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人形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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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剪的心提防著,不知陶五壺是不是隻是在戲耍他們,他運氣凝神,隻待陶五壺一有動靜便即出手,好在陶五壺卻並沒有生變,小毛子走得雖慢,總算好好地到了他的身邊。
唐剪立刻把小毛子護在身後,沉聲抱拳:“多謝陶公公。”
不必謝我,死人的謝意,老夫是不受的”陶五壺側身負手,譏誚地說。
唐剪當然明白,陶五壺此刻終於出來麵對自己,也就是要給一切一個終結,他並不覺得陶五壺把自己看做死人一般,是他無知的張狂,他知道,陶五壺確實是有他這樣說話的資本的,且不說他本人已經深不可測,更何況他身邊還有那個鬼魅一般的黑衣人。
來來來,你卻說給老夫聽聽,你是怎麽想到巫朗和丁癩子都不是殺人凶手的?”掃一眼倒在地上丁癩子的屍體,陶五壺忽又冷笑問道。
我想到巫朗不是凶手,是因為小傲這一次失蹤時,孫婆婆固然正有傷在身,而巫朗也正有傷在身,那樣狀態下的他們,該都沒有能力近在咫尺卻不被我覺察地擄走小毛子。”說到此處,唐剪看了一眼那黑衣人,“而如果這位黑衣兄台也是婆羅姆教中人,他自然有那個本事,但他如果是婆羅姆教中人,是聽巫朗或孫婆婆驅使,他就絕不可能在巫朗和孫婆婆反目之際全不現身。”
陶五壺陰惻惻地道:“有點道理。老夫也是想不到竟是孫婆婆和她的小白臉竟會在這時候反目,倒正好壞了老夫的算計。”
唐剪繼續道:“而且當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忽然想到,巫朗和孫婆婆如果就是凶手,他們未免留下的破綻太多了些,有時候簡直就像故意要我‘識破’他們一般。”
有道理,也是老夫把你看得太笨,生怕你不去懷疑他們,倒弄巧成拙了。不過……好在他們這兩個竟敢利用老夫的計劃趁機謀利的東西,總算也都自嚐苦果了,他們死了,他們的狗屁巫教也就再不值一提。”陶五壺喋喋陰笑道:“那麽你又是如何看出丁癩子也非凶手的呢?老夫可是把我的血滴子都交了給他。”
因為,我信他。”
對這個問題,唐剪卻隻說了簡單的五個字。隻要有力量,五個字,就夠了。
——是的,唐剪信丁癩子,他從內心裏便不願相信丁癩子就是所有一切的主謀。且不說之前丁癩子有過那麽多次盡顯善意的“指引”,就隻憑丁癩子眼睛裏的澄明,唐剪也絕不相信丁癩子會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更何況,在他打倒丁癩子前,丁癩子的出手,已經充分地告訴他,丁癩子根本不想殺他。
——唐剪不傻,他不會真的認為丁癩子瘋狂出手時還保持著絕不與自己硬接的打法,真的是他功力不濟,接不住自己,他看得出,丁癩子其實是在求敗,求死,而且,是絕不願被人看出實情的求敗求死。
丁癩子若是凶手,他絕不會這樣,他這樣做,隻能是他在犧牲,犧牲自己,以幫唐剪達成走到某一步的必要條件。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殺死巫朗,為何殺死丁癩子?!”唐剪的“相信”二字,讓陶五壺感到憤怒,厲聲問道。
因為既然真正的幕後凶手一定要我把巫朗當成凶手,把丁癩子當成凶手,我不殺巫朗,不殺丁癩子,真凶隻怕永遠不會現身出來。”唐剪看著陶五壺的眼睛,“而我如果滿足了真凶的期望,真凶自然就主動出現在我的麵前了。”
陶五壺目光如針,回應著唐剪的注視,眼神裏不可掩藏地流露出一分驚疑:“你能有這份決斷之心?老夫倒小瞧了你。”
——為了釣出幕後真凶,明知巫朗和丁癩子不是凶手,還是出手殺死他們,這確實也不像唐剪該做的事。
不過,你想的也沒錯了,畢竟現在老夫真的就出現在你的麵前了。”陶五壺幽幽接道:“現在,是你問老夫的時候了,老夫不是小氣的人,可以讓你做一個明白鬼。”
陶五壺語氣驕狂,看著唐剪時,眼神已經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唐剪確是有些問題該問問陶五壺的,太多問題。
回到誅仙鎮這些天,唐剪在陶五壺的陰謀裏奔波,如入迷霧,多番涉險,現在看來,簡直就是一直被陶五壺牽著鼻子在走。這其間,有太多迷霧,唐剪都需要陶五壺的回答才能撥散。
可是,唐剪深深吸一口氣,卻偏偏說出了一句讓陶五壺無比意外的話。
唐剪說:“我並沒有什麽想問。”
陶五壺的眼睛登時便瞪成了圓的。
為什麽?!”陶五壺脫口而出,尖聲問道。
唐剪確實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想不明,但他也確實已經不想多問。
這就是他的性格。
——既然真凶已經出來,對他來說,現在的問題就是解決真凶,至於整個陰謀的過程裏,真凶留下了多少迷霧,設計了多少自己想不通的騙局,都已經不重要,知不知道答案,都不會改變結局。
但是,這卻讓陶五壺很不舒服。
是的,唐剪這種消極,讓陶五壺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設計整場陰謀,陶五壺可是花了太多心思的,他那些“靈機巧思”若不能說給最終被他算計了的人聽,便無異於錦衣夜行,讓他豈能甘心?
為什麽——所以,陶五壺要有此問。
因為那些都不重要。”唐剪淡淡地說。
嗬嗬……嗬嗬嗬嗬……”陶五壺目露凶光,一陣冷笑,搖頭晃腦地道:“你倒有三分灑脫。”
不過——”他突又尖聲叫道:“你想不問便不問嗎?老夫偏要說給你聽!”
陶五壺這一聲叫尖利刺耳,迷蒙晨霧似乎都隨之起了一陣波動,小毛子縮在唐剪身後,登時一陣哆嗦。
那麽,還請陶公公先打倒我再說。”唐剪卻隻是麵無表情,冷冷淡淡地攤開一隻手來。
好大膽的小子,氣煞老夫也!”陶五壺被唐剪這樣的態度氣的癲狂,怪叫一聲,對身邊的黑衣人下了命令,“血滴奴,還不給我拿下他來!”
他的命令十分有效,話音未落,“呼”地一下,已經有一道黑影驟然劃過人間。
黑衣人動了,像一道黑色閃電,猛地劃地而進,呼吸之間,就到了唐剪眼前。
唐剪沒有去接,他先護著小毛子抽身而退,把小毛子送出丈餘,然後疾射折返,這才與黑衣人鬥在一處。
陶五壺陰森森站在一邊,但唐剪並不擔心他會趁機突然對小毛子不利,因為如果他想那樣,根本不會將小毛子歸還。
對付唐剪,陶五壺顯然是有絕大的自信的,他之前一次次擄走小毛子,目的也隻不過就是要讓唐剪做他對付巫朗和孫婆婆的刀,顯然從來也沒想過用小毛子對唐剪加以要挾。
所以,唐剪隻將小毛子送出危險範圍,不讓他被自己和黑衣人的戰鬥波及,也便夠了。
黑衣人身法鬼魅,非常符合他的形象,這一點,唐剪剛剛和他鬥在一處,便已發現。
黑衣人像鬼,方方麵麵地像鬼。他的出手飄忽刁鑽,絲毫不依常理,而且很多進攻甚至已經超出人體極限,似乎完全突破了骨骼關節之限製,使出了進攻角度匪夷所思的招式。
唐剪隻與他走了幾招,已經完全判定,他絕對是自己生平未遇的勁敵。同時唐剪也即想到,手下已是如此,那麽即使自己能夠打敗陶五壺這個手下,恐怕也絕對不可能打敗陶五壺這個主人了。
唐剪也是常人,這樣的情況下,他無法對自己和小毛子的結局有半點樂觀,但他卻也不會因為對必敗的預見,就膽怯退縮,他要拚,逆天而拚,要從不可能中,給自己和小毛子拚出一條路來。
所以,黑衣人出手鬼魅,唐剪應對沉著,一時間,兩個人身形交錯,已是打得難解難分。他們都動的極快,獵獵地攪動起一股風來,撩亂晨霧,將他們一起卷在了中間。
小毛子就惶惶不安地在一旁看著,眼神中流露著巨大的恐懼和擔心,整個人抖成了一團。
這時,陶五壺陰笑一聲,忽然陰惻惻地開口了。
不如,老夫就先說說沈秋星是怎麽死的吧。”
唐剪身在激戰中,他這裏,悠悠地強硬給出了“唐剪的迷惑”的答案。
其實很簡單,就是‘蠱蟲’而已,”陶五壺洋洋得意“沈秋星去找你之前,我已在他的身上種下蠱蟲,那蠱蟲聞酒氣而動,從內而外吞噬他的皮肉,便可造成那裂背的效果。”
這卻不是尋常蠱蟲,乃是來自東洋的奇蠱,不但可以傷人,還可麻痹人的五感,普天之下,卻也沒有幾隻。”
唐剪並不想聽,卻擋不住陶五壺的語聲鑽進自己耳中。
好在,唐剪還做得到不為陶五壺的話語分了自己的心。
然後說說馬六如何?”陶五壺接著說道:“馬六被腰斬,所用卻又不同。他不是蠱蟲所噬,蠱蟲沒有那樣的速度,你一定想不到,他其實正是死於老夫的神兵鬼器——血滴子!”
這一點,陶五壺顯然分外得意,一陣尖笑:“唐剪啊唐剪,你絕想不到血滴子竟能腰斬活人吧?哈哈哈,你也絕對想不到,那能夠斬去半個馬六的血滴子現在何處!”
這一點,唐剪也確實想象不到,陶五壺的血滴子雖然陰毒,但那暗器畢竟並不甚大,傳聞之中,不過隻能取人頭顱,如今卻竟能藏於“黑雲”之內,絞去半個活人,實在駭人聽聞。
而陶五壺的後半句,卻讓唐剪的心不禁一動。
黑衣人進攻猶疾,兜轉連環,密如風雨,唐剪接著他,不由便想起了卷走半個馬六那朵“黑雲”。
說起來,沈秋星和馬六死得卻是有些不值,”陶五壺繼續開聲,“隻因那時老夫隻想著通過他們的死,讓你堅信誅仙鎮這一場事,皆是惡鬼所為,使你放棄搗亂,趕緊離開,可惜卻全沒有達到老夫想要的目的,倒更給了孫婆婆那老妖婆可乘之機。”
耳中聽得馬六和沈秋星這般死因,唐剪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波動。
嗬嗬,那麽既然孫婆婆那老妖婆敢趁老夫行事之機,謀求她自己的利益,而你又不肯離開,老夫便索性讓你做老夫的刀,去斬了那老妖婆的頭,這一點老夫雖略有失利,好在總算也拿到了老夫想要的結局。”陶五壺喋喋不休。
激戰之中,一點心思波動,都難免成為對手可乘之機,唐剪的心思一動之時,黑衣人便已敏銳察覺,立刻搶攻疾進,唐剪竟險些接不住他連環幾招。
明白了陶五壺的用意,唐剪趕緊凝神聚意,任陶五壺說些什麽,再不分心。
陶五壺卻有的是閑情逸致,隻是東一下西一下說個不停,看來是到底要亂了唐剪的心。
而他絮絮說了的,卻又皆是唐剪縱然發問,也不會問到的事情。唐剪若問,也就隻會問問,身為冤殺林遲英事件中人,他陶五壺為何要掀起這場屠殺,可這一點,他卻偏偏不說。
是了是了,還有那杜商被摘了頭顱,這可是老夫得意之作。唐剪啊唐剪,不如現在就讓你來猜上一猜,老夫是怎麽做到同時摘了他的頭顱和擄了那小崽子,而全不被你發覺的?”
罷了罷了,想來以你之智,也是難以想明,老夫便說給你聽聽。”
其實,那隻是因為杜商的頭,本就是你一意護著這小妖崽子割走的,他在你身後割頭離開,你被丁癩子所引,又如何能夠發覺?”
陶五壺的聲音如石劃鐵,再出驚人之語,唐剪縱使全力凝神,聽到這句,到底還是不免心中一震。
聽菊莊中,你已見識過老夫迷魂之力。老夫發功之時,你且難逃,老夫要迷這小崽子的魂,豈非易如反掌?所以,老夫要取杜商人頭之時,就已經算計好以他為刀,這也是老夫叫那杜商請你護他的根本原因!”
唐剪不想相信陶五壺的話,但內心卻已先相信了他。當時杜商反常地認定了他,他一直深覺奇怪,此時才知,杜商竟是聽了陶五壺的安排;他又如何能想到,那一夜,割走了杜商的頭的,竟是小毛子這把刀!
這一下,陶五壺準確地打中了唐剪心防的破綻,唐剪的心一震再震,眼看著,手上到底也便跟著亂了一亂。
高手過招,豈容得唐剪半點錯亂,黑衣人立刻抓住了唐剪那一亂,人如幽魂離體,竟忽然化作上下兩截虛影,一閃欺進唐剪手足之間。但見黑雲陡現,寒光一閃,黑衣人身上黑衣蓬然張開,竟整個罩住了自身和唐剪,繼而上下兩截虛影皆起刀光,旋轉著,忽然就到了唐剪腰腹之間!
——黑雲,閃電!
上一次,唐剪隻看到了黑雲,這一次,身在黑雲之中,唐剪看到了黑雲之間的閃電。
血滴子,腰斬活人……
現在,唐剪終於知道了陶五壺的血滴子為何竟能腰斬活人,也終於知道了血滴子現在何處——原來,這鬼魅般的黑衣人,竟就是陶五壺的人形鬼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