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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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畹眼睛盯著銀幕, 剛進包廂時, 感覺很涼快,這會好像風被擋住,沒有風, 有點熱, 她抬頭看風扇, 一抬頭差點撞到陳道笙懷裏, 原來風扇吹過來的風被他高大的身軀擋住。朝他臉上看了一眼,包廂沒開燈,借著銀幕劃過來亮色,看見陳道笙沉黑的眼底透著亮光。
林沉畹嘴裏嚼著糖果, 瞪了他一眼,陳道笙抓心撓肝的難受,隻能看著, 不能碰, 實在是對正常男人一種最大的折磨,他本意是怕她因為方崇文的事難過, 哄她開心,找了她的兩個要好的同學,出來看電影,惹她不高興, 就違背初衷了。
在她的警告下,陳道笙往後撤了撤,林沉畹轉過頭看電影。
三個女孩橫排坐, 唐昀玉坐中間,汪寒雪和林沉畹坐兩邊,嘴裏都嚼著零食,唐昀玉懷裏還抱著一大包掛霜花生,汪寒雪手上捧著一包桃酥。
三個女生專心看電影,忘了身後的陳道笙。
陳道笙忍了半天,看林沉畹注意力集中眼睛朝下方,盯著銀幕,他俯身靠近她,一股淡淡的清香索饒在他鼻端,他小心拿起她一縷秀發,嗅了下,微潮的發絲如夏季雨後清爽。
電影進入關鍵性的地方,林沉畹忘了嘴裏的糖果,身體往前探,頭發卻被拉住,她回頭,看他手裏拿著自己的頭發把玩,白了他一眼,真煩人,讓不讓人看電影了。
陳道笙賠笑鬆開手,沒話找話,“你的頭發都齊腰長了。”
等林沉畹轉過頭看電影時,影院的燈亮了,電影中場休息。
唐昀玉和汪寒雪這才活動一下身體,陳道笙殷勤地問:“你們還想吃什麽?”
唐昀玉說:“這熱天最想吃冰糕。”
林沉畹說;“一會電影散場,我們出去買冰糕吃。”
陳道笙接話茬說;“不用等散場吃,我現在叫人去買。”
不到十分鍾,陳道笙手下的兩個保鏢領著一個賣冰糕的男人進了包廂,男人提了一桶冰糕。
楚行風對賣冰糕的男人說;“三位小姐要吃冰糕,你快給她們盛冰糕。”
男人賠笑,“我這就給小姐們盛冰糕。”
他用小銅勺挖出一塊奶白色的冰糕,盛到瓷杯裏,三個人接過瓷杯,饒有興致地品咂起來。
陳道笙對賣冰糕的男人說:“全包了,連桶都留下。”
這一大桶冰糕,三個女生撐破肚皮也吃不完,夏季天熱,包廂門上掛著半截門簾,林沉畹看陳道笙的保鏢站在包廂門口,風扇也吹不著,對陳道笙說;“這一通冰糕,我們吃不了,浪費了,分給他們吃,省得糟踐了。”
門外的保鏢一人一隻玻璃杯,盛雪糕吃,楚行風人塊大,屋裏的兩台風扇朝中三個女生吹,他熱得直抖襯衣。
看大家吃冰糕,對陳道笙說;“大哥吃不吃,我給大哥盛一杯?”
陳道笙心火旺,“你給我也盛一杯。”
楚行風給陳道笙盛了一杯,自己盛了一杯吃。
陳道笙幾口雪糕下肚,身子的燥熱消了些。
唐昀玉最先吃完,拿著小空杯,“我還要來一杯,太舒服了。”
林沉畹吃第二杯時,陳道笙攔住,“涼東西,不能多吃,多吃肚子疼。”
林沉畹看著冒著絲絲涼氣的冰糕,嘴饞,“我就來一小勺。”
說是來一小勺,她在桶裏挖了一大勺,得意地說:“我每次吃比這多,從來沒肚子疼過。”
楚行風看看大哥,大哥朝姓林的小女生笑,這笑容真他媽好看,他都看呆了。
汪寒雪拿小勺吃雪糕,“夏天在包廂裏看電影真舒服”
“過兩天換新片子,我還請你們看電影。”陳道笙說。
“陳先生是不是有求於我們?”唐昀玉眨眼笑著說。
陳道笙微笑不答。
電影散場,陳道笙等一行人出來,陳道笙吩咐楚行風,“不用跟著。”
楚行風看著老板親自開車載著三個女生走了,咧嘴直笑。
三個女生坐在車後排,唐昀玉說;“林沉畹,一個假期你總不出門,在家都呆傻了,我在家悶得慌,早就想找你出來看電影,陳先生要請我們看電影,秦穀芬沒在家,虧了。”
汪寒雪說;“秦穀芬看電影帶著批判的眼光看,她最受不了電影裏浪漫的情調。”
“你們說秦穀芬將來要嫁什麽樣的丈夫?秦穀芬不受壓迫,秦穀芬的丈夫要受她壓迫。”唐昀玉邊說邊樂不可支。
汪寒雪趴在前座椅背,問陳道笙,“陳先生怎麽看,你願意找一個女權主義者,跟她一起生活,受她壓迫嗎?”
林沉畹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好笑,陳道笙如果找個秦穀芬那樣的女權主義者,不可思議。
前麵開車的陳道笙回答了這個刁鑽的問題,“如果真喜歡一個人,喜歡她的全部,怎麽會在乎她是不是女權主義者。”
“那陳先生您喜歡什麽樣的女性?”唐昀玉感興趣地問。
陳道笙在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林沉畹,林沉畹趕緊低下頭,你千萬別提我,我跟你丟不起這個人。
陳先生果然語出驚人,“我喜歡林小姐這樣的女性。”
汪寒雪興奮地推著她,“林沉畹聽到沒有,陳先生喜歡你。”
林沉畹嗔怪地翻了她一眼,陳先生說喜歡這樣的女性,你把最後幾個字忽略。
唐昀玉隔著汪寒雪,探過半個身子,促狹地說:“我就知道陳先生找我們出來看電影,是為了約你出來,為了掩人耳目,我們倆願意被你們利用一下。”
汪寒雪趴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聽說方崇文家出事,他跟陳蓉好了,陳先生這麽好的條件,你可不能總端著。”
林沉畹實在忍不住,繃臉糾正,“陳先生說喜歡這樣的女性,不是喜歡我,像我這樣舊式的女子多了,你們倆也太天真了,陳先生一句客氣話,給你個棒槌認作針。”
“我喜歡林小姐這樣的女性,就是喜歡林小姐本人,我想追求林小姐。”
林沉畹的目光在背後恨不得把他的天藍色襯衣戳出一個洞。
唐昀玉和汪寒雪起哄,“林沉畹,你非要人家陳先生明說,陳先生說要追求你,你給人一次機會,別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傲。”
“兩位小姐你們是林沉畹的好同學,你們同意我追求林沉畹嗎?”
“我們同意你追求林沉畹。”
兩人異口同聲表態。
林沉畹斜眼看著二人,就為了一場電影,出賣朋友。
林沉畹看著前麵駕駛位置坐著的男人,誰給你的自信追我,“請問陳先生你追過多少女生?”
陳道笙一秒沒停頓,“你是第一個。”
旁邊唐昀玉和汪寒雪的目光豔羨地望著她,人家陳先生一個女生沒追過,太單純了,太清白了。
“陳先生,有女生喜歡過你嗎?追你嗎?”汪寒雪好奇心起。
陳校董已經在兩個女生哪裏自動晉位到陳先生。
車裏的人都等陳先生的回答。
“陳先生拒絕回答,那就是有了?”汪寒雪笑著說。
半天,陳道笙低聲說;“曾經有個很好的女生喜歡我,可惜我沒把握住。”
“陳先生,那你喜歡那個女生嗎?”
林沉畹望向窗外,這段路有兩盞街燈壞了,黑暗掩蓋了她臉上的表情。
“喜歡。”好久,陳道笙才吐出這兩個字。
“既然喜歡,為什麽要分開?”
唐昀玉替陳先生感到遺憾。
“她死了。”
車子突然頓了一下,好像馬路上什麽東西墊了一下車輪。
兩個女生不勝唏噓。
唐昀玉突然有些醒悟,說:“林沉畹像你喜歡的那個女生?”
陳道笙嗯了一聲,溫柔聲音說;“我從現在開始正式追求林沉畹。”
“陳先生,你的選擇沒有錯,林沉畹很優秀。”
汪寒雪推銷好同學。
“我知道。”陳道笙簡短又篤定地說。
林沉畹已經不能在同學麵前裝作跟陳先生不熟,更不能裝啞巴了,“我不喜歡你的追求方式?”
“請問林小姐喜歡什麽方式?”陳道笙認真地問。
問我喜歡什麽方式嗎?林沉畹挑眉,“我比較喜歡暗戀的方式。”
“請問林小姐,什麽是暗戀?”陳道笙問。
“暗戀就是不去打擾她,心裏想她卻不告訴她,彼此保持距離,平常表現出不在乎,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後視鏡裏,陳道笙唇角劃開好看的弧線,“暗戀不符合我的性格。”
唐昀玉說;“一個大男生搞暗戀,多沒出息。”
汪寒雪說;“你說的暗戀,沒有結果,自己苦了自己。”
林沉畹突然發現汽車不是開往唐昀玉家的方向,也不是通往汪寒雪家的路,更不是去蕭山的道路,問陳道笙:“要去哪裏?”
陳道笙平穩地開著車,“中南路晚上很繁華,哪裏小吃多,帶你們去一飽口福。”
又體貼地問唐昀玉和汪寒雪,“唐同學和汪同學回家晚沒事吧?”
唐昀玉和汪寒雪瞅瞅林沉畹,“我們放暑假了,可以回家晚一點。”
汽車停在中南路西街口,陳道笙紳士風度為三個女生開門,三個女生走在前麵,唐昀玉跟汪寒雪一左一右挎著林沉畹,小聲嘀咕,勸說她接受陳先生的追求。
林沉畹實在忍不住,“好了,你們倆,一張電影票就收買了。”
汪寒雪趕緊解釋,“林沉畹,我們幾個人的友誼,那裏是區區一張電影票就能收買的,陳先生各方麵的條件都好,你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後悔死了。”
唐昀玉趴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別難過,那天我看見方崇文班級的同學,說她們同學出來聚餐,陳蓉跟方崇文一起去的,陳蓉炫耀倆人好上了……..”
方崇文跟陳蓉好了,跟我跟陳先生是兩碼事,這也不是比賽。
林沉畹低頭,“崇文哥也是迫不得已”
中南路西街口進去就是一條小吃街,街道兩旁攤位上方都吊著電燈,刺眼的雪亮,民國人愛吃,街頭小吃攤,天南地北,各種民族風味的美食,擔子挑的豆腐花,餛鈍,還有賣年糕的,大餅、肉末燒餅,幾家老字號飯莊的羊眼兒包子,糖火燒等。
陳道笙跟在三個女生身後,好脾氣地說;“你們隻管吃,我來付錢。”
三個女生站在賣肉末燒餅的小吃攤前,一人要了一個燒餅,一邊走一邊啃吃。
林沉畹愛吃甜食,看見前麵一家飯莊門口立著廣告牌,寫著奶油炸糕,手一指,“我想吃炸糕。”
“我去給三位小姐買。”
陳道笙朝飯莊走去,一會出來,手裏捧著幾片荷葉,荷葉裏是油紙包的奶油炸糕。
林沉畹著急去接,陳道笙說了聲,“燙手。”
林沉畹的手已經碰到滾熱的年糕,手被燙了一下,立刻縮回來,唐昀玉把他手上連荷葉接了過去。
陳道笙趕緊抓起她的手,“燙壞了沒有?”
急忙把她拉到道邊攤位的吊燈底下,握著她的手細看,林沉畹的指尖纖細柔白,“疼不疼?”
“不疼,不疼。”
林沉畹把手往回縮,陳道笙不鬆開,她手腕上的綠玉鐲晃動,雪白的手臂一抹綠影,分外誘人,他忍不住摸她手臂,清涼無汗,“冷不冷?”
借著看手,吃人豆腐,林沉畹用力甩開他,“都說沒事了。”
陳道笙突然口幹,手掌下的觸感柔軟滑膩,他直直地盯著她。
林沉畹警覺,看一眼唐昀玉和汪寒雪兩人站在不遠處分吃奶油炸糕,這兩個吃貨,見到好吃的不管不顧的。
她走過去,汪寒雪把一包沒動的炸糕遞給她,“你手沒事吧?”
林沉畹接過,“沒事。”剛才幹什麽了,才想起問。
唐昀玉朝陳道笙眨眨眼,分明看見他倆的行為,朝陳道笙鼓勵暗昧地笑了。
三個人邊吃邊往前走,陳道笙跟在林沉畹的身後。
前麵有一家店鋪,燈火輝煌,店鋪的玻璃窗裏擺著幾個穿紗裙的洋娃娃,這家店裏都是正宗的西洋貨。
三個女生趴在櫥窗看,唐昀玉說;“你們看洋娃娃的眼睛真大。”
“紗料的裙子很好看。”
陳道笙平常從不逛街,難得有閑工夫陪著三個小女生,看這三個女生趴在店鋪櫥窗往裏看,他湊到林沉畹旁邊,往櫥窗裏看,其中有一個洋娃娃,窄小臉,白皙的膚色,眼睛像黑琉璃珠子,唇色粉紅泛著珠光。
他瞅瞅林沉畹,看上去有三分相像,他邁步走進店鋪,一會出來,手裏拿著三個洋娃娃。
把瞅著像林沉畹的那個洋娃娃交給她,“送你的。”
把另外兩個洋娃娃分送唐昀玉和汪寒雪,兩人接過,“謝謝陳先生。”
汪寒雪摸著洋娃娃身上的裙子,“真紗料做的,你看她身上穿著衣裳真精致,裏麵還穿著胸衣。”
林沉畹看著手裏的洋娃娃,摸她的嘴,橡膠做的,很逼真,陳道笙在她耳邊說;“你看這個洋娃娃是不是很像你?”
她今天穿著紗裙,隻不過她的裙子短,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和一截雪白的小腿。
“你眼神不好,才不像我?”
林沉畹轉身對唐昀玉和汪寒雪說;“我們回去吧!太晚,我家裏要問的。”
幾個人走到街口,陳道笙的汽車停在那裏,三個女生擠在後座。
唐昀玉和汪寒雪抱著洋娃娃,兩個小女生今天玩得很開心。
汽車駛出繁華街道,陳道笙手扶著方向盤,目視前方,發現前麵的汽車都折了回來,馬路上有人喊;“前麵封鎖,過不去了。”
陳道笙的汽車慢下來,騎自行車的人和行人也都往回返,有個人好心告訴,“警察攔住了,不讓經過,原路返回。”
汽車兩麵車窗開著,林沉畹聽見,不由緊張,警察出動,把一條街道封鎖,發生什麽大事?
陳道笙的汽車開到被封鎖的街口,停下,陳道笙跳下車,一個警察頭目認識陳道笙,恭敬地一哈腰,“陳二爺,對不住,上峰命令,不許通行。”
陳道笙看一眼這一帶街道兩旁都是民宅,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林督軍的一個副官,是某局二處的人,圖謀不軌,身份暴露後,隱匿在此處,林督軍派人來抓他時,他負隅頑抗,有幾個同夥,都被我們消滅了。”
林沉畹站在陳道笙身後,看見警察從一幢樓房裏抬出幾具屍首,身子微微發抖。
陳道笙回頭看見,路燈下,林沉畹臉色煞白站在那裏,像木雕泥塑一般,
陳道笙嚇了一跳,急忙走過去,“別怕,沒事。”
林沉畹抖著身體,喃喃地說:“他們是要暗殺我伯父嗎?”
“沒事,他們都被打死了,你伯父沒事。”
前世她伯父是在她嫁人兩年後出的事,今生許多事都變了,她伯父現在就遭遇了危險。
林沉畹上了汽車,唐昀玉問:“發生什麽事了?我怎麽聽說有人要暗殺你伯父林督軍。”
汪寒雪扯了扯她,唐昀玉急忙住口,汪寒雪挎著林沉畹,關切地說:“你伯父沒事就好,你不用擔心了,你伯父是三省督軍,一般人近不得身。”
林沉畹默然,若論血緣關係,伯父是這個世上跟她血緣關係最近的人,她視伯父如父親一樣,平常伯父對她的生活學生很關照,前世伯父一死,林家作鳥獸散,琛州城破,她被槍殺而死,重生了,前世的陰影依然影響她,如果前世伯父沒死,琛州城安然無恙,她跟陳道笙的婚姻仍然繼續。
她看了一眼開車的陳道笙,陳道笙變了,跟前世判若兩人,她不明白他為何改變,但重生她不能再走回頭路,她已經放下了。
陳道笙先送唐昀玉回家,汽車開到唐公館門口,唐昀玉跳下車,跟前麵的陳道笙說;“今天謝謝陳先生請我們看電影,又送我們洋娃娃,加油!陳先生。”
說完,唐昀玉笑著跑了。
汪寒雪家離唐昀玉家很近,幾分鍾就到了汪公館門前,汪寒雪趴在前座副駕駛座靠背,“陳先生,林沉畹心很軟的,你一定要努力!”
陳道笙心情愉悅,“改天我再請三位小姐看電影。”
“謝謝陳先生,我們支持你!”汪寒雪說完,跳下車,朝車裏招手,“陳先生,我們看好你。”
林沉畹看著汪寒雪進了汪公館的大門,“一個洋娃娃就徹底收買了。”
汽車掉轉車頭,轉了個彎,陳道笙清朗的聲音說;“這怎麽能說是收買,是她們認可我這個人,覺得我們般配。”
陳先生我們不是一路人,“陳先生,她們都走了,我們都別裝了,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的生活很無趣嗎?”
汽車急刹車,突然停住,陳道笙打開車裏的燈,轉過身,燈光照進他黑涔涔的眸,“我已經說了,我要追求你。”
林沉畹嚴肅地看著他,“好,陳先生,我鄭重其事地告訴我,我拒絕了你的追求。”
“你可以拒絕,但我有追求你的權利,你現在是未婚小姐,我也沒娶親,沒什麽不妥。”
林沉畹嗤笑一聲,“這跟我從前認識的陳先生不一樣。”
“那是你不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你給過我機會讓我了解你嗎?我們結婚後,一年見幾次麵?一個桌上吃過幾次飯?我們睡過幾次?你知道我愛吃什麽?你知道我喜歡什麽嗎?”
林沉畹垂頭,揪著自己的紗裙。
“我們就不可以重來嗎?”
陳道笙的聲音裏從來沒有過的軟弱,甚至央求。
林沉畹輕聲說;“我不想重來了。”
“我想!”
陳道笙轉過頭,車燈熄滅,摸出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支煙,寂靜的夜晚,啪嗒清脆的打火機聲,黑暗的車裏一點猩紅亮光。
林沉畹忍不住,“你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陳道笙把剛吸了兩口的雪茄按在煙灰缸裏,“你還關心我,是嗎?”
畢竟有些東西還是難以磨滅的。
她解釋說;“我希望你好。”盡管我們已經不可能。
陳道笙發動汽車,兩人一路各懷心事,都沒說話。
汽車沿著蕭山道路蹣跚往上開,剛開出不遠,林沉畹看見往督軍府半路上沿途都是全副武裝的衛戍。
一個衛戍頭目攔住汽車檢查,從車窗看了一眼裏麵坐的人,恭謹客氣地說;“對不起,陳二爺,我們不知道是您的車。”
陳道笙問;“還是林督軍貼身副官的那起事件嗎?”
衛戍頭目看見車後座坐著六小姐,沒有外人,方說;“四師裏查出有蔣副官一夥的,蓄謀已久,現在三個師裏徹底清查,所以現在氣氛緊張,督軍府加派了人手,以確保督軍的安全。
林沉畹聽見兩人對話,心驚肉跳,難道前世的禍事提前了,伏天暑熱,她渾身冰涼。
陳道笙跟衛戍頭目說了幾句話,衛戍頭目指揮放行,陳道笙的汽車開到督軍府門前,林沉畹推開車門下車,陳道笙也跟著下車。
夜晚,督軍府周圍隱約有不少衛戍,林沉畹心事重重,低頭默默地往督軍府走,
陳道笙在身後說了句,“別想太多,該來的怕也也用,有我,你放心。”
他讓她放心什麽,放心如果她伯父有事,她還有他可以依靠。
林沉畹走進督軍府大門,經過前院,迎麵副官程東林走了過來,跟她打招呼,“六小姐出去了。”
林沉畹站住,“程副官。”
程東林停住腳步,“六小姐以後晚上出門注點意,現在外麵比較亂。”
“我在路上碰上了,一間公寓裏抬出來好幾個人,聽說是我伯父貼身副官。”
“是,他們策劃行刺督軍,幸好及早發現,否則,不知道要出什麽大事,琛州現在聚集各方勢力,軍隊裏也不太平,有人背地裏煽動,想把督軍攆下台。”
“他們為什麽要行刺我伯父?”林沉畹問。
“政治立場不同,各省督軍之間爭搶地盤,擴大勢力範圍,督軍身上的擔子重。”
如此看來,督軍都沒有好下場。
“六小姐,我還有事,先走了。”
程東林急急忙忙地走了。
林沉畹經過花園,她不想回屋裏,走到花架旁的秋千架上坐著,前世的記憶有點模糊,伯父好像不是中槍,好像汽車被炸了,重傷死了,軍隊嘩變,琛州被攻陷,根本沒有時間調查凶手,他伯父的死有很多種可能,沒有頭緒,她還是要提醒伯父一聲。
想到這裏,她往六姨太屋裏走去,伯父如果回府,除了去太太房中,就是去六姨太屋裏。
門上掛著珠簾,林沉畹看見六姨太的侍女端一臉盆衣裳走出來,侍女彩鳳看見她,“六小姐,你來找我們姨太太?”
林督軍的一個副官從屋裏出來,林沉畹知道伯父在。
“我找我伯父。”
侍女彩鳳回身掀起珠簾,“六小姐來了。”
六姨太雲纓正在給林督軍捏肩膀,笑著說了聲,“快請六小姐進來。”
林沉畹進裏屋,看見伯父坐在椅子裏,雲纓站在他身後,為他揉肩。
林雲鴻和顏悅色地說;“畹兒,來找你六姨娘玩?”
“不,我找伯父。”
林雲鴻往前探身,雲纓的手拿下去,笑著說;“你們聊,我到四小姐屋裏去一趟。”
雲纓帶著侍女彩鳳躲出去了。
林雲鴻慈愛地望著她,“畹兒,有什麽話跟伯父說,府裏和學校裏有誰欺負你,你告訴伯父,伯父給你做主,是不是錢不夠花,你去賬房支一千大洋,就說我說的。”
伯父對她還是很好的,林沉畹小聲地說;“伯父,我經常做噩夢,夢見…….”
“夢見什麽?”林雲鴻身體前傾。
林沉畹膽怯地瞟了伯父一眼,“夢見伯父的汽車被炸了…….”
她眼圈紅了,焦急地說;“就像真的發生了一樣,我看見伯父的汽車嘭地一聲,然後著火了,一個火球,特別可怕。”
這都是她看電影,根據電影鏡頭胡編的,為了烘托一下緊張氣氛,足夠引起她伯父的主意。
林雲鴻無言地看著眼前,一臉膽怯傷心的侄女。
半晌說:“孩子,伯父是槍林彈雨裏爬過來的,伯父不怕死,但是伯父還想活著,保護我三省的百姓過太平日子,孩子,你放心,伯父會注意,伯父不會死的。”
林沉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伯父能說出這樣的話,她真正的感動。
從六姨太屋裏出來,沿著廊簷下往回走,碰見侍女小楠找來,“小姐,客廳裏有你電話。”
“誰來的電話?”林沉畹問。
“好像是你一個姓杜的同學來的電話。”
杜雲峰,他怎麽知道她家裏的電話,她好像沒告訴過他。
林沉畹快步走到客廳,電話在桌上躺著,她拿起電話,“喂!”
“林沉畹,是我!杜雲峰。”
他以為她聽不出來他的聲音。
“杜雲峰,你怎麽知道我家裏電話?”
“你忘了我表妹是你同學,我是拿了幾本珍藏版的書換她告訴我電話號碼。”
“杜雲峰,你太吃虧了。”
“我明晚的火車要去北平了。”
“暑假還沒過完,你這麽快就要走嗎?”
“我想提前報到,熟悉一下學校的環境,順便預習一下大學課程。”
杜同學,你永遠都是我的榜樣。
“幾點的火車,我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