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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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晚照沒問原委就重重把椅子扶手一拍, 怒道:“簡直荒唐!”

    管事麵有為難地看向沈喬,她皺起眉:“我昨日是把那孔三教訓了一頓,但是我自己下的手我自己知道, 斷斷不至於死人, 孔三真的死了?”

    她心裏雖然極厭惡這人的紈絝習氣, 但到底沒有到想讓他死的地步。

    最後一句是問管事的, 管事歎了口氣道:“小的也不知道,屍首在棺材裏安置著呢, 到底是孔家的嫡子, 又不是尋常的庶子或者旁支子弟,想來不會拿這個攀誣咱們家的。“

    沈晚照和沈喬對視一眼,齊齊起身道:“也不能由著他們這麽鬧, 先出去看看再說。”

    兩人抬步往外走,沈晚照對她十分信任,想到昨日孔三那副德行, 更是止不住皺眉道:“指不定就是他那紈絝脾性惹上了什麽仇家被人害死,倒怨到你頭上了。”

    沈喬未置一詞,等繞過影壁出了侯府大門, 喧天的喪樂更是差點把兩人震了個跟頭。

    孔侍郎和孔夫人眼圈泛紅,眼裏泛著狼一樣的凶光,正牢牢地盯著侯府大門。

    兩人見著姐妹倆出來, 孔侍郎尚且能克製一二, 孔夫人卻已經忍不住向前衝了幾步, 揚起手就要給沈喬一巴掌:“歹毒的賤.人!我兒不過與你玩笑幾句, 你竟這麽殘害了他!“

    她雖不認得沈喬,但卻認識沈晚照,另一個必是害死她寶貝兒子的賤人無疑了。

    得,聽孔夫人這話就知道孔三那一身的習氣是怎麽給慣出來的。沈喬皺了皺眉,自不會讓她打到,側身避開了,冷冷地把她推開:“空口無憑,你可有證據?”

    孔夫人自持身份,雖然此時傷心欲絕,但也不能真就在錦川侯府門前撒潑追打,隻得直直地盯著沈喬,咬緊後槽牙恨聲道:“我兒子見過你之後就是讓人給抬著回來的,不是你害的他還有誰?!”

    沈喬比她淡定多了,平淡道:“我記著昨日下午見到他的時候,他身邊還有護衛和侍從,你可問過他身邊的幾個護衛?”

    哪裏想到提起這話孔夫人情緒更為激動,伸手又想打人,聲音尖利微顫:“護衛?!幾個護衛都被你殺了滅口,你竟有臉問護衛?!我兒的屍體都是今兒早上被衙門的人抬回來的!”

    沈喬聽她這麽說,不由得往棺材裏瞧了一眼,正好這時候風掀起斂布一腳,從她這邊隻能看見孔三的左邊耳朵,眼睛和鼻子竟被人割去了,麵上隻剩下幾個滲人的瘡疤,這般死相,也難怪孔家人喪失理智地要為兒子討說法了。

    她想起什麽似的,不由低頭麵露思忖,正好一陣微風吹來,孔三的屍首上不但沒有腐臭的味道,反而隱隱有股鬆香,她怔了怔。

    沈晚照在一邊接口道:“夫人這話簡直不著邊際,我堂姐不過一個弱女子,哪有本事殺了你兒子之後,再殺了你們府上的護衛,簡直是天方夜譚!”

    孔夫人毫不示弱,聲音尖利:“別以為我不知道,她現下正跟著國師學法術,誰知道學了哪些歪門邪道用來害人!”

    沈晚照冷笑道:“原來被太.祖親封的國師,親賜的教門,到了夫人這裏竟成了歪門邪道,夫人這是對國師不滿啊,還是對太.祖皇帝不滿?”

    孔夫人被堵的沒話說,還是一邊的孔侍郎微微挺直了身子,聲音沙啞地開了口:“老夫不欲與夫人做口舌之爭,更不想因為此事兒壞了兩家的交情,還請你把罪魁交出來,交由我孔家處置!”

    他說完麵色陰鷙地看了沈喬一眼。

    瞧孔家這幅不依不饒的模樣,沈晚照都萬萬不會把沈喬交出去的,孔家這模樣就是奔著要她的命來的,倘若沈家真不管此事,依這家人的品性,就算讓錯殺沈喬之後查出她是冤枉的,孔家也多半會兒輕描淡寫地沒過去。

    她冷聲道:“此事尚未弄清,我們家的人你說要就要,真當我沈家是泥捏的不成?!況你也說了,她是國師的親傳弟子,難道你們連國師也一並不放在眼裏?!”

    就是知道她是國師的寶貝徒弟,孔家才要快刀斬亂麻,直接到沈家門口堵人來。

    孔夫人厲聲道:“我兒昨日最後見的一個人就是她,不是她還能是誰?!”

    沈晚照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點,語帶嫌惡道:“令郎是個什麽德行夫人還不清楚嗎?子不教父之過,要我說,今日令郎之色,你們家該捫心自問才是,而不是一大早去堵在別人家門口問別人要說法!就算要查案也有錦衣衛和刑部,你要人要到我沈家來是哪門子道理!”

    沈喬細細地嗅著孔三身上發出的氣味,一直沒開口說話。

    孔夫人被她這一連串堵得差點沒厥過去,孔侍郎倒是個行動派,使了個眼色,幹脆直接讓家中護衛動手搶人。

    沈喬回過神來,正欲動手,就見幾個已經衝上來的護衛被什麽東西撞了似的,唰的一下就飛了出去,其他的孔府護衛像是空中搖擺的樹葉,挨個飄了出去,人群自然而然地讓出一條道兒來。

    淡長風披風上的山水紋路在晨風中微微拂動,神態從容地從兩邊人讓出的道兒來走了進來,看也不看孔家兩口子一眼,低頭問沈喬:“有人欺負你了?”

    沈喬自打那晚之後再見到他,心頭一陣熱流充盈沸騰起來,陡然生出一股極怪異的感覺,不過此時也不是想些有的沒的時候,聞言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差點就給人拉走了。”

    孔侍郎見國師過來,知道今日怕是沒這麽容易把沈喬帶走了,不由得心頭大恨,忍了又忍,還是出言道:“縱然您是國師,但是令徒害死了我兒子,總得給個說法吧!”

    語調裏的怒意雖還在,但話已經不自覺軟了幾分。

    淡長風目光終於落在他身上:“你要說法?”

    他勾頭往人群外看了眼:“帶進來吧。”

    人群又讓開一遍,這回進來的竟然是餘正霖,身後還跟著一個油頭粉麵卻神情畏縮的公子哥兒,餘正霖還是一副瀟灑公子的模樣,先看了沈喬一眼,見她麵有疑惑地看著自己,心頭不禁一熱。

    他對著孔家兩口子微微一笑:“這位是令公子的至交好友,兩位想必是認得的吧,不如就聽聽他的說法,看令公子昨日到底做了什麽。”

    公子哥兒一見孔家兩口子便賠笑道:“伯父伯母。”

    孔侍郎和孔夫人對視一眼,原本剩下不多的理智終於找回了點,就聽他幹笑道:“昨天下午從韓府出來,孔三本想和我去秋月樓找幾個姑娘樂嗬樂嗬,沒想到我樂嗬完了他才過來,一問竟然是...和沈姑娘說話,不慎被沈姑娘打了,我也沒多想,取笑了他幾句,正好這時候我家裏派人來叫我,我就沒法陪他一起玩,隻得先回來了,後來他好像去河上的畫舫找樂子了。”

    淡長風漫不經心地瞧了麵色發白的孔家兩口子一眼,餘正霖道:“令郎在見著沈姑娘之後還見了別人,要是他是被沈姑娘殺的,難道他見到的是鬼?”

    孔夫人聲音發顫:“沒準是她之後過去,殺了我兒...”

    沈喬打斷道:“我之後就去了城南李太醫的醫館,不光是李太醫,正道上想必不少人都看見我了,我怎麽分.身殺的你兒子?”

    孔夫人已經知道自己冤枉了人,不過她這人就這樣,知道自己錯怪了好人也不願意向個平頭百姓道歉。

    孔侍郎就能屈能伸地多了,立刻堆上滿麵歉然悲痛,顫著身子彎腰行禮:“是我陡然承受喪子之痛,這才亂了方寸,竟到侯府府門前鬧事,還請夫人和沈姑娘見諒,我改日一定奉上厚禮,負荊請罪,如今,如今...如今還是讓我把我兒的屍身安置妥當吧。”

    這悲情牌打的好,但在場沒一個人同情他的,倘若沈喬方才真被他帶走了,你看他還會不會是這副嘴臉?如今不過是情勢弱於人罷了。

    餘正霖淡淡道:“國師已經命人通知了北鎮撫司,大人有話還是去跟錦衣衛說吧。”

    孔侍郎麵色一白,孔夫人神情委頓,這兩人雖中年喪子,可方才那副不講理的模樣實在讓人同情不起來,何況還教出一個那樣的兒子,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沈喬看著身邊的淡長風,低聲歉然道:“又勞動師父了,這次多虧您幫忙。”

    淡長風不言語,又見扯皮扯的差不多了,直接把沈喬帶到一處影壁後麵,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咬著牙道:“你就這麽一走了之了?今日要不是我過來,你是不是準備就不回去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沈喬聽到前麵的除了尷尬還是尷尬,聽到最後一句格外鬱悶起來:“師父既還記得我是您弟子,怎麽會...”

    他嘴角已經沉了下去,她見勢不好,調轉了個無關的話題:“額...您怎麽一大早就趕來了?餘公子怎麽也過來了?”

    這話題也沒有讓淡長風高興到哪裏去,沉著臉道:“聽見你出事兒我就直接趕了過來,餘正霖是不知道從哪裏聽了消息冒出來的。”

    沈喬哦了聲,兩人又是長久無話,他堅持地把話題繞回去:“你跑什麽?”

    沈喬想了想,還是決定用舉例法闡述這件事兒:“假如您有個師傅處處待您極好,但是忽然有一天對您他對您其實是男女之情,您會怎麽辦?”

    沒想到淡長風聽完臉色登時黑如鍋底:“我師父是我伯父。”

    沈喬:“...”

    他說完又冷聲道:“反正不會一走了之,要是遇見我這麽年輕有為身手不凡的,聽說他喜歡我,自然立刻就答應嫁給他。”

    沈喬:“...”

    她無奈道:“師父。”

    他其實也後悔那晚上喝了酒有些魯莽了,但卻不後悔說了那些話,隻是期待她的回應,既焦灼又忐忑,沒想到這沒良心的卻一走了之,他甚至有種想把她抓回來關著,廢了她的修為,讓她一輩子都走不脫的衝動。

    他一手攥著她手腕,脈搏在她指尖跳動著,他低頭直視她的眼睛:“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沈喬心頭一動,理了理思緒,正要說話,就聽不遠處一道輕喚:“堂姐?”

    她聽出是沈晚照的聲音,忙推開淡長風,理了理衣衫繞出影壁:“阿晚。”

    沈晚照目光在她和淡長風之間遊移,閃爍不斷,等淡長風已經有不耐煩之色她才定住目光,幹咳一聲道:“孔家的人已經被錦衣衛帶走了,錦衣衛那邊也會徹查此事的。”

    天地良心,真的不是她有意想打斷兩人的甜蜜(她猜的)時刻,隻是她這堂姐是個一根筋,堅持把國師當師長長輩看,她對國師可能並非無意,卻一時之間轉不過來彎,要是逼得太緊了就怕她鑽牛角尖。

    沈喬點了點頭,沈晚照小心問道:“你是再住幾日,還是要回...”

    淡長風已經替沈喬作答了:“自然是要回去了。”

    沈晚照隻看著沈喬,她思忖片刻才點了點頭:“回去。”

    事兒總是要解決的,老躲著也不是個事兒。

    沈晚照隻好默默地在心裏給沈喬點了根蠟:“我命人幫你收拾東西去了。”

    她剛走了沒兩步,又扭過頭問道:“對了,那位餘公子還在外麵等著呢,你要不要去道謝?”

    沈喬對餘正霖喜惡平平,不過上回餘家要來納妾的事兒讓她著實不痛快,但他如今又熱心來救人,她那點不痛快也跟著散了,點頭道:“先出去再說。”

    淡長風跟她異口同聲:“讓他走。”

    沈晚照深深地為兩人的默契程度擔憂起來...

    好說歹說兩人終於出了侯府的大門,餘正霖果然在門口等著,一見著沈喬先含笑問道:“沈姑娘無礙吧?”

    沈喬認真道謝:“多謝餘公子,我並沒有事。”

    餘正霖還想再為上回他娘幹的蠢事兒道歉,淡長風就已經三言兩語把他打發滾蛋,拉著沈喬上了馬車,至此又剩了師徒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