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輕緩的音樂幽幽在空氣裏流淌。

    劉進揮了揮手，厲庭深目光定了定，朝他的方向看了過去。

    劉進：“厲先生。這兒！”

    厲庭深坐到劉進的對麵，眉間微微一皺：“劉警官是有什麽事找我？”

    厲先生，是這樣。這事我覺得還是和你說一聲比較好。”

    厲庭深挑眉，“嗯？”

    今天慕先生和他太太跟我們一起看了一個車匣子裏的監控錄像。裏麵有一個事情我想，你也有必要知道。”

    什麽？”

    對慕家的宅子縱火的……是葉蓁蓁。葉蓁蓁她不僅沒有偷渡出國，反而就在你、慕瀾周圍，我想你有一定必要，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尤其近段時間。葉蓁蓁已經走火入魔，我怕她可能……”

    厲庭深目光微厲，“可能什麽？”

    桌上的手機震了震。

    是劉進的電話，劉進看了眼來電顯示：“喂。慕先生……什麽！慕小姐不見了？……她是在哪兒不見的，什麽時候不見的……好好，我馬上帶人過來！”

    厲庭深從位置上站起來，抓住劉進的手腕，示意劉進把手機給自己。

    劉進猶豫的瞬間，注意力稍分散，厲庭深已經將手機搶了過去。

    劉進：“厲先生……！”

    厲庭深將手機貼到耳邊，“你讓她出事了？”

    你讓”兩個字，有十分的責怪之意。那一頭的慕承和聽了，口氣微冷，“這是我太太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不需要厲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請厲先生自重。”

    你讓她出了事，不讓有能力的人幫忙？難道你有心讓她出事？”這話說的意有所指。

    慕承和在那邊沉默了下，想結束通話。

    但厲庭深卻繼續：“大概慕小姐沒有告訴慕先生。慕小姐和薑瓷碰麵那天，薑瓷在人販子手裏，需要有人把他們從人販子堆裏救出去。但慕小姐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像慕先生求救，反而讓我這個遠在蘭城的人去救。慕先生，對於這事這麽看？”

    慕承和不知道其中還發生過這件事，嗓子擰著，艱難地發聲：“嗬，厲先生離間夫妻感情的本事和經營公司的本事看來都是高水平，慕某比不來。”

    厲庭深不客氣，“是啊。連救人的本事，也是高水平。”

    慕承和：“……”

    慕先生，我現在看在你家裏出事的份上，先不和你打官司，但如果慕瀾有任何意外，我保證，馬上把你送上法庭。”

    厲庭深話才剛落，慕承和已經切了電話。

    厲庭深勾了勾唇角，嘲弄地輕笑了聲，將手機還給劉進：“謝謝。”

    劉進有些尷尬的接過電話，“看來厲先生對慕小姐是真的有心。”

    厲庭深並不打算否認，“嗯。”

    劉進想了想，決定慕承和說給他的也一並告訴厲庭深：“剛剛慕先生說慕小姐看見是葉蓁蓁放火之後，精神狀態不太好。所以慕小姐不見了，而且還聯係不上，讓他很著急。”

    厲庭深皺了皺眉。

    昨天江宴說的，難道就是現在這種情況？

    ……

    外麵已臨夜幕。

    厲庭深坐進車裏，開始撥慕瀾的電話。

    一遍。沒人接電話。

    兩遍。還是沒有人接電話。

    三遍，……

    電話直接被切斷。

    厲庭深給阿南打了電話：“阿南。”

    先生。”

    慕瀾的手機定位。快點。”

    是。”

    劉進和慕承和估計也會馬上定位慕瀾的手機，現在當務之急，是想一想，慕瀾會去哪兒。

    她會去哪兒呢？

    厲庭深一邊漫無目的地開車，一邊在腦海裏搜索著慕瀾可能會去哪裏。

    就在厲庭深思忖的這一瞬，手機鈴聲唱了起來。

    厲庭深垂眸看了眼來電顯示，眯了眯眼睛，接通了電話：“阿瀾？”

    那一頭慕瀾並沒有馬上說話。

    耳邊傳來咿咿呀呀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先是低聲的啜泣，然後慢慢變得不再壓抑大聲地發泄：“庭深，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怎麽辦……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沒有要殺她，我沒有……庭深……庭深……”

    厲庭深聽得背脊微微一僵。

    他扣緊了手機在耳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溫和，“阿瀾，你先不要激動。先不要激動，你先告訴我，你在哪兒，你什麽都不用擔心，等我來就好。你告訴我，你在哪兒。”

    慕瀾手足無措，過了很久，才報了一個地址。

    報完地址，她似乎是怕極了，又說，“庭深，不要掛電話！不要掛電話！嗚嗚嗚……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一個人……”

    厲庭深用盡量平穩的口氣，“不要怕。阿瀾，我就在這兒呢。我就在這，你好好在原地等我。”

    那一頭的慕瀾大概是害怕極了，此時此刻的厲庭深仿佛成了她一具行屍走肉的主心骨，他的話於慕瀾而言，就像聖旨一樣有用。她重複對自己說，“我哪兒也不去。我就等你。”

    嗯。你等著我。”

    厲庭深一邊踩油門，一邊聲音溫柔地說。

    慕瀾還是怕，她夾雜著哭音說，“庭深，這裏有好多血怎麽辦？好多血……紅紅的一片，好可怕……”

    厲庭深沒有問慕瀾她殺了誰，不敢給她施加任何一點壓力；也沒有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不敢讓她更加害怕。他隻是放柔放輕了聲音，說：“阿瀾。不要怕。隻是血而已。每個人身上都有的。不要慌。我馬上就到了。”

    馬上紅燈。

    厲庭深看了眼路況，像是瘋了一樣，狠踩了油門，從正要橫穿馬路的一堆車前，像一陣風似的劃了過去。

    慕瀾看著地上不斷流到自己腳邊的血，看著手上還沾染著的鮮紅如花的血液，不斷沒有安下心，反而更難受的喊厲庭深的名字，“庭深……我怕……庭深啊……”

    我在。”

    庭深。”

    我一直在。”

    庭深，我沒有殺人。慕如意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厲庭深這回比上一次堅定得多，他立刻重複了她的話，“嗯。不是你殺的。我知道，你連蟲子都不不敢殺，怎麽可能殺人。我知道。”

    是啊，我連蟲子都不敢殺，慕如意不是我殺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

    車子駛入了一個巷子口，巷子口窄小，車子無法通過，厲庭深看了看路況，用肩膀和側臉夾住手機，停了車，任由車燈亮著，連忙下車朝慕瀾說的地方走。

    阿瀾。我就過來了。”

    嗯。”慕瀾一邊哭一邊應聲。“你現在在哪兒？”

    慕瀾話剛落的時候，厲庭深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微微側過臉，借著外頭刺亮的車燈光，看見了慕瀾半張刷白的臉。

    她蹲著，背靠著牆，頭抱在膝蓋裏，以一個幼兒在母胎裏的姿勢，有點可憐兮兮地蹲在遠處。她的手上，衣服上，依稀可以看見紅紅點點的血痕，而她的腳邊，則是直接橫著一把白亮的刀，刀上沾染了殷紅的血。

    厲庭深視線稍微往前延展，就看見了慕家長女慕如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腹部還不斷地有血液汩汩流出。

    厲庭深忽然心有些刺刺的疼，像一枚枚銀針，一下下地紮著他的血肉。

    淺淺的，並不劇烈，但讓人窒息的疼。

    多年以前，那個一直追在他身後，一生又一聲，情意綿綿地喊著他庭深的小姑娘，是什麽，把她蹉跎成了這副模樣。

    厲庭深喉嚨微微哽咽了一下，才艱難的發聲，“阿瀾！”

    他叫的很輕，像是怕嚇到她一樣。

    慕瀾聽見聲音，忽然猛地站起身，像是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出口一樣，猛地就朝著厲庭深的方向跑。

    一邊跑，一邊哭。

    她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重重地，深深地，衝入他的懷抱。

    她在他懷裏泣不成聲，“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我不是有意的，是葉蓁蓁，是葉蓁蓁抓著我的手……我不敢告訴承和，不敢告訴他，我怕他不相信我……”

    慕如意和慕承和再怎麽，都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慕瀾是真的怕，她怕慕承和會像當時徐崢死的時候，厲庭深不相信他一樣地不相信自己。以至於怕到不敢告訴慕承和。

    厲庭深輕滾了下喉結，圈著慕瀾的雙臂緊了緊，他有些緊張地，問，“為什麽怕他不相信你？”

    因為你當時也沒有相信我。”

    那為什麽現在還打電話給我？”

    因為是慕如意。慕如意是慕承和的妹妹，不是你的。”

    厲庭深的心沉了沉。

    說到底，慕瀾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還是因為他給過她的傷害。

    因為他的不相信，所以現在怕慕承和不相信。

    厲庭深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歎氣。

    他緊了緊懷裏的慕瀾，下顎抵住她的頭頂：“告訴我，剛剛葉蓁蓁也在？”

    慕瀾點頭，“她在。我本來是想殺了她的。不是不是，其實我也沒有要殺了她，我隻是被氣昏了頭，她約我見麵，我們見了麵就開始吵架。我很生氣，是她害死爸爸和大媽的，我很生氣，我很生氣你知道嗎？”

    然後呢？”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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