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無奈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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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剪找了很久,一直找到天亮,也沒有找到小毛子。
他也沒有再看到江獨客,沒有再見到丁癩子,隻看到出入誅仙鎮的幾個路口,果然更森嚴地布滿了張白山端槍的匪兵。甚至,連去往臥駝山方向的路口,也已經被嚴密看守起來。
小毛子當然是有可能自己又回到湖底洞去的,但現在唐剪卻去不了湖底洞了。
想一想,唐剪發現自己本該在昨晚蘇醒時就想到小毛子會自己回湖底洞的可能,但當時自己焦急之下,立刻被丁癩子吸引,根本沒有多想,就跟著丁癩子回了誅仙鎮,現在則被張白山的兵切斷了自己再去湖底洞的路……
想到此處,對“丁癩子一直沒有惡意,丁癩子在給自己指引”這件事,他不由又有了幾分懷疑。可同時他的直覺又對他的懷疑抱有敵意。
唐剪趕不到湖底洞去,所以他也希望小毛子如果真的回去了湖底洞,千萬不要再跑到誅仙鎮來。
但他卻不敢對自己的希望會達成有太多期待。
意外的是,除了在出鎮的各個路口看守,張白山的人竟沒有主動來找唐剪的麻煩。就像他們隻是在繼續張白山的封鎖令,而並非是特別針對唐剪布兵。
唐剪不相信巫朗會沒掌握自己“還在”誅仙鎮這個信息,畢竟,張白山的人已經加倍嚴密地守城;畢竟,昨晚自己和江獨客和司徒南湘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
——難道,巫朗真的拿到江山圖就滿意了?
——不可能,不管從哪方麵看,拿到江山圖的巫朗,該更需要消滅自己才對。
——也許,是反正自己也跑不了,所以巫朗根本不需要急吧。
反正情況已經是這樣糟糕,唐剪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索性又大大方方去半錢堂換了一次藥,然後唐剪走進了一家館子。
要了幾樣菜,要了一壺酒,唐剪慢慢自斟自飲著,腦子裏過起很多內容。
——巫朗和婆羅姆教是不是切切實實就是整件事背後主謀?
——聽菊莊和張白山是不是根本就是他們的人?
——如果真凶就是他們,他們會不會繼續殺死除妖委員會的人,把整場戲徹底做足?
——三叔原來那般大惡,是不是還應該給他報仇?
——丁癩子到底是敵是友,真瘋假瘋?
——蕪園的故事裏,到底有沒有藏著什麽信息?
是否該繼續給三叔報仇這件事,唐剪很快從腦子裏趕走了,他不願想,不敢想。
巫朗和婆羅姆教到底是不是殺人事件背後真凶,聽菊莊和張白山是不是根本就是婆羅姆教所屬,唐剪想了很久。
關於“是”,唐剪至少見過證據,盡管那些證據孫婆婆和巫朗極力否認;而關於“否”,畢竟也就隻有他們的否認。
可就是他們的否認,唐剪有些想不通。
首先是動機——設若就是巫朗和孫婆婆製造整件事,他們的目的當然就是在誅仙鎮製造恐慌,然後哄騙眾人入教,那麽在已經注定不能哄騙自己入教的情況下,他們為何還要堅持在自己麵前否認?以及他們為什麽要節外生枝地還殺死馬六和沈秋星?
然後是那些證據——唐剪無法否認,那些證據,如果是在聽菊莊確實是另一夥勢力,而且刻意和婆羅姆教作對的情況下,確實可以人為製造出來給他看,哪一條,都不能算百分百的切實。
——那麽,假如聽菊莊真的是另一夥勢力,是他們製造了整件事,是他們代表了林遲英,他們的目的又在何處?他們的終止又在何處?
這樣思考著順下來,唐剪接著再度想到丁癩子,想到蕪園,想到了關於蕪園的那個故事。
——假如丁癩子真的是在指引暗示自己,他到底在暗示自己什麽呢?蕪園的故事,到底和誅仙鎮現在的事有什麽契合?丁癩子既然有意,為什麽不直接麵對自己,把一切直接說明?
——而假如丁癩子其實是敵非友,他到底是幫誰在迷惑自己?他……為什麽能準確地到罪女湖畔唱歌,難道自己自視隱秘,其實所有行動一直都在他的監視之中?!
最後這一點,震的唐剪渾身發涼。那是無論丁癩子是敵是友,都不可減少的心驚。
唐剪陷進了那些問題裏,那些問題糾纏在他的腦海裏如同亂麻,唐剪想了好久,到底沒有想到答案。誅仙鎮裏的一切實在太亂了,已經超過了唐剪流離這十幾年的一切複雜。
而最後的最後,唐剪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又開始想“是否還值得為三叔繼續報仇”這個問題。想到這個問題,他的腦海裏就塞滿了湖底洞石塊上的文字,塞滿了林遲英悲憤怨毒的控訴聲。
飲一杯酒,唐剪淒然地笑了,而他的心底,已經做出了決定。
唐剪決定,找到小毛子,就離開誅仙鎮,遠遠地離開,再不回來。
——三叔死於林遲英之事,即使殺他的不是林遲英本身,但在某種意義上,到底也算得一場報應;而“除妖委員會”中未死之人,已經隻剩下了陶五壺和司徒南湘,這兩個人實在也都是該死之人,自己已少了價值的報仇,也無謂成為救他們活命的奔波。
桌上還有半壺酒,唐剪想飲盡便離開這時,卻有一個人忽然坐到了他的麵前。
是司徒南湘,唐剪正鄙夷地想到他,他竟恰好就來了。
也不管唐剪的意見,司徒南湘坐下來,先給自己酙了一杯酒,慢慢飲下。
唐剪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司徒南湘,隻等他開口,自己就拒絕。
司徒南湘極沉得住氣,飲下一杯酒,又依次品嚐了每一道菜,良久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把目光遞向唐剪。
昨夜後來,我去做了一件事。”司徒南湘說。
唐剪該問“什麽事”,但唐剪沒問。
當然,他問不問司徒南湘都會說。
我去看了我的墳。”
江獨客在自己的院子裏給了司徒南湘一座墳,可裏麵睡的卻並不是司徒南湘。
那個院子,我和江郎睡了十幾年,現在,‘我’在那裏永世長眠了,江郎卻再也不會回去了。”
司徒南湘幽幽說著,語氣哀怨,雙眼中卻帶著譏誚的冷笑。
唐剪感到一陣膩煩。他並不輕視司徒南湘和江獨客的那種關係,可是他輕視極了司徒南湘和江獨客這兩個人。
要說起來,當初可是江郎主動找的我,他給我那麽多好,給我那麽多承諾,使我對他死心塌地,一心隻想和他在這誅仙鎮裏終老,可是,現在他卻把給我的一切好,都給了那個下賤肮髒的女人!”
司徒南湘的語氣陡然變得怨毒,唐剪聽得一陣惡心。司徒南湘罵嶽婉瑩肮髒惡心,可在唐剪眼裏,惡心的隻有司徒南湘和江獨客兩顆自私惡毒的心。
眼前又浮現出嶽婉瑩刺刀入腹的畫麵,唐剪心下唏噓——嶽婉瑩是該絕望怨恨到什麽程度,才會那般狠手,要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起一屍兩命。
不由又想起林遲英——嶽婉瑩也是除妖委員會裏的人,也是當年冤殺林遲英的主力,這樣看,她今天的結局簡直就像報應,可當初,同樣是可憐的女人,嶽婉瑩又為何對無冤無仇的林遲英那般無情狠毒?
唐剪想不通,他隻覺得,人心,是這世界上最大的謎題。誅仙鎮的一切悲劇都源於人心,唐剪越發想要逃避。
現在好了,江郎擁有了自己的孩子,他達成了他自己的心願,又親手殺了那個女人,你說,我是不是已經該原諒他了呢?”司徒南湘還在說。
唐剪隻是閉著嘴,這時掏出酒菜錢來,壓在桌子上,起身向門外走去。
唐剪!”司徒南湘聲音陡厲,拍案而起。
世間最惡便是負心,你也要做一個負心之人嗎?!”
唐剪身後,司徒南湘咬著牙說。
唐剪腳步隻是一頓,繼續向門外走去。
江郎負心於我,所以報應不爽,你若負心於從小養你長大的顧行途,不能給他報仇,你也定然不得好死!”司徒南湘尖聲道。
唐剪從司徒南湘的聲音裏聽出一絲張惶,他知道,司徒南湘已經陷入被死神窺視的恐懼,此時自己這個最沒有嫌疑的外來人已經是他唯一能指望的幫手。
不過——唐剪心中又生喟歎——自己不想繼續為三叔報仇的心思,竟表露的這般明顯,片刻之間,就被司徒南湘都看出來了嗎?
揮去雜亂思想,唐剪到底沒有停下腳步,眼看著,已經要走出門口。
嗬嗬嗬,唐剪,看來你是不準備再見到鄭老三那個小徒弟了?”這時,司徒南湘突然冷笑說道。
這一下,唐剪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
霍然轉身,唐剪的目光淩厲地落在了司徒南湘的臉上:“小傲在你手上?”
司徒南湘陰笑搖頭:“小傲?那小子竟有這樣一個名字嗎?你不用管他在不在我的手上,你隻需要明白,你想不想他回到你的手上。”
人有軟肋,便會受製於人。唐剪的臉色青了。
冷冷地盯著司徒南湘,唐剪沉默不語,司徒南湘繼續道:“我也不會強迫於你,你想好了,到江郎家中找我便是。”
掌握了主動權,司徒南湘便收起那份氣急敗壞,變得驕狂起來,唐剪沒有能夠先走出門去,反倒讓他帶著冷笑先珊珊離去了。
唐剪不喜歡受製於人的感覺,但人以製他的是小毛子,所以他畢竟還是到了江獨客家。
江獨客家也已經成了空宅,也許是院子裏那“司徒南湘墓”的緣故,江獨客才離開一天,宅子裏已經有了死氣。
唐剪趕到時,司徒南湘正在“自己”的墳前坐著,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凝固著糾結複雜的表情。
和江獨客這麽多年,現在麵對著這樣一座墳,他心裏總歸是不舒服的吧?
說實話,如果不是算和江獨客一起逼死了嶽婉瑩,唐剪對司徒南湘還是帶著同情的,哪怕死的其實並不是他,可是看到嶽婉瑩死前他的表現,唐剪對他已經隻剩鄙夷。
更何況,他還擄去了小毛子,更何況,小毛子原本就恐懼於他。
可是,現在唐剪卻不得不來找他。
看到唐剪的身影,司徒南湘臉上浮起令人生厭的得意。他懶懶地站起來,徑直走進了屋子裏去。
唐剪隻好跟進去。
江獨客的離開時隻帶了很簡單的東西,其餘的東西除了燒掉的一部分,就都還留在屋子裏,所以屋子裏還有得地方坐,有得冷茶喝。
攤手請唐剪坐了,司徒南湘給唐剪倒了一杯冷茶,以兩指推到了唐剪麵前。
唐剪淡淡道:“你要我怎麽和你合作?”
司徒南湘陰陰地看了看他,不答反問:“你也已經知道,誅仙鎮這場殺戮,和當年林遲英事件關聯重大,我是事件中人,依你所見,那殺人之人,會不會放過我?”
決計不會。”唐剪直接回答。
他既然決計不會放過我,我自然隻能自己逃,可現在張白山的人已經圍死了誅仙鎮,我想逃也是插翅難飛。”司徒南湘道。
司徒南湘實在是個囉嗦的人,他現在說的,其實已是廢話,唐剪於是沉默。
所以,我想活命,也就隻能反擊,先設一個陷阱找出他來,我殺了他,他也就殺不了我,這是我唯一的路。”司徒南湘卻隻是不急不忙。
唐剪繼續沉默。他要的不是司徒南湘分析眼前形勢,他要的是司徒南湘直接說出他的辦法。
好在司徒南湘總算說到了關鍵之處:“現在陷阱我已布好,就等你來幫我做個誘餌了。隻要我們成功,我固然免去了被殺的危險,你也就報了顧行途的仇。”
這時,唐剪總算給他回應了一個“哦?”
司徒南湘冷笑一聲,把臉湊向唐剪,壓低了他的聲音。
唐剪的眉頭漸漸鎖起,最終打成了一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