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字數:8299 加入書籤
餘正霖聽到最後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有這麽能幹的老娘,他真是何愁不孤獨終老啊!
他忍不住道:“娘說的這都是什麽話,但凡有些誌氣的人家, 哪有願意把姑娘給人為妾的, 更何況沈姑娘前程正好, 定然不會自甘墮落。”
這話餘二夫人可不愛聽, 笑意淡了幾分:“咱們家的地位在這裏擺著,你又是這樣的人才品貌, 給你為妾叫自甘墮落?你可真有出息啊!”
餘二夫人仍自以為是為了他好, 他氣的額頭青筋亂冒,聽到最後連禮也沒行,一扭身直接走了, 倒把餘二夫人氣了個夠嗆。
餘二夫人氣了一回,仍舊信心滿滿地在家裏等著沈家那邊的信兒,沒想到回信沒等著, 寧夫人倒是先過來了。
寧夫人從寧長詠死後就改稱為餘氏,也被另搬地方,仍舊在胡同裏和沈家做著鄰居, 沈家母女三人都是正派人,她也樂得往來,兩邊情分亦好。
哪裏想到她前日帶了東西去沈家做客, 張氏一改往日的熱情周到, 見到她就有些淡淡的, 她心裏覺得不對, 問了之後才知道原委,簡直是哭笑不得,第二天收拾收拾就回本家來了。
餘二夫人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不可捉摸的迷之自信,見到餘氏過來還以為她是來遞話的,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你難得回來一趟,可是為了沈家的事兒?”
餘氏在她麵前是晚輩,先見過禮,笑一笑道:“我來瞧瞧堂嬸。”
她本來還琢磨著怎麽讓餘二夫人打消這個念頭,好不傷及兩邊情分,沒想到餘二夫人就已經遣退了周遭下人,扶了扶鬢邊的金釵,笑問道:“我知道你消息靈通,又和沈家離得近,想必是來傳話的吧?“
餘氏見她一臉喜氣就覺著頭疼,低頭想了想,委婉道:“不瞞您說,亡夫也對沈姑娘動過心思,想要求她為妾的,被沈家人直言拒了,他們家的姑娘怕是...”
餘二夫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端著茶盞子喝了口才道:“阿攸你可別怪嬸娘說話直,你亡夫縱然腰纏萬貫,也隻是個商賈,又慣是個貪花好色的,沈家自不放心把姑娘交給他。”
言下之意是,他兒子有錢有勢又是正經的豪門公子,長的俊不說人品還好,沈家人隻要不是瞎子肯定願意才是。
餘氏都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被堵的順了會兒氣才找回語言功能,正欲開口,就見餘二夫人的大丫鬟急匆匆跑過來,急聲道:“二夫人,大老爺大夫人和二老爺請您去前廳一趟!”
餘二夫人一怔:“大哥大嫂和老爺叫我去前廳做什麽?”
大丫鬟為難地看了眼餘氏,餘氏知趣地先告辭了,她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國師那邊一大早就把咱們家這些日子往他那邊送的禮物退了回來,還說貴府的禮物他要不起,不過來了兩趟,差點讓他搭上一個徒弟,還說咱們以後不管有事沒事,都不要上承國公的府門了。”
其實論世俗地位,餘家和承恩公府倒不好說哪個高哪個低,但他們這一身溝通鬼神的本事,就連宮裏都要敬上三分,更別說餘家了!
餘二夫人萬萬沒想到為著這個會惹得國師大怒,想到家裏最近連連出的邪門事兒,要是沒有了國師幫忙...她想到得罪淡長風的後果,煞白了一張臉,呻.吟一聲,扶著額頭差點沒暈厥過去。
大丫鬟對家主的命令不敢違拗,半扶半拉著把她帶到了前廳,兩口子的一頓好罵自然免不了。
餘大爺簡直要給氣死,按說他身為大伯不大好去弟妹麵前訓斥,但這時候也顧不得了,怒聲道:“你究竟是怎麽想的?竟讓國師愛徒來咱們家為妾,妾是個什麽身份你不知道?!不過比奴婢說的好聽些罷了,不管這事兒成與不成,隻要傳出去一星半點,你都是照著國師的臉打,你好大的能耐啊!“
長兄如父,餘二夫人不敢辯駁,輕聲有氣無力地解釋道:“弟媳是看霖兒對那沈姑娘著實喜歡,況我也不會刻薄待她...”
餘大爺氣道:“他喜歡天上的星星你怎麽不摘下來?國師是何等人物,他的徒弟能到咱們府上來為奴為婢!你簡直不知所謂!況且清樂上回出事兒,還不是國師盡心幫著救回來的,家裏清明一世,竟出了你這麽個以怨報德的蠢笨之人!”
餘二夫人兩口被罵的麵紅過耳,餘大爺越想越是搓火,直接罰兩人去跪了宗祠,餘二夫人一輩子的體麵算是被剝了大半。
餘大爺不敢耽擱,罰完人又備上厚禮,親自到承恩公府請罪來了。
在承恩公府做早課的沈喬當然不知道這些,聽見餘家人又來了,咋舌道:“不會是餘家又出事了吧?”
淡長風一聽便知道怎麽回事,想到餘家鬧出的糟心事,蹙了蹙眉:“不見。”
沈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這些日子一直在公府裏修煉聽課,當然不知道餘二夫人作出的鬧劇,不過也知道淡長風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所以並沒有多問,捏著朱砂筆緩緩落下最後一筆。
淡長風取來瞧了瞧,頷首:“不錯。”
沈喬轉向他道:“都是您教導的好,還有...師傅,我想請兩天假。”
淡長風唇角掖了掖,忍住心裏的不悅,淡淡問道:“你請假做什麽?”
沈喬道:“好些日子沒回家了,我想回家去一趟,看看娘和姐姐。”
這話是正理,就是淡長風也阻攔不得,隻得道:“我叫上山幫你備車。”
她正想說不用,他就已經轉身去吩咐人去了,她也隻好回屋收拾了幾件衣服準備拿回去換洗,沒想到才出了公府的大門,就看見他在馬車裏等著,她疑道:“師傅?”
兩人中間纏著的捆妖索已經解開,他也沒必要時時跟著她了。
淡長風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進來,又接過她手裏的包袱:“為師送你一程。”
沈喬再沒多問,哦了聲爬上了馬車。
沒想到淡長風的一程竟然是一程到底,等馬車走了大半,已經快到沈家的時候,他還沒叫停馬車,沈喬費解地看向他,問道:“師傅不回去?”
他微閉的眼緩緩睜開:“這才多遠,你急什麽?”
沈喬無語,撚了粒山楂默默地堵住自己的嘴。
等馬車緩緩駛進胡同裏,沈喬叫停道:“等等,我先去店裏看看。”她又轉向淡長風:“師傅?”
淡長風嗯了聲,一抖廣袖下了馬車:“好容易來你家一趟,你不打算請為師在你家小住幾日?”
沈喬:“...” 師傅的臉皮也是宗師級的啊!
她靜默了片刻,才決定略過這一話題,直接跟他並肩到了往街口的沈家小店走,沒想到還沒離近,就聽到陣陣喧鬧的人聲傳來,男女老少把沈家小店圍了個水泄不通。
她還以為店裏出了什麽事兒,正要扒開人群問問情況,就見張氏滿臉喜意地走了出來,向眾人團福一禮:“對不住諸位了,今兒個早上的包子饅頭稀飯全都賣完了,中午才有小菜買,還請諸位中午來捧場。”
眾人頗是失望地轉身要走,不知道哪個人眼睛尖,一轉眼看見了沈喬,叫了聲:“沈小仙姑來了!”然後人群呼啦啦一擁而上,把沈喬團團圍住了。
還是淡長風比較有先見之明,一下馬車就扣了個鬥笠在頭上。
沈喬還沒來得及反應,眾人就七嘴八舌地道:“仙姑,我家的馬車丟了,您幫著算算看在哪兒成不成?”
小仙兒,我家那死鬼又沒人影了,您幫我算算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沈喬被嗡嗡嗡吵得頭疼,淡長風倒是饒有興致地道:“反正左右無事,給他們算幾卦也沒什麽。”
沈喬驚了,立刻拉住他的手道:“師傅冷靜啊!他們都是好人!”
淡長風:“...”
還是張氏見門口堵的水泄不通,閨女連門都進不來,讓夥計疏散了左右人群兩人才得以進門。
她進店之後先四下打量一圈,見店麵擴了一倍不止,桌椅板凳也增加了好些:“娘,最近生意挺好的啊。”
張氏先對著淡長風行了一禮,聽她問完笑的合不攏嘴:“這還是托了你的福,附近都聽說沈家出了個小神仙,所以想來嚐嚐神仙她娘做飯究竟是個什麽味兒的,來的人多生意自然就好了,我還打算把隔壁的鋪子也盤下來呢。”
她說完又嗔道:“你師傅要來你也不告訴我一聲,我這裏忙忙碌碌一早上,什麽都沒準備。”
淡長風頷首:“太太客氣了。”
張氏笑著擺了擺手,出於她這個年紀的八卦心裏,她還忍不住往淡長風身上打量幾眼,見他披一件玉青色的披風,上麵繡著鬆針青蘿等物,裏麵一身簡單的素麵直綴,隻袖口處繡了隱約山水,將人襯的越發頎長挺拔,風流道不盡,真真是神仙人物,以後不知要何等樣女子才能配得上了。
她邊想些有的沒的邊到廚下做飯去了。
等她走之後,淡長風忽然偏頭問了沈喬一句:“我方才可有禮數不周的地方?”
沈喬被他問的愣了會兒才道:“額...沒有。”
她回答完又忍不住看了看日頭,今兒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啊,他在皇上麵前都是敷衍隨意的一副樣子,今天竟然講究起禮數來了。
時間倉促,張氏也沒功夫準備什麽好菜,隻做了一大一小兩碗炸醬麵端上來,負責端麵的是店裏的掌櫃李娘子,原是位老秀才的女兒,認得字看得賬,為人又勤懇本分,張氏這才放心讓她做掌櫃的,後又覺得她辦事實在是認真負責,已經先後給她漲了幾次月錢了。
李娘子生的細瘦溫柔,把兩碗麵放在兩人跟前,輕聲道:“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喬見她一截袖管滑下,露出寸許長的一道觸目驚心傷疤來,她皺了皺眉,正好張氏忙活完廚下的事兒過來陪閨女說話,她拉著張氏坐下:“娘快別忙活了,先歇歇吧。”
張氏應了,她瞧了眼李娘子,蹙眉問道:“掌櫃的身上的傷...又是她相公打的?”
李娘子人雖好,可惜命卻不好,沒遇著良人,她那相公整日喝酒賭錢把家底都揮霍一空不說,還逼著問她要錢,手頭無錢就是一頓毒打,動輒還懷疑她在外麵背夫偷漢。
張氏提起她相公就一臉嫌惡:“她那死鬼相公一個月前喝醉酒不慎摔死了,這傷她說是她不小心弄的。”
沈喬挑了挑眉,倒是淡長風說了句:“陰氣纏身。”就再無後話了。
張氏聽不太懂,催促道:“你們快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兩碗濃油赤醬的炸醬麵上蓋了切的細細的黃瓜絲,看著便讓人食指大動,沈喬正要開動,卻見淡長風盯著那厚厚一層肉醬沫皺眉,她還以為他是不會吃,取了幹淨筷子幫他拌整齊了才把碗推過去:“師傅嚐嚐。”
淡長風又看著那碗拌好的麵出神,有時候覺著喜歡小徒弟喜歡的莫名其妙,現在看來也不是沒根沒底,像她這樣待人以誠的,又有誰能拒絕的了呢?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張氏見沈喬吃的差不多,便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娘有點事兒要問你。”
沈喬點了點頭湊過去,淡長風麵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在桌子底下掐了個順風耳的訣,偷聽,沒想到聽著聽著臉就黑了。
張氏低聲問道:“你過了年就十八了,沒想過為自己打算打算?”
沈喬問道:“打算什麽?我現在不是挺好的。”
張氏戳了她一指頭:“傻丫頭,終身大事啊。”
張氏原來也老提這個話頭,沈喬隻當耳旁風就過去了,如今聽起來莫名有些煩躁,轉而問道:“我現在學的好好的,娘怎麽想起說這個了?”
張氏聽她問起,臉不覺一沉,又歎了聲道:“娘也不瞞著你了,前幾天餘家來人探口風,說有意讓你給餘家少爺,就是上回來寧家幫打官司的那個餘正霖為妾...”
沈喬對餘正霖喜惡平平,聽張氏說完麵色也隻是淡淡的,就聽她繼續道:“我自是拒了,可今天拒了個餘正霖,明天沒準要來個張正霖,趙正霖,我想著幹脆把你親事早些訂下,好絕了那些不著調的心思!”
淡長風聽完臉色黑如鍋底。
沈喬想了想,搖頭道:“您也太緊了些,總不能因噎廢食,為了躲避麻煩事兒,我就隨隨便便找個人嫁出去。”
他聽沈喬說完臉色才稍稍回轉。
張氏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疊畫紙,麵有得色:“你當你娘是幹什麽呢?能這麽輕易地就把你終身大事交付出去,這上麵的每一個人我都寫好了品行來曆家世,都是我親自看過,打聽過的,別的不說,人品相貌絕對沒問題。”
女人對做媒的事兒一向有無窮精力,她先指了頭一張,上麵畫著一位穿儒衫的少年,眉清目秀:“這位是郭秀才,去年就中了秀才,聽說名次還不錯,就是家境差了些,喏,那位是撐舉人,家世學問都好,就是年紀大了些,不過也隻比你大了四五歲...”
淡長風放下筷子斜斜看了眼,秀才骨瘦如柴,舉人圓頭圓腦,小徒弟她娘的眼神可真不怎麽樣。
沈喬聽的腦仁疼,打斷張氏道:“您在這兒說的痛快,別人還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咱們呢。”
她鄙夷地看了小女兒一眼:“咱們也不是那等稀圖富貴的,你這樣的相貌才幹,哪裏有人會不喜歡?找個門當戶對的一點都不難,就看你肯不肯了。“
沈喬隻覺得頭都大了一圈,淡長風不動聲色地往這邊瞥了一眼,強壓住心底的不悅,淡然道:“女大當嫁固然不假,但她學藝未精,還是先安心修習幾年再說吧。”
張氏聽他突然開口,便知道他是聽見方才母女倆說話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她師傅,說的話隻有為她好的,我也想著多留女兒幾年,沒想讓她這就嫁了,隻是想讓她先見見麵,看看有沒有合意的,若是有,能把親事訂下那就再好不過了,若是沒有,也可以先觀望著。”
淡長風抿了抿唇,差點說一句她人我已經訂了旁人就別想了。
張氏見他麵色淡漠,正不解其意,還欲在解釋幾句,就見廚下的一個小夥計急匆匆跑進來,喘著道:“東家,咱們後廚鬧鬼了,您快瞧瞧去!”
張氏啊了聲,和沈喬齊聲問道:“怎麽回事兒?”
小夥計驚慌道:“也不知怎麽的,後廚才殺死的魚忽然在案板上跳了起來,還有才下鍋的雞也是,光溜溜地就跑了出來,還有桌上的菜刀,也不聽使喚似的,突然就亂飛起來見著人就亂砍,咱們王大廚的手差點給砍斷了!”
張氏嚇了一跳,連忙給錢讓人扶著李大廚先去看大夫,沈喬立刻往後廚走:“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