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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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政倒真沒怎麽看過農書, “雖不通,但齊民要術, 農政全書我也大概是翻過的, 上麵哪裏有你說的這些。”

    “好沒道理, 也不害臊,天下間有多少書竟是你全見過的了?”王桂枝上輩子在某七頻道天天能看到各種致富經,什麽養殖技術做飯、閑的時候她沒看過。

    那倒也是, 賈政見她信誓旦旦,他年少時好些正經書也是不耐煩看的,“原來你在家裏, 竟看得是這些書。”想來她年輕的時候也與他一樣, 都怕看那些大部頭,他唇邊帶笑,吃著茶道, “你怎麽沒看看牡丹亭,西廂記、□□?”夫人肚子裏竟收著這些。

    “我怎麽沒看?”王桂枝話都說了,才悟到又被他給誆了,“呸,你們看的淫詞豔賦還少嘛。唐伯虎還畫過春宮圖呢……要我說, 這些書堂堂正正得讓大人引著看了,仔細分解了裏麵的不通之處才更好, 不然哪裏有少年們不思艾, 他們好奇心起, 怕更是要自己私底下偷偷得看呢。”

    賈政一想倒也真是, 偷偷摸摸移了性情,還真不若她說的那樣,“你怎麽就愛上農書了,那些你們女兒家也會有興趣嗎?”她也不早說,怪不得以前總說不到一塊兒。

    “那倒不是。”王桂枝見賈政倒受了她的歪理,也高興,“我可是為著吃才願意去看的。”

    “噢?這跟吃有什麽關係?”賈政不解。

    王桂枝笑著拿手指刮臉羞他,“好你個當官的,居然不通,凡是吃的,哪一樣不是從地裏冒出來的,你沒嚐過魚生魚炙魚膾,還是沒吃過燉肉火腿鹹幹,就是你如今手裏捧著的茶,難道不是受了雨露陽光才長成,由著農民茶夫們采摘下來炮製的?”

    “民生在勤,勤則不匱。宴安自逸,歲暮奚冀!儋石不儲,饑寒交至。顧爾儔列,能不懷愧!”賈政歎著,“夫人何不細同我講講這什麽,桑基漁塘?”

    “好啊,其實這事說破了沒什麽,不過就是因地適宜,將低窪的土地挖深為塘,養魚;將泥土堆砌在魚塘四周成為塘基,種上桑樹,又可減輕水患。若是一大片,就設成蜈蚣形群壕或並列式渠形……”王桂枝將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說了,“曾經有擅農的農民,還在水麵養鴨,旁邊喂雞育豬,周邊還可零散種些菜,一年到頭雖說得不停忙碌,除了鹽醬,完成自給自足,也可算得上是豐衣足食了。”

    賈政一一記下,原隻打算買水田的念頭漸改,“那若是石頭灘的荒地呢?”

    再多說隻怕就要穿幫,王桂枝支吾過去,“我哪裏記得了那麽多,你隻管把那些農書多翻翻才是。”

    “是了,那我先出去一趟。”賈政在工部荒廢已久,突然王桂枝一說,竟引起他老大的興致,便匆匆打馬出去,直奔書局。

    等一行人上船金陵,賈政便多了一個書箱子,裏麵不但有諸多農書,還有牡丹亭等雜書,在船上他親自領著賈珍賈珠看書,將裏麵一些有違聖禮道德的分講了,“以後看這些,不許偷偷摸摸的,男子漢需得頂天立地。你們漸大了,這些事合也應該知道。但不可偏了正道,正經還是要多看四書五經才是。”

    那些書賈珍早看過了,隻是沒想到古板的榮府二叔竟親領著把這些書給他看,再看一次倒也有意思。賈珠倒頭一回接觸,鬧了個麵紅耳赤,一想到什麽多情丫頭之類,不由想到他自己身邊的丫頭,不禁感歎萬分,“原來她們竟是這樣想的。”

    賈政冷麵刺道,“那你是自己在想,有真想知道女人是怎麽想的,你直管去問你的妻子去。”

    “是。”正好一桶冰水罩頭而下,賈珠什麽歪心思也沒了。

    *

    賈政領著賈珍賈珠一走,寧榮兩府都沉靜起來。

    賈敬為求心靜,在府裏念經吃齋,府中內務托給李夫人暫且打理,還點了焦大主管夜裏查門巡視。焦大自上回被起用,此回又被主子托了事,越發打起精神來,每日裏謹慎小心,別說寧國府不敢再有夜裏悄著起局做賭吃酒的,就是榮國府被他撞見一回,三四個老婆子老嬤嬤被他毫不講情麵得綁起來,罵個死臭。

    “哼,你們這些黑了心肝的老貨,敢在焦大麵前說什麽體麵。別說你們這些王八羔子,就是在主子麵前,我焦大也能挺腰子。當初不是我焦大,哼,老太太老爺們尚沒這樣放肆,你們倒敢充什麽二主子!”

    賈母聽賈赦一說,更是生氣,直接恨聲道,“把這些婆子連同她家裏人全部都給我攆出去,我們賈家可用不起這樣的奴才。”

    她對著站起來的李夫人跟王桂枝細道,“你們都還不知道這裏麵的利害,他們自為耍錢是常事,就會起爭端,一時爭鬥相打是一出,再來夜裏既賭錢,就難說不吃酒,接著就免不得門戶任意開鎖,尋張覓李的,別說夜靜人稀,引奸引盜藏賊,就是府裏有些人也保不準偷偷得私相授受。此風絕不可長!”

    聖上猛然回到京都,卻不曾召見臣工,賈赦以往都可在街邊跪迎聖駕……

    眼下這時候,都給她規規矩矩,“不論哪個都不許求情,此事斷不能輕恕。再有敢的,先打二十板子,再攆出去。隱情不告者,一經查出,全家發賣!”

    見賈母如此生氣,李夫人忙命人傳了總理家事的媳婦們當麵申飭了一頓,又緊盯著她們傳齊人盤查,弄個水落石出。夜裏便乘著馬車四下落匙驗看,再有家中本有的大小雜物,累得她連藥都吃不出苦味,本來好轉的收斂住的下帶,竟又開始瀝瀝不止。奶娘心急如焚,連勸了她好幾日,李夫人隻想再撐兩日,等聖上到底如何發落李家。

    奶娘馮氏跪在王桂枝麵前,“求二太太勸勸我家太太,之前的藥已是不管用了,定得再請大夫回來細看才是。”

    王桂枝此時添了些孕吐反應,聽了這話也趕緊讓人去請王太醫,“身子要緊,你們怎麽不多勸勸!”這幾日在賈母那裏請安,也沒見她臉色不好呀,是了,臉色過於潮紅,也是不正常的。

    “去把你們太太拉來,不管是什麽事兒,都讓她先擱下。”王桂枝站起來想打起精神,到底覺得難受,如梗在喉,卻又吐不出來什麽,這個磨人精,竟在娘胎裏就開始折騰她了。

    彩雲捧著酸杏讓她,王桂枝搖了搖頭,眼下她什麽都不想吃。

    李夫人過來,見王桂枝自己坐在椅子上,不由笑道,“這是怎麽了?”

    “哼,你最近幹了什麽事兒,答應我的話,好好的就全忘了!”王桂枝最厭自己不珍重的人,“什麽了不起的事,就讓你忙得連自己身子都顧不上了?”

    “真是方方麵麵都是事,東府那邊,咱家裏,還有我……”

    “噯喲喲,那可真是不得了,赦大太太逞強威風!”王桂枝拿白眼飛她,拿帕子沾了點茶水把她臉上的脂粉都擦了,“你自己對著鏡子瞧瞧,你的眼睛都嘔成什麽樣了!”

    李夫人接過被摔在懷裏的硬木嵌翠菊花紋把鏡,鏡裏的人沒了脂胭打扮,眼眉都搭拉著,臉黃得泛紅,皮都是鬆垮的,她心裏一驚,鏡子都讓她倒翻蓋上。

    “還不想看,到時候命都沒了,一把枯骨,可憐璉哥兒那個好孩子,才說給他娘戴花呢。”王桂枝也覺著累,但她就不是個愛爭權的,也不明白為什麽要為了一點麵子辛苦自己。“家裏人多,事豈能不多,你要是事事都上心,你還覺著不夠累?爭那個有什麽意思,你自己身子才最重要,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李夫人忙拉住她的手討饒,“好妹妹,都是我的錯,我一定好好吃藥,將息……”

    “我們家太太在不在這裏,老爺說有件東西要請太太去找。”外間一個丫頭說話。

    王桂枝按住要出去的李夫人,冷哼揚聲道,“告訴大老爺,就說是我的說的,不論什麽事都請他自己去找,什麽針頭線腦的也要麻煩自己的老婆,他身邊養活的那些人是吃幹飯的嗎?”

    李夫人被嚇得不敢出聲,“你,你怎麽敢這樣說話?”

    “怎麽不敢說,你辛苦了也要讓他知道知道,哪裏不舒服了也要告訴他,他不是男人嗎?我倒要問問大哥,他既然是個大將軍,怎麽連家裏的事全要問嫂子呢?他幹什麽呢?”王桂枝氣性上來,真叫了彩霞去問賈赦,“你當是我,問問大老爺,大太太病的這麽厲害,他知道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如何做得夫妻,一點兒關心都沒有,實在讓人寒心;若是知道,那更讓人覺得齒冷,好大一個賈府大爵爺,給自家的當家奶奶,連個大夫也不請。去,就這樣說,一個字也不許改。”

    彩霞雖然有些不敢,到底記下來,頭也不敢抬一五一十對著賈赦說了。

    把賈赦氣的,直衝到賈母跟前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