, 一個不會算計他的朋友；現在作為一個帝王，他還想要一個得力的助手, 一個忠誠於他的騎士。

    黎清的到來似乎彌補了除去愛情之外的所有空白。他年輕、可靠、正直、才華橫溢, 為克裏斯做過貢獻比他所有下屬加起來都多。

    “其實我也想要個朋友，也許這個想法很天真。”

    確實很天真。黎清心裏想道，尤其那個“朋友”是個間諜, 實在是太天真了。生在帝王家，應該有覺悟才是。

    不過他開口答道的卻是：“不，陛下，皇帝也是人。希望得到友誼是每一個人都有的願望。”

    克裏斯沒說話。黎清猶豫了一秒，還是拿出一個平板遞到他麵前。

    “給你的驚喜。”

    克裏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屏幕，頓時目光就像黏在上麵一樣不動了。他睜大了眼睛，手指有些顫抖，指尖一遍遍地輕撫著冰冷的玻璃，勾勒屏上人像的輪廓。

    屏幕上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她有著絲綢般的柔順棕發，柔美的麵龐，一雙令人心醉的綠眼睛。她笑眼彎彎地看著鏡頭，身後是一片彩虹般絢爛的花海。

    “艾達……”克裏斯眼眶濕潤了。他想過很多次艾達長大過後的樣子，但每幅畫麵都那麽模糊。這張照片讓他看到了真實——如果艾達沒有死，一定、一定是這樣的。

    他的初戀，他的摯愛。

    黎清遞過去一張手帕，“她也叫艾達，我已經讓人把她接到帝都，大概明天淩晨就能到。”

    “你是怎麽找到她的？”克裏斯穩定情緒後，聲音還有些沙啞。

    黎清笑了。“你想聽真話？”

    “說。”

    “我編了個側寫程序，包括年齡性別、頭骨形狀對比、肌肉特征點識別、重要基因的比對、經曆、性格數據化等等……在全帝國公民的資料範圍內，通過‘星河’找到她的。你會發現，不僅外貌，她們的性格和經曆也很像的。”

    克裏斯噗地笑了出來，配著之前哭紅的眼眶，看起來頗有幾分滑稽。“這個答案可真不浪漫。”

    黎清攤開手：“所以我才問你要不要聽真話的嘛。”

    “謝謝。”克裏斯拍拍黎清的肩膀。

    黎清拍了回去。“朋友之間不用謝。”

    短暫的插曲後，兩人前往皇宮附近的地牢。第三重的牢門開啟，他們終於看到了角落的埃爾維斯。他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手腳都帶著沉重的鐐銬，鐐銬的另一端死死地焊在牆裏，連換一個姿勢都不行。

    看見克裏斯和黎清走進來，他抬起毫無血色的臉，被打得破裂的嘴角垂著幹涸的血，隨著一個虛弱的笑容再次裂開，淌出新鮮的紅色。“王座可還舒服？”埃爾維斯以一種嘲諷的語氣說道。

    克裏斯冷笑一聲。“你這個卑賤的克.隆人，死到臨頭倒是嘴硬得很。”

    “我卑賤？”埃爾維斯大笑起來，險些被自己喉嚨裏的血嗆到，他抬起手指著克裏斯，帶起鐐銬撞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卑賤的，是另一個人的替代品，是不應該存在於世的怪物。

    “那好，我比街上的流浪狗還賤！比糜爛的汙泥還髒！比下水道裏的蛆蟲更惡心！不過，你這個尊貴的帝王，漂亮的天使，哦——你可被一個卑賤肮髒的克.隆人操了不止一次，哈哈哈哈哈……”

    黎清聽著埃爾維斯嘴裏一連串不加掩飾的侮辱性詞匯——他不想描述這些具體詞有多髒，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令他意外的是，克裏斯冷靜地站得筆直，冰冷的目光直視著埃爾維斯，仿佛沒聽到這些話似的。

    埃爾維斯罵完了，似乎不太滿意克裏斯無動於衷的表情，轉而上下打量黎清，那種惡意的目光讓後者感到十分不舒服。“這就是你的新歡？嘖，巴斯達爾家族的人，和凱因斯大帝長得一模一樣，被他操的時候你肯定很爽吧？啊——！！！”

    腹部突然被狠狠地踢中，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黑色的靴尖甚至插.進了之前的傷口裏。埃爾維斯抬起頭，黎清站在他麵前，眼神冰冷，沒有一絲猶豫和憐憫。

    “齷鹺的人看別人都是齷鹺的，甚至恬不知恥地認為整個世界都應當如此。”

    黎清說著，腳下用力碾壓了幾下那道傷口，血液從裏麵飛濺出來，不知什麽內髒翻出來了一點，被他踏碎在地板上，空氣裏散開一股濃重的鐵鏽味。

    “艾薩克，夠了。”克裏斯阻止了他更血腥的行為。

    克裏斯的印象中，這個男人始終是一位溫和的科學家，理性、善良、可靠，他從未見過他這麽暴虐的一麵。當初他很樂意將黎清帶入地獄，為他示範怎麽殺人放血，但當他真的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他害怕了。

    埃爾維斯捂著肚子，指縫被染得殷紅。他抬起頭，扯開一個瘋狂的笑容：“你是不是到現在還天真地以為你的父母是事故去世的？”

    “我從小就不這麽認為。”克裏斯冷靜地答道。

    “那我來告訴你他們是怎麽死的吧——你父親被刺穿了肺葉，在艱難的呼吸和劇痛中掙紮了好幾天，在陰暗的地牢裏慢慢地死去……至於你母親嘛，”埃爾維斯吐出一口血，含混地說道：“她可真是個美人，比你也不差……死前可真是受了不少‘疼愛’，哈哈哈哈——”

    黎清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對麵那間牢房，那裏關著的是“埃爾維斯”的父母，克裏斯的叔叔和嬸嬸，一對禽獸。

    克裏斯最終還是忍住了親手掐死他們的衝動。那太便宜他們了。他喚來了獄卒，一個殘忍嗜血的用刑專家。

    “淩遲他們，死得越慢越好。”

    “遵命，我的陛下。”

    暮色籠罩這顆星球的時候，黎清走向皇宮門前停著的黑色飛車，回公爵府。裏斯走在他身後，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道：“要不你晚上住我這兒吧。”

    “你開玩笑？”

    “我認真的。”

    “會被誤會的。”黎清無奈地說。

    克裏斯覺得有點好笑。“那等我娶了艾達，你晚上就可以留這兒了？”

    “那樣的話，別人估計會認為你的頭上……”

    克裏斯感到黎清的視線固定在自己的頭頂，再一次為自己的身高傷心三秒鍾，同時對自己的頭上到底有什麽東西表示了深深的好奇。

    “有一片青青草原。”黎清一本正經地答道。

    克裏斯：“……”

    黎清回房間時被阿比蓋爾攔住了。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平日精致的妝容不見了，黑色的休閑衣褲代替了光鮮亮麗的裙裝，褲腳上還濺有一絲泥水。在帝都行走，連蹭上點兒灰都難，無論去什麽地方，都不應該沾上泥水的。

    除非是在不見光的地下。

    “藍，有事嗎？”黎清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

    藍繃著臉，皺著眉頭，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我想和你談談。”

    “請。”黎清很紳士地為她拉開一間會客室的門，待她坐定後問：“你想喝點兒什麽？”

    “不用了。”藍盯著麵前這個男人——他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黑色的正裝襯托得身形愈發修長，風度翩翩。他也在看她，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瞳孔裏，似乎所有秘密都無從遁形。

    她其實是有些喜歡他的，準確地來說，是仰慕。一位溫和有禮、才智過人的俊美青年，誰會一點兒不動心呢？不過她知道這份感情是不可能開花結果的，黎清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他的姐姐——現在可能連姐姐都不是了，他的眼底滿是算計。

    “有什麽事直接講吧。”黎清還是倒了杯水放到她麵前。

    “你知道自由軍的暗號，你到底是什麽人？”藍撫摩著深藍色的玻璃杯邊緣，她現在很緊張，連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自由軍？還真是個**組織。

    黎清仍舊看著她的眼睛，目光中隱隱有一種壓迫感，藍的額頭滲出一絲冷汗，還是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我可以是你們的敵人，也可以是你們的朋友。”他悠閑地往椅子上一靠，放鬆的姿態讓藍更摸不著底了。“我想，有必要的時候，我們會合作的。”

    “你想推翻溫德沙？”

    “你覺得就憑你們那點兒人，夠嗎？”

    藍漲紅了臉。“我知道我們的力量並不強大，但是我們有堅定的信念，我們已經受夠了這個腐朽的帝國，以及它的等級歧視和壓迫。那一天的到來不會遠……”她突然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止住了話頭。

    黎清可以推測，這個名為自由軍的武裝組織人手還不少，裝備應該不太好，不過用來攪一攤渾水以達成他的目的，還是足夠了。

    “若你想複辟巴斯達爾王朝，我們是不會……”藍覺得他的目的一定是複辟，不過她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底氣說出阻止的話，若站到黎清的對立麵上，他會瞬間轉投溫德沙帝國，說出他所知道的一切。畢竟那位新任帝王對他好得不能再好。

    出乎意料的，黎清對她笑了笑。“不，我的目的不在於此。你們希望延續新的王朝，還是組建共和國、聯邦或是君主立憲，與我無關。

    “你們隻要知道，與我合作，我隻有一個微不足道的要求，但可以為你們提供許多便利；而成為我的敵人，你們會走向滅亡。

    “阿比蓋爾·藍，自由軍的副首領，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

    他連自己在組織中的地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藍陷入了恐慌。她不得不伸出手，與他握了握。黎清的袖口由於拉伸向後縮去，露出了手上金色的環。

    藍的心髒沉到了底。

    黎清的聲音很溫柔，禮儀也無可挑剔，但藍覺得他的眼神像出鞘的利劍。

    “我的朋友，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黎：“他們會覺得你頭上有一片青青草原。”

    克裏斯：“再見，我們還是不要做朋友了。”

    話說你們想知道小黎和陛下萌萌的身高差嗎？悄悄地說一句目前是10厘米喲（是的以後還會擴大，劇透一下小黎他找到蓋亞之盒後，相貌會發生變化）。

    克裏斯他還沒有阿德萊德高，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