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賈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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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賈母叫琥珀來傳人, 李夫人忙就要走,王桂枝死死拉住她, “你就聽我的, 保管沒事兒。”她讓彩霞彩鳳按住李夫人, “等王太醫好好給她瞧了脈,開方針灸吃藥,等我回來自有道理!”

    “是。”

    王桂枝讓彩雲捧了妝匣, 不戴鳳釵,隻插了一枝金硨磲簪子,連耳環都換成圓潤的珍珠墜兒, 用茶水拿手指輕輕在臉上畫了兩道淚痕, 才扶著彩雲的手往賈母屋子裏去,她低著頭問彩雲,“我看起來可憐不可憐……”

    “…太太…”彩雲隻覺得有些好笑, 要她看來,倒不是特別難看。

    這招她上輩子常見,電視劇裏有,她身邊也有一個姐姐,隻要她一哭, 她那個當娘的就覺得她肯定是受了老大的委屈了……

    榮慶堂正廳多寶閣右邊多加了一道屏風,看來賈赦就在那頭, 王桂枝越發拿出帕子掩住半張臉, 朝著賈母恭敬行禮。

    賈母板著臉指著她問道, “你怎麽突然就放肆起來, 居然管到大伯頭上去了?你大嫂子呢,她怎麽沒來?”

    王桂枝屈膝就癱坐在地上,也不做撒潑姿態,“老太太,我隻想著大嫂子一身的病卻仍強撐著,我這裏心裏就過意不去。大哥哥是何等樣的人物,也不見得就需要一個小女子來挑他的不是。我私心想著,要不是大哥哥就是盼著嫂子去死,再娶個新的小的漂亮的回來,不然怎麽能看著她病成那樣,還要為著什麽一點找東西的小事就來煩她呢?大哥哥身邊的服侍人都幹什麽去了?”她嗚嗚作泣,“老太太您是沒看見,嫂子她臉上的妝粉施得有多厚,其實動都動不得,一動就是如同雪山崩一樣,連褲子都……就這樣大哥哥一叫,她就要起來,我實在是看不過眼,這才……都是我的不是,萬請老太太等給大嫂瞧了大夫吃了藥,再來發落我!”

    一聽大兒媳婦的病如此嚴重,小兒媳婦情真意切的,賈母的氣早就跟拿針紮了的魚泡,呼的一下就沒了,她關切問道,“怎麽就病的這樣了?”她讓人把王桂枝給扶起來,王桂枝見賈母已經心軟,便走到賈母跟前在她耳邊將李夫人小產的事情告訴了賈母。

    “已經在我那裏躲著偷偷看了大夫,吃了近一個月的藥,都要好了的,誰料家裏事情又多,她自己娘家時刻又掛心,點燈熬油似的,再這樣下去,隻怕真要讓璉哥兒有個後媽了。”

    “你怎麽不早說?”賈母皺起了眉頭,原配嫡子可都不是頑的。

    王桂枝本想幫她瞞著,誰知道李夫人要強至此,“老太太您過生日,嫂子想過了這陣子看大夫,還是我任性,借著懷孕把王太醫請來的,嫂子她,自己也不知道有這麽回事,還以為是過於勞累,身子空虛了。”

    賈母忍不住一拍大腿,都是對自己不上心的緣故,身邊照顧的人也都是廢物!要是好好的,賈家門裏不又多一個孩子!

    “可惡!”

    也不知道這惡,能怪到誰頭上,王桂枝深深歎了口氣,小聲對著賈母道,“我求求老太太,這段日子便讓嫂子在我那裏安置,求老太太看管著,家裏的事兒還是讓敬大哥跟大哥哥操點心,雖說男主外女主內,可他們到底是爺們,是家裏的大主子,他們說的話,比我跟大嫂說一萬句隻怕還要好使呢。”

    “這是正理,唉,你跟你嫂子,一個病了,一個有身孕,哪裏管得了那麽多。”賈母也不是刻薄之人,另取了些別人送她的藥材分成兩份讓王桂枝帶著回去,才讓別人撤了屏風。

    賈赦吹胡子瞪眼,他還沒被哪個人這樣說過話呢,見母親居然沒怎麽申斥弟妹便讓她回去了,心氣越發不平,梗著脖子道,“母親真真偏心!她一個婦道人家,用丫環的口來啐我,您居然也不罵她。”他氣得甩袖,“要不是看在她是弟妹的份上,我早就……”

    “你早就幹什麽?你還想打她不成!我告訴你,少跟烏眼雞似的,她說的也不無道理,你怎麽就不能好好對你自己的媳婦,她病了,你知道不知道!”她又壓低了些聲音道,“她沒了個孩子,你知道嗎?”

    “什麽!?”賈赦被這句弄得呆在了當場,怎麽會……

    賈母歎氣,“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你弟妹懷著身孕,看大嫂子好不容易懷了一個還沒了,她怎麽不物傷其類。你屋裏那些個小妖精,她怎麽突然就要發賣了,你也不動腦子想想,唉……是我的錯,是我這個當娘的沒下得了下狠心去拘束你。”想著那未出世的孩子,她擦著淚道,“你這個作孽的,還不趕緊去外麵掛個記名符,好好供上些香燭紙錢,讓他盡快投胎。”

    原來他竟沒了個孩子,賈赦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默默得退下了。

    才失神似得回到屋裏,剛開了臉的芳霏將粉彩白花紗質交領衫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抹大紅挑金下雪白的胸口,雙手捧著茶趕著上來侍候,“老爺,您回來啦~”

    “滾!”賈赦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茶碗摔得稀碎。芳霏顧不得其它,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卻忙跪下來討饒,“老爺饒命,都是芳霏的錯,老爺千萬消消氣,老爺千萬不要賣了我!”

    她家裏六個女兒,爹是個能幹的佃戶,連討了兩房老婆都沒生下一個兒子,對著她們這些女兒不是打就是罵,別說有一頓飽飯,什麽活不是她們累死累活的幹,大姐是活生生被累死的,二姐也嫁給了周邊的農戶,每天除了一樣做活還要生孩子,可她兩年沒生下孩子,惡婆婆指責,要把二姐送回來,二姐就跳了河,連屍首都找不著。她是自己跑出來的,對著人牙子跪著說了一肚子的好話,慶幸長的還算可以,才被賣到了賈家,她才有了名字,知道一日兩餐,還有點心,還有月例銀子。

    芳霏寧願跟老爺一輩子,也絕不願意再回去!

    看她哭的梨花帶淚,賈赦冷哼一聲,叫了人去了天王廟。

    王桂枝回到屋裏,好在賈母沒怎麽難為她,她由彩霞給她揉著腰,“西屋收拾出來沒有,你跟著大太太身邊的人去把大太太常用的東西抱過來,我親自盯著她治病。”不養好了別想回去,她都費了這麽大的功夫,總不能在這時候半途而廢。

    李夫人就是不願意,她如今病成這樣,也隻得被壓著在王桂枝這裏將息。

    榮國府有賈母在,如今跟前辦事的卻不是嚴正厲害的大太太,也不是慈厚安詳的二太太,而是喜怒不定的賈赦大老爺,不管是賈母派下來的什麽事,他是心情好,你拖著點還能熬過去,要是心情不好,那可就好看了。

    賈赦認得你是誰?直接請軍棍當場開發,他既不攆人,也不罰銀,隻打得你屁股開花,也不是陰狠,打完還配上棒瘡藥,疼上個來月也就好了,差事都不帶耽誤的。但這也不是人人都敢受的,個個都夾緊了尾巴,千萬求著別在大老爺脾氣不好的時候做錯了一點兒事,各各都盼著家裏的太太們趕緊好起來,重新管事才好。

    見家裏家風都為之一肅,賈赦自恃有功,中秋佳節與賈敬談笑為樂,又道自己這一月就儉省了兩千兩(其實是早就付出去了開銷),賈敬回來,思忖著寧國府裏眼下就他一個,他要修仙問道更不應該奢侈,便一下子將每月用度減少三千兩。底下奴才們隻得跟著變,一些依附著寧國府,不願意回金陵老宅的賈家族人,見賈珍不在,賈敬又節儉起來,日子沒了油水且賈敬無趣,隻好往鐵檻寺去,那裏更是一間有一間的定數,無奈也隻好回老家,也許在年輕些的賈政那裏,能討到幾畝族田?

    *

    九月

    聖上明旨,廢太子,詔告天下。

    十月

    聖上發旨,請四品以上官員從眾皇子中提議太子。

    賈赦看著李夫人坐在炕上,頗有些驚喜,“你都好了嗎?”

    “好的差不多了。”李夫人溫婉一笑,捧過茶讓他喝,“老爺坐。”開頭她真是病的人事不醒。好在長這麽大,頭一回在弟妹那裏,一點兒心都不讓她操,每日服藥用飯,細致入微,又帶著璉哥兒在她跟前念書用功,一起玩樂。加上太子真被廢,李家被貶成庶人,到底留下了性命,她那沒送出去的銀子,正好交給他們,讓他們安身立命。

    一切都塵埃落定,李夫人的心病一去,加上王桂枝開導,還有孩子在跟前,一應藥材都是上好,近三個月的功夫,她的病全好了。

    見夫人確實精神了很多,賈赦心底的邪火也少了許多,他再荒唐,也明白什麽叫結發妻子,那些個女人他以後再不會寵的過了,害得他沒了個嫡子,“以後你院子裏,我絕對不放人進來。”反正還有別的屋子,何必要放在夫人麵前紮眼,不如學二弟,另外弄個小院。

    李夫人見他真沒生氣,倒好像在跟她賠不是,對王夫人越發佩服,果然如她所說,女人就不應該在自己不該剛強的時候剛強,隻要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換個法子有什麽不可以呢?就算要跟男人一較長短,也不用在身體力氣上比較,難道真跟男人家打一場不成。

    “我倒是聽說,大老爺你打了不少的屁股啊?”李夫人抿唇笑了,竟不知道還有這樣管家的?

    賈赦哪裏耐煩去聽那些管家媳婦的解釋,長的又不好看,什麽祖宗定例規矩,他也懶得翻冊子,隻按著自己的心意來。

    “他們還敢跟你告狀?反正你好了,這些我也不管了。”家裏要不是沒別人,賈母壓著,自己寵小妾害得夫人沒了孩子,賈赦早想撂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