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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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領路的是個穿淡青色褙子的大丫鬟, 容貌清秀,神情恭敬。隨後的便是個身著素色錦衣的端莊雍容的婦人,似乎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樣,卻姿容俊秀, 舉手投足間滿身貴氣。後麵有幾個小丫鬟拿著各色物品, 有婦人在外頭用完剛解下的狐裘披風,有遮掩得嚴嚴實實的食盒。

    要不要下床迎接對趙以瀾來說是個艱難的抉擇,下床迎接是最基本的禮儀吧,可她還受著傷,實在不想因他人的不請自來而痛苦一回……

    猶豫間,那婦人已走到趙以瀾跟前, 她身邊的丫鬟立刻搬來一張繡凳放在床邊,她便盈盈坐下。

    “你便是霖兒的救命恩人吧?”萬明然的聲音溫和帶著暖意, 又略有些親昵, “加上這次, 該有三回了吧?不枉我時常在佛前祈求霖兒一生順遂,上天還真派你這般可人的丫頭來幫霖兒。”

    趙以瀾尷尬一笑:“娘娘……”

    萬明然卻抬手虛虛一壓,笑望著趙以瀾道:“無需如此疏離, 今後咱們早晚會是一家人, 你要願意, 這會兒便是叫我一聲母親也無妨。”

    趙以瀾:“……”母親什麽鬼,我不願意啊!

    眼前這個女子,雖然有魏霖這麽大的繼子,從年齡上來說, 也就跟她穿越前的歲數差不多大,別說叫母親了,叫姐姐她都有心理障礙。

    “娘娘,您可能是誤會了,我與子……皇太孫殿下並無您所誤以為的關係。”趙以瀾一臉誠懇,“昨日我也沒替他擋箭,是我腳崴了一下,才誤中了一箭。”

    萬明然一臉訝色,仔細打量著麵前的少女。她不過十二三歲,身量還未長開,一張小臉精致美麗,再過幾年,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而此刻,她那張稚嫩的臉上卻有著不同於她年齡的成熟。

    “可霖兒說……是你替他擋了一箭。”萬明然略遲疑地說。

    趙以瀾道:“是他誤會了。”

    萬明然又道:“可他說,今後你將會是他的妻子……”

    趙以瀾回道:“我沒同意,他說了不算。”

    萬明然眸中再度染上訝異之色,她又一次認真地看著趙以瀾,這個獨特的女子。片刻後她釋然,怪道霖兒如此為她著迷,這幾月從未放棄尋找她。

    萬明然麵上再度帶了笑,伸手將趙以瀾並未受傷的那隻手握住,柔和地看著她道:“趙姑娘,霖兒是皇太孫,今後會登上大寶,他如今對你情意綿綿,今後你說不定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成為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再者說,霖兒相貌堂堂,龍章鳳姿,今後必成大器,隻怕多少京都貴女要為他傷透心,可他卻偏偏鍾情於你,你莫辜負了他一片深情。”

    趙以瀾動了動手指,發覺對方抓得緊,她抽不出來,隻得不再做抵抗,看著萬明然道:“娘娘,皇太孫殿下才十四,談情說愛為時尚早,不過是我救了他兩回,他才生出錯覺,覺得這世間女子唯有我對他最好,等過幾年他長大了便能自行醒悟。況且我是個江湖人,父母雙亡,居無定所,哪兒配得上皇太孫殿下呢?他將來是要當皇帝的,他的皇後該是京中最端莊最高貴的女子。”

    萬明然抓著趙以瀾的手鬆開,黯然地看著趙以瀾道:“原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可歎我霖兒自小失去親娘,前頭又沒了爹,如今竟連他中意的女子也不願與他長相廝守……可憐的霖兒!”

    她說著,竟淚盈於睫,她身邊的大丫鬟立刻遞上錦帕,便隻聽得到她那輕輕的啜泣聲。

    趙以瀾:“……”她做錯什麽了還被人這麽道德綁架!

    事情的發展跟趙以瀾先前想象得太不一樣,說好的惡婆婆變成了為繼子憂思甚重的好繼母,隻是這繼母如今哭訴的對象是她這一點讓她很是不知所措。

    怎麽辦啊!看人哭得如此傷心,她也忍不住難過起來,坐立難安,可她總不能因同情而把自己賣了吧?

    趙以瀾僵坐在那兒不知所措,萬明然哭了會兒見趙以瀾似是無動於衷,也漸漸收了眼淚,看著趙以瀾歎了口氣道:“可憐的霖兒,傾慕的女子竟如此鐵石心腸……定是我禮佛之心還不夠誠,才讓霖兒受此磨難。”

    雖有指責趙以瀾的意思,可萬明然的語氣卻依舊溫和,眼裏也隻是帶著自責和惋惜。

    趙以瀾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隻得緊閉雙唇。

    萬明然忽然從自己手臂上褪下隻有些年頭的碧玉鐲,三兩下套在趙以瀾手腕上,淡然笑道:“這是我出嫁之時我母親給我的鐲子,我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幾次三番救下霖兒,便將它送於你,望你不要嫌棄才好。”

    趙以瀾連忙要把這燙手的鐲子脫下來還回去,這鐲子意義非凡,她怎麽能收下!

    可萬明然卻按著趙以瀾的手不讓她取下,語氣還略帶責備的口吻:“你救了霖兒好幾回,便是要拿走我這條命也是應該,不過是個鐲子,又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你為何不肯收下?難道說,你看不起我隻是霖兒的繼母?”

    她說著,又紅了眼眶。她身邊的丫鬟忙低聲勸慰。

    趙以瀾被萬明然身邊的丫鬟那若有似無的指責目光看得簡直要從床上跳起來,她倒寧願來的是個惡毒婆婆,怎麽的也比這個……這個不知道該怎麽說的太子妃好吧?魏霖繼母是這麽個軟綿綿的態度,她哪兒還能懟她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娘娘您別傷心了……”趙以瀾猶豫了一瞬,破罐破摔了,“我收下還不行嗎?”

    萬明然用錦帕抹了抹眼淚,抬頭柔和地望著趙以瀾道:“我就知趙姑娘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最是體貼。”她笑道,“我讓人備了人參雞湯,趙姑娘剛受了傷,可要多吃些好東西補補,如此傷才好得快。”

    跟來的丫鬟將食盒放到桌上,蓋子一掀開,便是一陣勾人饞蟲的清香。

    “趙姑娘,你到底是因霖兒才受的傷,便在此處安心養傷,若有什麽想要的,萬不可與我們客氣。”萬明然說著,起了身 ,“同我說了這麽久的話,你也該累了,便好生歇著吧。”

    趙以瀾早就希望這位太子妃趕緊走了,因此也不客套什麽,點點頭:“娘娘慢走。”

    等萬明然帶著她的身邊人全走了,趙以瀾才放鬆下來,丁小花原本站在角落裏不敢過來,此刻才走過來道:“姑娘,你可要喝雞湯?”

    趙以瀾吸了吸鼻子,鼻腔中全是雞湯那可口的清香,她連忙點頭:“要!”她幹嘛要跟好吃的東西過不去。

    外頭,萬明然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狐裘披風,臨走前忽然對自己的大丫鬟道:“明月,你一會兒給霖兒傳個話。”

    明月低了頭恭敬應道:“是,娘娘吩咐。”

    萬明然麵容柔和,嘴角帶著淡淡笑意,溫聲道:“你就跟霖兒說,趙姑娘最是心軟,他若要留下她,需得對症下藥。”

    明月應道:“奴婢記下了。”

    萬明然溫和地點點頭,轉頭看了眼趙以瀾的房間,盈盈離去。

    趙以瀾在喝過雞湯之後便又躺下了,她也沒地方可去,午飯過後,她拉著丁小花聊天,說一些大皇子府裏的事。

    如今趙以瀾住的地方就在魏霖的院子裏,跟他的臥房隔著一個房間而已。丁小花原本是個粗使丫鬟,但那次大皇子府被圍困之後,她就被調到了魏霖的院子裏,破格提升為了大丫鬟。如今大皇子府人丁稀薄,主子就兩位,除了魏霖便是太子妃,真真是冷清。先太子身子不好,於女色一事上也並不熱衷,並未納妾,因此如今的大皇子府,不過就是魏霖一人撐著罷了。

    趙以瀾忽然明白過來,太子妃為何對她如此客氣。太子妃並不是魏霖的親娘,無論魏霖將來能不能當上皇帝,如今失去了丈夫的太子妃隻能依附在魏霖的身份之上,唯有討好魏霖,她將來才能有好日子過,因此魏霖喜歡的,她必定要喜歡,魏霖不喜歡的,她就算再喜歡也要棄如敝屣。

    趙以瀾有些感慨,古代女子可真是太慘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永遠都要依附於他人生存。不過好在這個世界還多了個武俠江湖,女子的命運稍有不同,畢竟女俠也不少,總歸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女性的地位。

    丁小花還說,雖說府中正經的主子就兩位,但太子妃親哥哥的女兒萬慧慧時常會來府上做客,她與魏霖同歲,也勉強算是青梅竹馬吧。

    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丁小花說完萬慧慧的事沒多久,就聽有小丫鬟進來稟報,說是萬慧慧來探望趙以瀾。

    趙以瀾本不想見客,但“青梅竹馬”這個詞在她腦中轉了一圈後,她忽然改了主意,讓小丫鬟請萬慧慧進來。

    萬慧慧進來的時候,目光略有些放肆的在趙以瀾身上停留了許久,趙以瀾也不示弱,仔細打量著這位魏霖的青梅竹馬。

    萬慧慧跟魏霖同歲,如今已十四歲,她與太子妃有三分相似,小小年紀便長了一張俏麗的臉,大大的雙眸波光瀲灩,好一個靈動的小美人。

    二人互相打量過後,萬慧慧上前道:“趙姑娘,太子妃是我姑姑,我閨名慧慧,聽聞你為救子林哥哥受了傷,我便來看看你。”

    趙以瀾不厭其煩地解釋道:“那是意外,我真沒想著救他。”

    萬慧慧一愣,卻並不在這件事上打轉,倒開門見山地說:“趙姑娘,我有話想與你單獨說。”

    趙以瀾也不覺得意外,轉頭對丁小花道:“小花,你先出去一下。”

    丁小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遲疑道:“姑娘,殿下讓奴婢寸步不離,奴婢擔心若奴婢離開,姑娘會受委屈……”

    趙以瀾失笑:“我這樣的人,誰能給我委屈受?出去吧。”

    丁小花想想也是,又看了萬慧慧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丁小花一走,室內一片寂靜。

    萬慧慧不知在猶豫些什麽,表情似乎有些掙紮。

    趙以瀾道:“你若還沒想好,可晚點再來。”

    萬慧慧咬咬牙,忽然抬頭看向趙以瀾道:“趙姑娘,我求你一件事。”

    趙以瀾道:“你說說看。”

    萬慧慧垂了視線道:“我與子林哥哥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小時候我的心願便是長大後嫁給子林哥哥,這心願一直到如今都未變。我曉得子林哥哥身份高貴,我當不了他的正妃,可若能嫁給他,便是當側妃也是好的……”

    趙以瀾默默聽著,莫非這小姑娘是來求她把她的子林哥哥還給她?哎呀,最後萬慧慧要是真這麽提了,她該怎麽回呢?

    萬慧慧繼續道:“可兩個月前,太子殿下仙逝,子林哥哥似乎也變了,姑姑說,子林哥哥如今傾慕的是一個神秘的女子,還說今後隻要娶她一人為妻……”她抬頭看向趙以瀾,“趙姑娘,我真羨慕你,你能成為子林哥哥的唯一,這是我一輩子都求不來的……”

    萬慧慧語氣哽咽,抹了抹眼角的淚。

    趙以瀾沒有回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才好,先看看萬慧慧最後怎麽說吧。

    萬慧慧道:“今日見了趙姑娘,我便明白了子林哥哥為何鍾情於你……可我不甘心!”

    趙以瀾心中一振,來了!

    萬慧慧直勾勾地看著趙以瀾道:“趙姑娘,我不甘心啊……姑姑說趙姑娘最是善良,我思來想去,隻得來求趙姑娘幫幫我。”

    趙以瀾終於開口:“你要我如何幫你?”

    其實萬慧慧根本不用來找她,等她傷好,她就會自行離去。

    萬慧慧咬咬牙,麵色變得有些慘白:“我求趙姑娘幫我死心。”

    “嗯?怎麽個幫法?”趙以瀾覺得這請求出乎她的意料,忍不住生出些許興趣來。

    萬慧慧道:“子林哥哥來的時候,我希望趙姑娘能打我一巴掌,或者將我推開,我想親眼看看,子林哥哥究竟在不在乎我。”

    趙以瀾笑笑:“我怎麽知道你不是故意給我下套呢?說不定你便是借著讓我幫你死心的借口,好讓我在他麵前變成個心思惡毒的女人。”

    萬慧慧咬著下唇道:“我……我家裏在給我議親了,可我不願意糊裏糊塗便嫁了別人,總要死了心才好,否則便是對不起我自己,也對不起我未來的夫君。我知道我有些強人所難了,可我如今能求的人,隻有趙姑娘了。”

    趙以瀾道:“那好吧。”

    萬慧慧一愣,先前趙以瀾還懷疑她別有用心,怎麽這便輕易答應了下來?

    趙以瀾道:“那你便先在這兒待著吧,一會兒子林來了,我會推開你,到時候你配合我一下。”

    萬慧慧遲疑道:“趙姑娘不擔心我在請君入甕?”

    趙以瀾道:“不擔心。”

    她並未說理由,可萬慧慧的眼中卻泛出欽佩的神色:“也難怪子林哥哥會傾慕趙姑娘,趙姑娘這般胸懷坦蕩之人,世間少有。”

    趙以瀾牽唇一笑,默默地認下了她的誇獎。其實她的想法很簡單啊,若萬慧慧真是如同她自己所說的想要死心,她自然不介意幫她一把,女子本就不易,嫁人便是第二次人生,若還惦記著青梅竹馬,未來的婚姻生活便好不起來了吧;若萬慧慧故意給她下套,那就更好,讓她在魏霖心中脫去那偉光正的形象,好讓他明白他對她的所謂傾慕不過是一種鏡花水月似的依戀,早點走出來也好。雖說魏霖對她來說沒有舒斷念那麽可怕,可她還要完成各種任務呢,總有個魏霖纏著她,她還怎麽自由走動?

    因為無論怎樣的結果對趙以瀾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因此她答應了萬慧慧的請求。

    因不知魏霖何時會來,萬慧慧便搬了個繡墩坐在趙以瀾床邊,也方便趙以瀾待會兒推人。

    二人商談完之後,丁小花便被叫了進來,趙以瀾叮囑她:“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什麽話都別說。”

    丁小花麵露疑惑,但出於對趙以瀾的信任,她仍然點點頭。

    二人光坐著也不是辦法,趙以瀾便開始分享她剛編的故事,什麽被人追殺後跳下懸崖卻得到幾百年前高人留下的秘籍啊,什麽年紀輕輕便被武林盟主看中天才資質想要收為徒弟卻被她婉拒啊,什麽誤入古怪老人的**陣借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加誤打誤撞成功逃出生天啊……反正怎麽離奇怎麽編,偏偏萬慧慧和丁小花二人聽得如癡如醉,仿佛居然當真了。

    趙以瀾說得口幹舌燥,讓丁小花幫忙倒了杯溫水過來,她剛要喝,就聽見門口有小丫鬟叫殿下什麽的,她立刻對萬慧慧使了個眼色。

    萬慧慧也隱約聽到外頭的動靜,此刻接受到趙以瀾的信號,立刻便點了點頭。

    當魏霖走進房內的時候,便剛好看到趙以瀾把手裏的水潑到萬慧慧身上,又冷著臉推了萬慧慧一把。後者被推得一個踉蹌,腳步虛踏了兩下便倒在地上,偏偏她倒得不巧,前額磕在床腳,立刻便破了個口子。

    趙以瀾心裏一驚,她剛才用的力氣可不大,摔倒的效果是萬慧慧自己做出來的,可她居然傷到了額頭,還流了血!

    是意外,還是萬慧慧故意的?

    “怎麽回事?”魏霖快步走過來,語氣有些急切。

    丁小花先前被趙以瀾下了封口令,這會兒自然不會開口說話,可就算讓她說,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為什麽趙姑娘會突然對萬小姐潑水還推她一把?先前二人不是處得挺好的嗎?

    萬慧慧捂著額頭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鮮血從她的指縫漏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萬慧慧眼含淚水看向魏霖,茫然又委屈地說:“子林哥哥,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趙姑娘先前還跟我說得好好的,突然便潑我水,還推我……”

    疼是真切的,她蹙眉,神情痛苦。

    魏霖看看一聲不吭並不做解釋的趙以瀾,再看看受傷流血萬分委屈的萬慧慧,沉默片刻後道:“萬小姐,你先回吧,今後不要再來打擾以瀾。”

    萬慧慧愕然道:“子林哥哥,我、我受了傷,我受了委屈,你不聞不問便要將我趕走嗎?”

    魏霖盯著萬慧慧看了幾秒,似乎在忍耐著什麽,最終卻還是開了口:“我知道以瀾的為人,定是你故意挑釁她,逼她對你動手。我念在你我幼年相識的份上不追究此事,你竟還咄咄逼人,非要我不留情麵?”

    萬慧慧瞪大眼,表情泫然欲泣:“子林哥哥,你知道趙姑娘的為人,便不知道我的為人嗎?我跟你每年雖見不過兩三麵,可我的品性如何,你該清楚的,不是麽?”

    魏霖飛快地看了趙以瀾一眼,見她的神情看不出什麽,一時間竟有些忐忑,他對萬慧慧道:“我與你不過點頭之交,你的品性如何,我怎會知道?”

    小時候逢年過節時,萬慧慧總愛跟在他後麵當小尾巴,他懶得理會,長大了之後,畢竟男女有別,他再見到萬慧慧的次數少得可憐,也從未將她放在心上過。這些事,他都要說清楚的,免得以瀾誤會。

    “子林哥哥,你,你怎麽能這樣對我……”萬慧慧吸著鼻子哭得傷心,“我自小就……就對你……”

    “小花!送她出去治傷。”魏霖根本不願萬慧慧說出什麽讓趙以瀾聽到會不高興的話,立刻打斷了她。

    丁小花領命,忙走到萬慧慧跟前,做了個請的動作。

    萬慧慧望著魏霖張了張嘴,然而魏霖卻早已背對著她,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她。

    她想起她第一次見到魏霖時,他們都還隻有五歲,她走路不太穩,卻偏要甩開丫鬟,不慎摔倒,是魏霖一臉嫌棄的將她從地上扶起。他當時說了什麽她已經不記得了,她隻記得當她摔倒後痛得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是他出現拯救了她。那之後,他越長大越俊秀,她對他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她想嫁給他,想跟他在一起,這個在她五歲那年扶起了她的小男孩。

    可妾有情郎無意,她終於還是看清了這一點。她對他的喜歡,於他來說不過是天邊的雲彩,毫無意義。

    萬慧慧頹喪地跟著丁小花走了出去,她捂著額頭,失魂落魄地對丁小花道:“晚些時候請告訴趙姑娘,我死心了,謝謝她。”

    丁小花雖不知其意,卻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萬慧慧還未離開的時候,魏霖便問趙以瀾:“以瀾,你的傷沒事吧?”

    趙以瀾的目光從門口收回,她一時間竟也分不清,萬慧慧故意磕破腦袋究竟是為了真正陷害她,還是僅僅為了增加籌碼?

    原因已經不重要,隻怕這結果並非萬慧慧想要的吧。

    “我沒事,有事的是萬慧慧。”趙以瀾道,“她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幫她合演這麽一出戲,好讓她自己死心。如今她應當已經死心了吧。”

    魏霖眼神微動,頗為驚訝,半晌似帶著質問的語氣道:“以瀾,你就不怕我真誤會了你?”

    趙以瀾總不能說我就是希望你誤會我啊,如今她的打算落了空,隻得義正辭嚴地解釋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麽誤會?”

    魏霖在床邊坐下,忽然意識到這個曾經救了他數次的女孩並不是萬能的。她生於市井,為人坦蕩,並不懂宅子裏的那些彎彎繞繞,也並不會提防。可他也不願意讓她學著處理宅子裏那些醃臢事,她就該是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

    半晌,魏霖笑道:“對,你不用怕。”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會盡全力將它們擋在她的視線之外,即便有擋不過去的也不怕,他可以誤會任何人,都不會誤會她。等會兒他會去告訴他的繼母,今後萬慧慧再不能踏進大皇子府一步。

    趙以瀾見魏霖表情古怪,心頭有些惴惴,想起萬慧慧離去時那傷心欲絕的神情,她也有些黯然。世上沒那麽多你喜歡我我也剛好喜歡你的巧合事,總有人會因情而傷心。

    萬慧慧這忙,她算是幫過了,也不願意再跟魏霖糾纏這事,更何況還有更要緊的事要考慮,她便也轉了話題道:“如今是不是大皇子府每個人都曉得我叫趙以瀾?”

    魏霖一怔,回道:“不是,隻有我院子裏的,還有我繼母那邊的一些人。”

    趙以瀾托腮苦惱地說:“這樣一來,也不知胡楨會不會起疑啊。”

    一開始便說好,她進了大皇子府要幫著找出府裏屬於胡楨的眼線,可因為血弓的那支毒箭,她受傷被帶回大皇子府,魏霖也暴露了她的真名,躲在暗處的敵人難道不會起疑嗎?起疑也就罷了,萬一胡楨反悔不娶漪漪的話,她就慘了啊。

    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躲在暗處的敵人會以為她這個小玉姑娘和魏霖要找的趙姑娘長得太像,而魏霖思念成疾,便將她當成“趙以瀾”。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這就要求她還要繼續扮演“小玉姑娘”了。

    “他起疑便起疑,我總能找出他安插.進來的眼線!”魏霖麵色微沉。

    趙以瀾道:“若他不起疑豈不是更好找?我們還是按照先前約定好的來,我繼續當我的小玉姑娘,你就當是認錯了人。”

    魏霖細細思索,他知道趙以瀾說的話有道理,然而他如今很不情願將她卷入這些事裏去。可見她興致勃勃的模樣,他又說不出反對的話。他也很討厭府裏居然有別人的眼線,總要徹底抓出來才好。

    “那好吧。”魏霖點頭,又堅持道,“但要等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再說。”

    趙以瀾這回沒有拒絕:“那當然。”

    當天晚上,趙以瀾又一次點開係統麵板時,終於發現有了動靜。

    宿主:趙以瀾(成就點:2;好感度:14)

    任務目標:漪漪(已完成,下一任務:等待中。)

    目標願望:嫁給胡楨。

    係統商城

    趙以瀾忍不住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之前她向係統兌換了一顆解毒丹,花了3點好感度,還剩下6,這回任務完成給了她8點,總共便是14,這可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她感覺自己成為了一個富婆!

    她遙望著天香閣的方向,默默祝福,雖然從立場上來說她跟胡楨會是敵人,可漪漪跟所有這些事無關,就算是她一廂情願自欺欺人吧,她也希望漪漪能幸福。

    係統下一個任務並未出現,趙以瀾整個人都有些放鬆。下一個任務還沒來,正好她又在養傷,甚至還肩負幫魏霖找出眼線的重任,那麽自然是待在這兒為好。這裏多舒服啊,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外頭又那麽冷,她還是像蛇一樣冬眠結束了再離開更好吧……

    第二天,趙以瀾早上剛吃過早飯,就聽丁小花進來稟報道:“姑娘,冷風大人求見。”

    趙以瀾想起那個年輕保鏢頭子的模樣,點點頭道:“請他進來吧。”

    冷風走進屋內,先是向趙以瀾抱了抱拳,隨即便自我介紹道:“趙姑娘,在下冷風,是赤霞山莊的人,是段大人請我們來保護殿下。”

    趙以瀾恍然大悟,這赤霞山莊也是武林正派中的翹楚,“四莊”之一,她就說作為侍衛的冷風是不是有點太逾距了,原來他和魏霖隻不過是雇傭關係,也難怪他對魏霖沒那麽尊重。

    趙以瀾笑道:“辛苦大家了。”

    冷風道:“趙姑娘,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想請問姑娘,你的解藥是從何得來?”

    趙以瀾挑了挑眉:“你為何問這個?”之前魏霖沒問起過解藥,她也沒想起來要解釋。

    冷風抬頭直視趙以瀾:“趙姑娘,血弓箭上的毒.藥,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解的,我認為除了提前知道毒.藥成分,並提早配置解藥,才可對症下藥。鑒於此,我認為趙姑娘跟血弓是一夥的,除非趙姑娘能合理解釋解藥來曆。”

    趙以瀾笑了笑:“若我無法解釋,你待如何?”

    冷風道:“殿下認為在下的想法有誤,在下卻認為趙姑娘十分可疑。若姑娘無法解釋,而殿下又執迷不悟,我等自然隻好離開。”

    趙以瀾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給冷少俠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所用解藥,並非提前配置,隻不過它可以解百毒。”

    冷風一愣,驚訝道:“可解百毒的解藥?我並未聽聞過。”

    趙以瀾冷冷一笑:“冷少俠,您從未聽聞的東西,隻怕不少吧?給我解藥的人,是個神醫,他自稱希波,乃是一雲遊四方的醫者,因當時我給了他一碗麵條充饑,他便送我了一枚解毒丸,說是可解百毒。因當時我見識過他的醫術,便將這解毒丹好好珍藏,沒想到竟在這兒派上了用場。這便是我那顆解藥的來曆,不知能否說服冷少俠?”

    冷風眉頭緊皺:“神醫希波?在下從未聽過他的名號。”

    趙以瀾道:“在他告訴我他的名號之前,我也從未聽過。”

    冷風並未生氣趙以瀾將她這個一個小丫頭的閱曆跟他的見多識廣相比較,他腦中盡力回憶著希波這個名字,卻依然什麽都想不起來。

    除了神醫的名字他不知曉,她的故事卻沒什麽破綻——因此,最大的破綻便是神醫希波,她也可以隨意編造個名字來騙他。

    “除非神醫希波出現在我麵前,否則我是不會信的。”冷風道。

    趙以瀾道:“哦。”

    冷風等了幾秒沒等到趙以瀾進一步的解釋,不禁問道:“趙姑娘就沒有什麽再說的?”

    趙以瀾幾乎想翻白眼:“我還能說些什麽?我將事實真相告知於你,你卻不信,我又有什麽辦法?那位神醫雲遊四方,我哪知道他如今去了哪裏?你自己孤陋寡聞,沒見過的人與事便說不存在,你叫我還能說些什麽?”

    冷風眉頭緊皺,他竟覺得這位姑娘說的話很有道理。若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麽她確實沒辦法此刻便將神醫找到給他。

    他究竟是否要相信這位姑娘的話?

    趙以瀾沒有打擾眉頭緊皺似在沉思的冷風,關於解毒丹的事她也不算撒謊,她口中的神醫希波就是係統啊,今後解毒丹說不定還要派上用場,神醫希波的名頭隻怕還會繼續出現呢……

    片刻之後,冷風道:“趙姑娘,打擾了。既然趙姑娘已給出合理解釋,我也不會再緊抓不放。至於神醫希波的名號,今後我也會多多留意。”他頓了頓,看著趙以瀾道,“在下希望趙姑娘所說皆為真話,畢竟殿下對趙姑娘如何,趙姑娘一定也看在眼裏。殿下是我等的雇主,我也不願雇主受到傷害,請趙姑娘多考慮一二。”

    “我同你一樣,也希望殿下安然無恙。”趙以瀾點頭,也不願再跟此人爭辯,隻想著盡早打發他走才好。

    冷風又抱了抱拳,這才離開。

    幾天之後,趙以瀾的傷勢好了很多,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抽疼。

    這幾天,魏霖幾乎有一半時間是陪在她身邊的,他同她聊天的時候,會說起他小時候的事,說他親娘在他剛有記憶的時候便去世了,他小時候最常做的,便是向他爹要娘,後來他爹又娶了繼室,他卻漸漸長大,明白過來他娘再也不會回來,他再也見不到她了。兩個月前,他爹也去世之後,他便真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趙以瀾不忍心看魏霖提到他爹娘時那落寞的模樣,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年,父母卻雙亡,還要麵對外頭的爾虞我詐,狂風暴浪,真是太可憐了。

    那天離開前,魏霖握著趙以瀾的手,深深地看著她說:“以瀾,我爹娘都不在了,我隻有你了。”

    他收到了他繼母給他的話,在思索兩日之後,便決定拋開所謂的尊嚴,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麵撕開給以瀾看。他想要留下她,卻也明白她若要走,他攔不住她,那便隻能想旁的辦法。他看到的跟他繼母看到的一樣,以瀾心軟,他裝得越可憐,便越可能將她留下。

    說完之後魏霖便離開了,而趙以瀾卻如坐針氈。

    她以後肯定要離開的啊,如今卻被魏霖賦予這樣的意義,這叫她怎麽承受得起?

    偏偏這幾天趙以瀾看到了魏霖更多的脆弱一麵,他在她麵前毫不掩飾,完全就是個十四歲父母雙亡又對未來感到迷茫的脆弱少年,讓人心中的母性忍不住被激發,心底生出想要護他周全的念頭。

    在意識到自己麵對魏霖那越來越柔軟的心之後,趙以瀾驚出一身冷汗來。難不成是大皇子府的物質條件太好,將她的意誌力都腐蝕了嗎?她的後續任務還多得是呢,可不能被困在這裏,在這裏待得越久,她就越舍不得離開,這是絕不行的啊。

    趙以瀾一邊用自己的意誌力繼續抵擋著來自物質的誘惑,來自魏霖的精神腐蝕,一邊期待著胡楨手下的人能盡早行動。她打定主意,一旦將胡楨的人找出來,她就要立刻離開這裏,即便這個冬天還沒有過去她都不能再等了,否則她就要廢了啊!

    這一天,事情終於出現了變化——胡楨在大皇子府的眼線摸上門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算是勉強完成了吧,明天終於沒事,可以愉快地碼字啦,明天我肯定會比今天早噠!

    ps:感謝水含光童鞋和singyen童鞋的地雷,親親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