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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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的時候, 兩人找到了個山洞落腳。
易擎到外頭隨便撿了些木柴回來, 生起了一團篝火,這會兒的上雲界與往常已有許多不同, 硝煙四起, 路上兩人還遇見了不少魔兵, 但都被易擎與蘇懷靜殺了。一路上沒什麽悲聲,隻有神色麻木的人流四處奔逃著,像是形成了一道暗河,緩緩的湧動著, 偶然嬰兒小童發出幾聲哭泣,也很快淹沒在了死寂裏。
眾人扶老攜幼,皆是衣衫襤褸, 神色麻木, 四處都是焦土與廢墟, 易擎與蘇懷靜二人衣衫整潔,神態自若的在路上行走, 倒像是兩個異類。
路上沒什麽獵物, 易擎也不知去了什麽地方抓了隻野山雞回來,拔毛剖腹,簡單清理了一下之後就穿在樹枝上烤了起來。篝火生的很大,照得整個山洞都亮堂堂的, 格外暖和,蘇懷靜靠在山壁上,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目光往洞口外看去,隻覺得黑雲壓壓,連半顆星子也瞧不見。
雞肉翻轉,雖然有些地方叫易擎烤焦了,但雞油被烤的溢出,落在木炭上滋滋作響,冒出一陣陣香氣來,除了烤焦,還有煙慢慢熏上來,也叫有些地方發黑。蘇懷靜走了一整日,聞著香氣卻並無半分食欲,易擎烤完了肉,撕下個腿來讓他吃,他也接過來咬了幾口,肉有些發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果,嚼起來仿佛滿口粉末渣子。
易擎將他的異樣全都看在眼中,慢慢吃了兩口山雞肉,目光幽深,心中已有了幾分定數。
兩人胃口都不太好,一整隻山雞也沒吃完,被放在了樹枝上,斜斜的插在土堆裏頭,蘇懷靜將骨頭丟進了火堆裏,然後用手巾擦了擦手。山洞裏之前約莫棲息過什麽大型的動物,又或者是進食的場地,腥味與惡臭加上雞肉的香氣,混在一起顯得格外難聞,他隻覺得頭暈,這整日下來,又覺得疲憊,不由蜷了蜷,與易擎挨近了些,靠在了對方的肩頭上。
易擎輕輕歪著頭,心裏頭忽然平靜了下來,他與蘇懷靜依偎著,看起來兩情相悅,甜蜜無比,可是想得事情卻薄情寡義的很。
這一切,大概到此就結束了吧。
從很早以前,易擎就知道並不是人人都愛鬥爭的,有些人是沒有辦法,有些人是迫不得已,自然也有人享受爭鬥,可像是這樣殘忍蠻橫的屠戮殘殺,不要說喜歡的人,就連不在意的人也是很少的。
他曾經不太喜歡,隻是有些事情習慣了,就不覺得有什麽了。
人生天地之間,如同水中一抹浮萍,誰知道來日會是什麽模樣,他是久經磨難,心裏頭老了;大概也正是因為老了,才會心軟,才會想要放手,由著蘇懷靜離開。假使還是當年那個他,即便再怎麽與蘇懷靜置氣,也絕不會有這樣頹喪的念頭。
蘇懷靜覺得易擎是個很矛盾的個體,有時候看著他,像是看著一麵鏡子般的湖水,但有時候看著他,卻又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在很久之前,蘇懷靜躺在他的沙發上,看著新聞裏的災難,覺得死是一種很遙遠的事,他參加老人的葬禮時,人們的神情帶著淡淡的哀意與歎息,但那都是很輕的,隻有那具棺材是很重的,可進了火,捧出來的又是很輕的一壇骨灰了。
仿佛死是那麽一件輕率又平常的事。
可今早他見到那個姑娘臉上的神情時,卻又覺得這大概是很沉重的一樣東西,人這一生得到的東西是很少的,真正想要的就更不會太多了,想要守護的心情越急切,也許失去的可能就會越大,或者是失去後的痛苦就會越劇烈。
當初易擎與其他大能一起抗敵,卻遭到背叛,被強行封印成四侯之門,甚至連唯一的親人都失去了;千百年後,他故意破開四侯之門,引得人魔混戰再起。一飲一啄,因果天定,戰是因他,和也是因他。
修仙這種事,像是怎麽也逃不開因果,你會發現所有的事在你本以為結束的那一刻繼續蔓延了下去,直到臨到了頭才會意識到從未結束。
三界為當年的行為付出了代價,易斐玉也同樣;那易擎又該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蘇懷靜知道自己是個極庸俗的人,他沒有那麽多心思,也不像易擎那樣藏著滔天的恨,隻是忽然覺得,倘若那一日他沒有逞能,並不為易擎擔罪,也許一切就大不一樣了。就算……就算往後易擎對他不曾心動,那麽兩人在世上過完最後的那幾日,他送易擎安安心心的走,又回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蘇懷靜,那該多好。
隻是這……再不可能了。
待到深夜的時候,蘇懷靜慢慢從易擎肩頭挪開了頭,易擎似是已經睡熟了,其實無論他睡沒睡著,意義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麽別的好說的,兩個人縱使麵對著麵,又能說些什麽呢。他自然不是為此事怪易擎,隻是想著往後不知道對方還要做些什麽,就覺得心驚膽戰,這世上的事,有些承受得起,有些承受不起,他心裏頭到底是很怕的。
“我不該喜歡你,易擎。”
蘇懷靜微微皺著眉頭,伸出雙手將易擎的臉頰托起,瞧著他的睡顏,呆看了好陣子,最終隻是別過臉去輕輕的歎氣。蘇懷靜隻想著自己倘若走了,易擎一個人又是孤孤單單的了,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覺得他這人一生一世都是孤苦伶仃,不知道多麽可憐。
隻是……隻是……
隻是正因他這般的可憐,才叫他奪去別人的性命時,也這般的不留情。
“假使我要是再早些遇上你,又或是我那時並沒有死,就好了。”蘇懷靜想了想,輕輕道,“那你就不會想那些事情,也不會這樣做了。”其實他也知道,遲早這件事是要發生的,隻不過是易擎摻了一腳,可偏偏他就是要摻這麽一腳。
四侯之門自己破了,與易擎動手故意弄破的,縱然時間差別不大,但是做了就是做了。
就好像一個人終究要死,跟走在路上被人殺了是不同的一樣。
蘇懷靜輕輕道:“易擎,我不怪你做任何事,隻是我很惜命,倘若有一日我也死了,你會不會像那個姑娘一樣?”
他的手腕忽然叫人握住了,易擎並未睜開眼,隻是淡淡道:“不會,我永遠不會那樣。”
“是麽?那很好,我可以放心了。”蘇懷靜抽回了手來,易擎握的那麽緊,像是一生一世都不願意鬆開,所以他也用了些力氣,腕上就出現一道道的紅痕,被捏緊了的淤青,易擎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哀求般的看著他。
“你也要走。”易擎的嘴唇顫了顫,呆呆道,“你也不要我了。”
蘇懷靜沒由來的酸澀,他將兩隻手都背在了身後,緊緊勒著手心,怕自己動搖似的咬緊了牙關,極為平靜的說道:“咱們倆縱然待在一起,又能怎樣呢?不能怎樣的,我要你和我一道回去,你肯不肯呢?”
“回去?去哪兒?”易擎淡淡道,“咱們還有哪裏可去。”
蘇懷靜輕輕道:“是啊,咱們沒地可去了。”他的修為雖然算是不差,可這會兒卻也不是什麽高手了,魔族大軍入侵,想來什麽地方都已經化為修羅地獄了,他想起自己住得那間小屋,又想起當年書院的平凡普通來,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麽。
這世上他一心一意的待易擎一個人好,旁得什麽人都不在意,想來這個世界上對一個人掛懷已經是很難很難的事了,那還分得出心神給別人呢。
可是這會兒,蘇懷靜忽然想起了往日嚴苛的講郎,說笑的同學,他將易擎瞧了又瞧,淡淡道:“你一個人也過得很好,不需要我了,你要做什麽都去做吧。我不隨你去了,我心裏好累,想要找個地方歇一歇。”
他緩緩退開了兩步,目光平靜而幽深,像是兩人初見的時候,易宣對著那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敬畏有加時的模樣。
然後蘇懷靜轉過身,他背著的手又撤到了前頭去,已是被自己摳挖的鮮血淋漓了,血花順著他的指尖慢慢印在了衣袖上,烙下深深的痕跡。他這一生都沒有什麽朋友,不願意與別人交往,因此現在想起來的,也隻剩下幾個對他格外好的人,又或是說得上話的,想的最多的,就是學院裏那幾位講郎了。
他這會兒很想,很想回到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每日念書摸魚,聽聽講郎下課的教誨,整理書本的時候,偶然支起耳朵,聽他們閑暇的笑談。
那想起來,像是……像是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你待他們心軟,那你可曾我待我心軟過。”
蘇懷靜站定了,他微微低過頭來看了看易擎,眉目裏溢滿了憂愁:“我不是待他們心軟,我隻是在想,易天穹,他們已為他們所做的一切遭到了報應,那你呢?無論你做什麽事情,我總是不說話,可這一次,我什麽忙也幫不上,留在這裏,不過是徒增你的麻煩。”
易擎一時語塞。
“我會是你的弱點,對嗎?我很卑劣,所以縱然如此,我也想你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要完結了吧。
易擎會有報應的……有因必有果。
懷靜雖然開始學會了共情,但是說到底,他的善惡觀念其實還是很差otz
明天停更一天。
_(:3」∠)_大概是我停更多了,大家也不怎麽想看了吧。
結局……想看he還是be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