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當然選擇諒她(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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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離開後不久, 每日便有靈鳥往來於神魔交界地和蒼龍王宮之間, 定時帶來一封龍王的家書。就愛上網

    即使他的信裏從不提前方的情形,蘇蘭也能大致猜到。

    比如他忙起來,便隻有簡單的兩個字——平安。

    比如他得了空閑,那就是洋洋灑灑的一篇文章,從不直切主題, 拐彎抹角的勸她莫要輕舉妄動, 一切有他便好。

    比如他實在很閑了,信裏就會捎帶上一兩句含蓄的情話。

    蘇蘭的回信直接的多, 總是先談一下近況,說說阿嬰的事, 然後在末尾添一句‘今天也很愛你’,落款多是素瀾, 有時候下筆沒留心, 也會寫成蘇蘭, 本來提筆欲改,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麽所謂, 反正他看的懂,便作罷了。

    起初, 阿嬰聽她的話, 會趴在桌子上乖乖磨墨, 後來瞄到幾眼信中內容,嫌棄娘親把肉麻當情趣,說什麽都不肯了, 隻是坐著,晃蕩兩條肉肉的小短腿,拿著一包零食啃,蘇蘭把他的零食收起來了,他便抱著手生悶氣。

    蘇蘭問他:“有什麽想和你父王說的?”

    阿嬰想也不想:“沒有。”

    蘇蘭歎氣:“好歹說上幾句。我在他麵前說了你那麽多好話,你配合一點。”

    阿嬰嗤之以鼻:“你想我說什麽?也跟你似的,天天很愛他——惡心。阿娘,你電視劇看太多了,我都不知怎麽說你。”

    蘇蘭笑了笑,放下筆,吹吹紙上的墨跡:“他心思重,多講些好聽的,省的他成天胡思亂想。”

    阿嬰撇嘴:“你把他捧的飄飄然,以後有你受的。”伸出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我的零食呢?還來。”

    蘇蘭搖了搖頭,堅持:“不能吃了。”起身,將信係在靈鳥腿上,抱起阿嬰往外走:“走罷,我看著你寫完功課,等會兒帶你去玄武王宮,陪我懷嘉姑姑解悶。”

    阿嬰嘀咕道:“帝宮那老頭子病的不輕,父王輩分最高,他指婚選了女兒。虎王比父王小上一輩,他把妹妹嫁了過去。小烏龜比父王小上兩輩,他又嫁了個妹妹。現在可好,稱呼全給弄亂了,鳥王和烏龜見了我一口一個阿嬰侄兒,真不要臉。”

    “當年……”蘇蘭腳步一滯,回憶起遙遠的舊事,輕輕歎了一聲:“當年我聽說父皇有意將我指給玄武王太子,有一年帝宮夜宴,他留宿宮中,與我太子哥哥秉燭夜談,我求了太子哥哥讓我與他見上一麵,談了整夜,他原本答應了拒婚——”

    阿嬰轉過頭,不滿的打斷:“為何談上一夜?——你推了賜婚吧。哦。就這兩句話,用得著唧唧歪歪半夜麽?”

    蘇蘭低下聲音,悄悄道:“眾神之巔終年四季如春,可那年不知怎的特別寒冷,玄武太子……他修為尚淺,怕是有冬眠的征兆,說話實在慢的很,別人說上十幾句話,他才能說幾個字,我也很無奈啊。”

    阿嬰嘻嘻笑起來,拍了兩下手:“小烏龜,冬眠的小王八——”

    蘇蘭收斂笑意:“阿嬰!”

    阿嬰哼了聲,慢悠悠道:“我跟你說著玩的。我早知道了,當年懷貞悔婚,本該由未嫁的同輩長公主先頂上,所以應該輪到懷嘉嘛。那也沒辦法,誰叫父王不喜歡懷嘉,喜歡你咯。”

    蘇蘭微微皺眉,遲疑一會兒,湊到阿嬰耳邊輕聲問:“他……他可曾提過,指婚之前,究竟何時——”

    “惦記上了你?”阿嬰眼皮抬了抬,想起出生不久,縮在蛋殼裏不見天日時,父親沒完沒了的碎碎念,一陣心煩,於是口氣不善:“你自己問他去,問我作甚?我又不是你們的傳話筒!”

    蘇蘭輕輕捏了下他的臉:“這不正好說起麽。”

    阿嬰靠在母親肩膀上,涼涼道:“——記得也問他一聲,懷貞與東海龍太子的私情,所有人都當他冤大頭,最後一個知情好可憐哦,東海快退休的老龍王出麵求情了,他才隻好忍淚裝大方……嗬嗬。他可曾有所察覺,他心裏最清楚。”

    蘇蘭發怔,努力在漫長而稍顯混亂的記憶中,搜索早年關於龍王的印象,是否有過接觸,是否私底下見過……真沒有。

    好吧,他修為深不可測,變成其他男人的樣子,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但是……也沒有。

    身為帝女,她自小在與世隔絕的帝宮中長大,早年便有了才情冠絕三界的心上人,此後千萬男子入不得眼,從沒結識過陌生男人。僅有幾次結伴與妹妹們下凡曆練,是救過幾個命不該絕的凡人,但大多是妹妹們出手,若是其中有他,那他看上的也該是別的姊妹。

    出嫁前,關於他的一切都是空白。

    唯有那次私自出宮,孤注一擲的貿然前來求他……他的沉默,他的欲言又止,他微冷的指尖拭去自己臉上的淚痕。

    罷了,還是等他回來問清楚。

    *

    神魔交界地。

    魔族陣營。

    正是嚴冬時分,這地方的天氣又最是詭譎,前天剛下過大雪,積雪足有及膝深,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雨,於是積雪成冰,寸步難行。

    靈鳥從南邊飛來,展開羽翼向四王鎮守之地而去,周身籠罩在祥和的淺色光圈中,雨雪不能近其身。

    一名魔將奇道:“近來靈鳥來往頻繁,不知所為何事?”

    同伴麵色冷然:“四王有議和之心,帝宮……哈,天帝能答應就怪了。”負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你說,少主這計多妙,若是天帝允了,那自然最好,兩方停戰休養生息,各不相幹。若是天帝老兒不允……四王一亂,眾神之巔自相殘殺,咱們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大舉進攻,勝算足有五成以上。”

    另一人頷首,附和道:“那是自然。少主自幼與魔尊失散,困於神界不得回歸故土,臥薪嚐膽百餘年,為了避開四王的耳目,連神魔交界地都不敢踏足——哈哈哈,誰知那天帝老兒蠢的,竟然親手把他送上戰場,使少主得以使計金蟬脫殼歸來,咱們真該謝謝他,謝謝他了哈哈!”

    正說著,主將帳篷的簾子撩起,有人走了出來。

    兩人急忙噤聲,恭敬立在一邊,低頭喚道:“少主。”

    來人輕裘緩帶,身形頎長秀雅,身著素色翠竹暗紋錦衣,外披白狐皮大氅,腰間環碧綠的玉帶,左側配有樸素的白玉雙環佩,如此品質低劣的下界白玉,在他這般高雅的貴公子身上,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長離太子微微一笑,問道:“靈鳥從何處來?”

    其中一人恭謹答道:“眾神之巔。”

    長離太子盯著上空的鳥兒,忽而抬起手,指尖凝起透明的靈力,化為一道光芒向那靈鳥飛射而去。靈鳥見了,非但不逃,反而歡喜的鳴叫一聲,改變方向飛了下來。

    兩名魔將對視一眼,神色間皆有一絲不喜。

    長離太子在神界待了上百年,修習了許多神族的術法,即使歸來了也不肯放棄所學,魔尊說過他好幾次,見他不聽勸,又想反正是些無關緊要、逗弄孩子玩耍的仙法,遂懶得管教他了。

    長離太子撫摸靈鳥的頭,柔聲道:“你的主人好嗎?”

    靈鳥歡快的叫了聲,啄了啄他的手心,作為回應。

    “那就好。”長離太子安心了,眼神更為溫柔,見鳥兒腿上係有書信,便解了下來,展開閱讀。

    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眼中有冰冷的寒光乍然迸裂。

    ——夫君見字如晤……

    一字一字讀下來,他的容色漸漸蒼白,唇角溫和的笑意早已凝住,視線死死盯住信下方的落款。

    ——妻,素瀾。

    良久,他將信又卷了起來,重新係好,對靈鳥道:“去罷。”

    身旁有人見他臉色冷寒,小心翼翼試探道:“是否帝宮方麵——”

    長離太子淡然道:“這是素瀾公主養了幾萬年的信鳥,與帝宮何幹。”

    旁人見他神情愈加黯淡,不敢再出聲打擾。

    長離太子站在原地,盯著遠隔一條天河的四王營地,長袖下的手捏得骨節泛白。少頃,他轉身回營帳。

    一名魔將鬆了口氣,低聲道:“少主怎麽把鳥放走了?他臉色那麽嚇人,我還以為今晚準備加個餐,吃燒烤靈鳥。”

    另一人喃喃道:“素瀾公主……那不是青龍王的……”

    “跳輪回台上癮的那位?”

    “對對對,就是她。”

    “少主怎知靈鳥是素瀾公主的?莫不是曾經有過交集?”

    “不會吧……青龍王不是成親幾萬年了?咦,神界遭逢萬年難遇七夜暴雨那次,什麽時候的事兒,你還記得嗎?”

    “那不是個笑話麽?老夫少妻把持不住,哈哈——你問這個幹嗎?”

    “不是,我記得那次以後,魔宮花草一夜之間凋零殆盡,少主殺光了地牢中所有的囚犯,不論罪行輕重。之後閉關千年,出關後修為突飛猛進,會不會……太巧了?”

    “……”

    鴉雀無聲。

    一片沉寂中,一隻靈鳥從營帳中飛出,展翅天際。

    行進的方向,眾神之巔。

    *

    今晨的信來的格外早。

    蘇蘭解下信,見那靈鳥片刻不曾停留,振翅迅疾飛走了,不由覺得奇怪。展開來一看,瞬間死死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信上的字跡陌生又熟悉,與她自己的七分相似,帶著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是記憶的味道。

    多久了?

    九萬年?十萬年?

    不該覺得陌生的。

    帝宮仙境,年少時的怦然心動,那短暫而美好的三百年相戀相守……那名白衣少年微末的一點仙術,全由自己傳授,而她名動上界的書畫琴藝,則是他不厭其煩的親手教習而出。

    信裏隻有一首詩。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落款……

    ——魔界長離太子,敬上。

    *

    阿嬰閑得無聊,又怕呆在東宮,母親會叫他讀書練功,於是出去溜達了一圈,到六道輪回台附近走了一會兒,回到蒼龍王宮,已經過了半日。

    幾名侍女聚在一邊竊竊私語。

    他身體矮小,腳步又輕,如果不刻意強調自己的存在感,很多時候便會被忽視。

    就如這一刻。

    “……我早就說了,你們還不信!外頭早傳開了,陛下在下界養了個外室,這次是要帶回宮的,每天都來信催王後答應——”

    “可是王後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呀,怎會氣得吐血?還遣退鳳宮所有的隨從,一個人關在裏麵翻箱倒櫃,不知在幹什麽。”

    “這有什麽不懂的?王後即便對陛下無意,那也是身份頂頂尊貴的天選帝女。陛下納妾,尋個什麽樣的不好,非得是個凡人……這不是打帝宮的臉麽?”

    阿嬰冷笑不止,猛地一腳踏在地上,一聲巨響,漢白玉石應聲碎裂,數道裂縫一直蔓延到那幾名侍女的腳下。

    侍女們嚇了好大一跳,驚叫起來,回頭看見他,更是臉色慘白,一個個的慌忙跪下,哀聲求饒。

    阿嬰卻不看她們,揚聲道:“來人——將這些犯了宮規的長舌婦,全給本太子攆出去!”

    蒼龍王宮沒有宮規禁止侍女嚼舌根。

    雖然阿嬰絕不會承認,但在他的心裏,挑撥他父母的感情,那便是犯了滔天大罪,更何況,還是眼下這個時候。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的娘親回來了。

    好不容易……他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阿嬰冷眼瞧著侍衛拖走了哭哭啼啼的女人,轉身走向鳳宮,半道上停下,先行回了東宮,一個人坐在主座上。半晌,叫人傳鳳宮的總管前來問話。

    那名總管是隨王後從帝宮來的,後來王後搬到了離宮,他就跟了去,如今王後回來了,他又跟了回來。

    阿嬰陰沉沉地盯著他,直教他背後流下冷汗,過了好一會,才問道:“今日……鳳宮有何異樣?”

    總管心裏叫苦不迭,正前方端坐的分明是個小小的嬰孩,偏偏目光陰狠極了,長在那麽可愛稚嫩的臉上,更叫人害怕。性子也是……沉嬰太子容貌肖似龍王,性格卻南轅北轍。龍王深沉,寡言,一向獨來獨往,不喜侍從成群,太子則與他相反——暴戾,易怒,身邊總要許多人伺候吃喝,供他取樂。

    最近王後回宮,太子收斂許多,可今日……瞧著又是雷霆大怒的陣仗。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無、無異樣——”

    “阿娘吐血了,你告訴我無異樣?”阿嬰的聲音很輕,冷得如冰,忽然跳下寶座,徐徐向他走來:“讓我想想,你們神族私底下最喜歡說什麽來著?哦……對了。四王,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四隻野獸,麵目可憎的獸族豈能與高貴美麗的神族相提並論……”

    總管暗想這可冤枉了,帝宮下頭的人說的,幹他何事,怎的太子遷怒上了?無法,隻得跪在地上:“太子明鑒,下官……下官何曾——”

    阿嬰站在他麵前,冷冷道:“你最好實話實說。阿娘到底怎麽了,你給我詳細說來,不然當心我把你剝皮拆骨,叫你見識什麽才是禽獸。”

    總管汗流浹背:“太子,真的……沒什麽。早上王後還好端端的,不見絲毫異樣,靈鳥如常帶來陛下的家書,王後看了,愣了半天,突然吐了一口血。然後翻箱倒櫃,前些日子剛收起來壓箱底的東西,又一件件找了出來,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阿嬰皺眉:“信呢?”

    “和那些物件一起,都燒了。”

    阿嬰心煩起來:“都是什麽東西?”

    總管仔細回想:“書畫之類的……有一幅畫,原來掛在王後房裏,一走進去就能看見,這次也燒了。”

    阿嬰當然知道那幅畫像。

    他的母親走到哪帶到哪,她在蒼龍王宮,便掛在鳳宮顯眼之處,她搬去離宮,金銀首飾全落下了,隻帶走寥寥幾件衣物,卻沒忘記帶上那幅畫。

    這次回宮,母親識趣的收拾了鳳宮所有‘不該出現’的物件,那幅畫像也在其中。

    可為什麽突然燒了?

    若沒有出現什麽變故……不該的。

    阿嬰煩躁地轉身,坐回椅子上:“灰燼呢?”

    總管愕然:“什麽?”

    “燒掉了,總也會留下一點灰塵碎屑吧?”阿嬰見他不上道,氣不打一處來:“不管剩下什麽,全給我拿來,有一點是一點,不許聲張,就放在我房裏。”

    總管忙點頭:“下官領命。”

    阿嬰趕走了他,一個人疾步走向鳳宮。

    鳳宮朱紅色的宮門緊閉。

    他委屈極了,抬起手——夠不著金色的門環,一氣之下坐到了冰冷的地磚上,兩條小短腿蹬了幾下,用千裏傳音叫了兩聲:“阿娘,阿娘!”

    宮門無聲無息的開了。

    阿嬰陰沉森然的神情稍緩,歡歡喜喜爬了起來,小跑進去。

    蘇蘭氣色不佳,容色過於蒼白,正從大殿中出來,看見他笑了笑,張開雙臂:“阿嬰,過來,讓娘親抱抱。”

    阿嬰平時總要扭捏一陣子才願意的,今天卻乖巧的跑了過去,投入母親懷中。

    蘇蘭安靜地抱著他回房,站在窗邊,看外頭園子裏的景色。

    阿嬰沉默許久,小聲問:“……怎麽了?”

    蘇蘭淡淡道:“阿娘……好像上了一個人的當,有些傷心。”雙眸輕輕合上,唇邊浮起苦澀的笑意,漸漸又淡去,睜開眼睛時,神色已然舒緩過來,對阿嬰笑笑:“——不過沒關係,這是最後一次了。”

    曾幾何時,在最青澀的年華,那般愛戀過一個人。

    相逢相知相戀,本是最美好的意外,相離相別長相思,本是最刻骨銘心的痛。

    ——終成空。

    九萬年的執著,九萬年的堅守,原來隻是一場騙局,一個笑話。

    你……騙我。

    而今,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他親手打碎了最後那一點記憶留下的遺憾和美好。

    從此以後,便隻當空夢一場,天涯陌路。

    蘇蘭把阿嬰放下,看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認真的問:“阿嬰乖寶寶,你父王……是不是有什麽隱瞞了我?”

    阿嬰晃了晃兩條腿,低下頭:“他瞞你的,野狐狸不是告訴你了?”

    “看來你也不知……”蘇蘭若有所思,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親了口,又抱起他:“回頭再跟他算賬。太子妃嫂嫂說得了些進貢的寶貝,叫我挑兩件帶回來,我們一起去瞧瞧。”

    *

    天帝賜宴前,帝宮的來使先到了,帶來了每隔一段時間,定然會按時送來蒼龍王宮的玉葫蘆瓶和匕首。

    侍女捧上托盤。

    蘇蘭看了一眼,神色不動,對那侍女道:“放下。你回去告訴來使——莫提本宮,就說太子說了,今日帝宮賜宴,他與本宮同行,一道送去。”

    侍女把話原封不動帶給了來使,來使猶豫片刻,領命回宮。

    阿嬰坐在台階上,盯著玉葫蘆瓶冷笑:“……說起來,懷貞真是我見過命最好的人,身為帝姬與他人有私,天帝老頭子得知他的天劫將至,早算計上了,對懷貞和東海龍太子,那是樂見其成。父王老樹開花,春心萌動,那更不用說。阿娘——”他抬起小腦袋,似笑非笑:“你和你那小情郎,運氣實在太差。”

    “不,現在想想,運氣挺好的。真成了,或者跟他走了……那才叫後果不堪設想。”蘇蘭有點心不在焉,目光落在玉葫蘆瓶上。“父皇以我為餌,換沉樓答應奉上青龍族帝王和我的血——”

    “怎麽可能。”阿嬰嗤了聲,提起父親時,總是免不了麵露嫌棄:“他能舍得讓你流血?天帝老頭子多好的算計,吃準了他千萬年動情一次,必然犯傻,先是對他再三推脫,說你年幼,眾多帝女中又最為貼心,他想在身邊留個幾千年,又說按規矩,懷貞悔婚,那便是懷嘉。至於你,談婚論嫁的對象,應該是朱雀太子、玄武太子,不是他。”

    “後來,父王一再堅持,天帝老頭子裝模作樣的,終於允了,提出一個條件——天後體質陰寒,父王需每隔幾月獻上一次龍血。誰都知道龍血大補,何況青龍帝血,父王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當即便答應了。”

    “你們成親後,父王數月進貢一次龍血,起初一切如約定,相安無事。可我出生後……那死老頭子遣人來說,以前弄錯了,要的根本不是他的血,而是融合了天選帝女和青龍帝王的幼兒之血,也就是我。”

    “父王氣壞了,進宮質問他,死老頭子不要臉——賜婚旨意一下,老頭知道你怨他,反過來叫父王勸你獻上祝禱。父王一直不會說話,對著你更不會說話,勸個頭。父王說他言而無信,可恥至極,老頭子說……”

    阿嬰起身,看向帝宮的位置,冷笑中帶了一抹刻骨的恨:“他說,素瀾以為你殺了司畫小仙,你還想害了她唯一的父皇?”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低笑一聲,又道:“當麵對父王這般說,背地裏,阿娘,你可知帝宮怎麽傳的?老頭子天劫得以暫緩,洋洋自得,喝醉酒時,與旁人說——獸族就是獸族,空有一身蠻力,一輩子也不懂神族的智慧。”

    他垂下眼瞼,看著自己嫩白的手指:“其實,數月幾滴血,根本算不上什麽,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父王試了很多法子,用他自己的血替代,查閱古卷術法,但是沒用……他總催我長大長大,隻要長大了,死老頭子就沒辦法了,我偏不要,我不要隨便什麽女人來給我孵化蛋殼。”

    空氣沉寂。

    過了許久許久,他聽見母親的聲音,很輕很輕:“隻是這樣麽?”

    心頭一顫,無可抑製的酸澀起來。

    始終不肯長大,始終困在這具可憎的軀體內,始終背負其實輕而易舉就能褪下的蛋殼。

    嗬。

    真正的原因麽?

    死老頭子臭不要臉的威脅,害怕的,抱著一線希望等待的,豈止是他不善言辭的父王。

    還有……他自己。

    他背過身,惡狠狠道:“當然就是這樣,你以為還有什麽?我是蒼龍王宮的太子,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怎配碰我一根頭發!”

    蘇蘭容色雪白,慘淡的厲害,方才一直怔怔出神,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父王總是配的。”

    阿嬰氣結:“那……那個神經病,你受得了他,我可受不了。有話不敢當麵跟你說,總拿來煩我,我見不得他那樣子,瞧著就一肚子氣。”

    蘇蘭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脊,過了會兒,將他放下來,拿起玉葫蘆瓶,低聲說道:“阿嬰,去外麵等我。”

    *

    瑤池家宴。

    天帝為愛女洗塵,便沒請上幾個外臣,除了遠道而來的懷貞,就隻有懷惜、懷嘉幾位長公主,幾位素字輩的公主,以及帝宮眾位皇子及其家眷。

    宴會上,自然少不得幾年一次,固定的節目——調解家庭矛盾。

    幾位長公主輪番上陣,講述夫妻琴瑟相和的好處,六道輪回台的罡風有多危險,以及相夫教子是一件如何神聖的使命。接下來就是天後,抹了一把又一把辛酸淚,責怪這個固執的女兒傷透了當娘的心。最後幾個妹妹也含蓄的勸長姐,莫要意氣用事,姐夫雖然年齡大了一點,但看在他身為神界英雄的份上,忍忍也過去了。

    阿嬰聽的生氣,正巧幾個年幼的孩子來尋他玩,蘇蘭勸他和孩子們去玩,阿嬰自恃年歲輩分都高,不願意,又記得娘親叫他不可在外口無遮攔,便在旁抱著手冷眼旁觀,內心隻是冷笑。

    蘇蘭聽的煩了,開口:“我的夫君自然處處都好,我喜歡的緊。”

    然而沒人相信。

    眾人仍是勸個不停,唯獨高高在上的天帝,倒是對女兒多瞧了幾眼。

    總算熬到了宴會結束。

    天帝留愛女說話,除了太子和阿嬰,其餘人等便先行告退。

    天帝見長女安安靜靜地坐在下首,不似往常那般冷淡疏離,反而神色柔和,眼中似乎閃過一抹愧疚。他的臉上現出一點欣慰的笑,點了點頭,語氣慈祥:“素瀾,父皇終於等到你長大了……朕心甚慰。”

    “從前……是兒臣不對。”蘇蘭低著頭,輕聲道:“身為神族公主,又是天選帝女之身,瀾兒不該沉溺於兒女私情,本應心懷三界眾生。犧牲一段姻緣,又算的了什麽?叫父皇如此傷心,兒臣……罪當萬死。”

    天帝心中更喜,便開始絮絮叨叨的談多年前的往事,素瀾未嫁時,父慈女孝,何等令人感懷思念的情形……最終長歎一聲:“如今說這些都晚了,父皇……即將轉世曆劫,怕是再無得享天倫之日,能在下凡前與你冰釋前嫌,父皇已經心滿意足。”

    阿嬰冷笑。

    蘇蘭愕然半天,才訥訥道:“怎、怎會如此?”

    天帝隻是搖頭苦笑,卻不說話。位於下首的太子隻得接過話頭,將父皇天劫將至,種種事由全盤托出,最後瞥了眼冷著一張小臉的阿嬰,吞吞吐吐的說,其實有能讓天帝不下凡之法,正要解釋清楚,天帝忽然喝道:“夠了!此事……瀾兒不會應允,休要再提!”

    蘇蘭更為奇怪:“為何不允?瀾兒幾次受輪回之苦,怎忍心父皇也遭受厄運?太子哥哥,你且說明白。”

    天帝仍是不允,太子欲言又止,無奈長歎,最後還是阿嬰冷冷道:“你們在我麵前,裝個什麽父子、父女情深?惡心。”轉頭看向自己的母親,語氣生硬:“他要我的血,和你的祝福。”

    蘇蘭愣了愣,脫口道:“這有何難?”看著五官如個孩童,眼神卻越發陰冷的孩子,蹙起秀眉:“幾滴血罷了,又不是要你的命,你的血一半出自我體內,我父皇有難,叫你還上一兩滴——你這算什麽表情?”眉心攏起,顯得有些不耐煩:“且不說父皇是你長輩,我們神族為君,你們獸族為臣,鞠躬盡瘁都是應該,如今卻因一點點小事不情不願的……還有,父皇曆劫的事情,你和你父王,憑什麽瞞著我,存的什麽齷齪心思?”

    天帝大喜,笑道:“果然是我神族的公主,最為識大體!”

    阿嬰也笑,目光冰冰涼涼:“……果然是神族的公主。”

    太子命人捧上托盤,裏麵裝了玉葫蘆瓶和匕首。

    阿嬰拿起匕首,麵無表情,猶豫半晌,抬眸靜靜的道:“娘親……他們待你不好,不要信他。”

    蘇蘭眉眼冷淡:“不信我父皇,難道還信你們?隻是幾滴血,莫要延誤時間。”

    阿嬰搖了搖頭。

    血珠滴入玉葫蘆瓶中,泛起淡淡的金色。

    蘇蘭微笑,雙手舉起玉葫蘆瓶,閉眼吟誦道:“帝女素瀾,願吾父皇免去天劫之苦,永享無上之尊榮,無盡之壽命。”

    天帝早已掩飾不住欣喜若狂的神色,連聲道:“好女兒!朕的好女兒!”

    蘇蘭睜開眼,將那玉葫蘆瓶放在托盤上,由帝宮隨侍的小仙雙手呈上,交於天帝。

    天帝一張紅光滿麵的臉,因為貪婪和極度的興奮,漸漸扭曲起來。

    他拿起小小的玉葫蘆瓶,仰頭一飲而盡,大笑三聲,不再藏匿得意之色,轉頭對蘇蘭道:“瀾兒,早知你如此明事理,父皇應盡早與你說起才是,省的這萬年來,受那獸族龍王的冷言冷語,朕——”

    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

    雷聲大作,萬道金光穿破眾神之巔的雲霄。

    九天神雷……這是,神族帝王曆劫之兆。

    天帝目眥欲裂,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手……漸漸的,漸漸的,**消於虛無,一根根手指變得透明……他發瘋似的揮舞雙臂,大叫起來:“不可能!絕不可能!朕已經得了天選帝女與龍王之血,也得了天女的祝禱……為何還要下凡曆劫?不可能!”

    偌大的金殿內,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回蕩。

    天帝忽的止住尖厲的話聲,目光望向下方——他的兒子閉目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女兒站在大殿正中央,安靜地看著他,還有……那麵目像極了他父王的可憎小野獸,竟敢對他露出輕蔑的笑,仿佛在欣賞他此刻的瘋狂和狼狽。

    他突然明白了什麽。

    “不可能……不可能……”他自言自語,搖著頭,手指已經變得透明,他隻能揚起明黃色的袖子,指向依舊沉默的帝女:“即便……玉葫蘆乃是宮中準備,並非帶去蒼龍王宮的那瓶,你怎可能動手腳?怎可——是你!”他驀地轉頭,死死盯住凝神閉目的太子,厲聲大喝:“是你覬覦帝位,是你這個廢物夥同素瀾害朕!”

    太子一言不發。

    天帝渾身的血刹那停止了流動,心口冰涼。他踉踉蹌蹌地從禦座上下來,差點在台階上絆倒,五官扭曲而猙獰,伸長了脖子大叫:“來人!天兵天將何在!”

    原本正在欣賞神雷金光異象的天兵,立刻湧了進來,看見大殿內的情形,驚愕得兵器掉了都不知。

    天帝的一手一腿已成透明,頹然倒在地上,臉色煞白,怨毒的盯住蘇蘭:“拿下這個大逆不道的……妖女!”

    有人驚道:“素瀾公主,怎的——”

    天帝厲聲打斷:“她不是朕的女兒,她是那妖龍派來害朕的細作!拿下她!”

    眾天兵麵麵相覷,其中一人彎腰,正欲拾起地上的長刀。阿嬰眼角餘光瞥見,冷笑,拍案而起,一聲龍吟威震四方:“我乃青龍族王太子,誰敢動我母後?!”

    兵器落地的聲響雜亂無章。

    天兵耳目流血,一個個倒地不起,竟是陷入了昏迷。

    太子站了起來,看著那垂死掙紮的帝王,目光中劃過一絲悲哀又痛恨的光,似有無數的話想說,到了最後,卻又自嘲的搖頭,沉聲道:“父皇……一路走好,兒臣告退。”

    “你回來——逆子,朕要、要將你下於天牢中,回來!”

    可太子不曾留步,衣袖一揮,大殿永不關閉的兩扇大門,居然砰的關上了。

    周遭驟然暗了下來,唯有四壁的夜明珠熠熠生輝。

    蘇蘭俯身,凝視苟延殘喘、目光怨毒的父親。

    這個人,在幼年的她眼中,如高山般強大、威嚴、慈祥、代表了所有正義和美好的東西。後來,一道賜婚旨意,她不解,痛苦,對他冷淡疏遠,可在她心底,父親依然神聖不可侵犯,他隻是把神族的利益,看的比子女更重罷了。

    如今,這一切,轟然崩塌。

    蘇蘭輕笑一聲,起身走開幾步,慢慢道:“父皇,身為天選帝女,這一生,我說了數不清的祝福之言,可在進宮前,我捧著玉葫蘆,獻上了這輩子唯一的詛咒。”停住腳步,轉身看向他,一字一字道:“我咒你永墮輪回道,受盡凡間苦難,生生世世不得解脫,再無登天之日!”

    “朕、朕是你父皇——”天帝聲音幹枯沙啞,氣若遊絲:“——為何,狠毒至此?”

    蘇蘭看著他,眼中有冰冷的淚流出,咬牙道:“對,我是你女兒,生恩養恩,幾百年的父女情深,你如何待我,我雖心有怨懟,卻不會出手對付你。可你……欺我夫君,算計我孩兒,我怎能容你!”

    “他、他們獸族——”天帝大半個身體已成透明,仍在掙紮,氣息微弱:“——自恃功高、狼子野心——”

    “去你娘的狼子野心!”阿嬰踹翻了一張椅子,生平第一次罵髒話,周身的暴戾之氣瞬間升騰而起:“我父王鎮守神魔邊界,身上大傷小傷不計其數,你在眾神之巔歌舞升平,你有何臉麵說狼子野心!”

    他瞪著天帝看了一會兒,冷笑一聲,轉身就走,一腳踹開大殿兩扇緊閉的門,揚長而去。

    周遭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蘇蘭閉上眼,聲音很輕,隻能容地上將死的天帝聽見:“父皇,那年你為了算計龍王,送去神魔戰場的司畫小仙,你可知他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靜默片刻,淡淡道:“多年前,魔界失散已久的少主回歸,魔尊如虎添翼——”睜開眼眸,平靜的凝視臉色慘白的父親:“對,他就是魔界少主,長離太子。”

    雷聲漸漸止息,金光散去。

    不明所以的天後和公主們趕了回來,哭聲四起。

    天帝,薨。

    *

    神魔交界地。

    龍王解下信的時候,微微皺眉,盯著那靈鳥看了一會。

    確實是素瀾的信鳥。

    可是……展開信,不祥的感覺更為濃烈,總覺得有一絲魔族的氣味。

    他將信卷了起來,放在無名麵前,問道:“有味道麽?”

    無名不明所以,伸手想把信拿起來看,卻聽龍王淡聲道:“不是給你看的。”

    ……

    無名凝神細察,片刻後,搖頭:“沒有。隻有一絲仙氣——眾神之巔來的,自然會有神仙的氣味。”

    龍王收回信,不再出聲,神色依舊沉重。

    無名雖在青龍族長大,卻非獸族,此刻見主上如此慎重,便小心翼翼問道:“陛下可是聞到了什麽?是否傳虎王來?他的鼻子也很靈——”主上冷淡的目光掃過他,他立即噤聲,識趣的站在一邊。

    龍王暗自記下書信的異樣,看了一眼其中內容,又止不住唇角泛起笑意,指腹摩挲著開頭的‘夫君’二字,漸漸移到‘愛你’上,最後落於‘妻,素瀾’。

    無名見他那樣,悄無聲息退到營帳外。

    走的遠了,才敢搖頭,順便翻了個白眼。

    十幾天後。

    四王齊聚青龍王帳內,甚至連嚴寒氣候不怎麽願意外出的玄武王,也打著嗬欠來了。

    外邊立著數十名戎裝將士,守備森嚴。

    今天是天帝賜宴之日。

    龍王從清早起就一言不發,神色已經不是一般的凝重,依稀帶了殺伐厲色,外頭的將士見了無不駭然,暗自猜測不知是否議和不成,又要開戰。

    三王也在猜測,但卻是截然不同的推論,更是因此顯出幾分喜色。

    尤其白虎王,簡直喜上眉梢。

    他見龍王不語,其他兩位也不說話,玄武王更是眼皮打架,暗想小鳥和小烏龜到底年輕,還得他來開這個口,便咳嗽了聲,鄭重道:“大哥……反嗎?”

    龍王並未抬頭,隻是盯著案上的一份文書:“靜觀其變。”

    白虎王一愣。

    這算什麽意思?不過……比起往年鐵了心的‘不反’,也算有了進步。

    他又問:“所以到底在觀察什麽?”

    龍王道:“帝宮消息。”

    午時已過。

    龍王向後靠在椅背上,手指動了動,那封文書便輕飄飄落到白虎王手裏。

    朱雀王和玄武王圍了過來,一同閱覽。

    白虎王看完,不屑的嗤了聲:“可笑!那太子小兒心倒是好的,隻是懦弱無用,平時在天帝麵前大聲說句話都不敢,能頂什麽用?再說了,天帝是修為不濟,可太子更加廢物,咱們指望他,還不如指望阿嬰侄兒乖乖聽話長大,叫天帝盡早渡劫去。”

    一段話說完,不得回應,他一口氣憋在胸口,看著麵無表情的龍王,苦勸道:“大哥,你到底在等什麽?天帝怎麽對你的,你難道都忘記了?他言而無信,你替他賣命作甚?此次議和不成,那自不必說。議和若成,縱然他那點微末的道行不足為患,可他早存了卸磨殺驢的心,誰知會不會使出什麽詭計——那麽多神族公主下嫁,關鍵時候,誰知那些女人到底會不會——”

    默不作聲的玄武王忽然打斷:“你……少……說……兩——”

    “你給老子閉嘴!”虎王不耐煩的瞪他,上前兩步,直視龍王,幹脆豁出去了:“……大哥,說到底,還是因為素瀾?”他攥緊了拳頭,疾聲道:“神族的公主,自然向著帝宮和天帝,你指望她們能出嫁從夫?即便她們原本沒那個心思,可帝宮什麽鬼地方,你分明最清楚——她們耳濡目染,久而久之輕視咱們獸族已經成為本能,真的到了撕破臉的那天,不背後插刀就謝天謝地了,還能怎麽樣?”

    龍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素瀾心向我。”

    語氣甚是堅決。

    於是不止白虎王,其他二王看他的眼神,也帶了幾分‘何棄療’的同情和無奈。

    過了一會兒,遠方突然雷聲大作,響徹天地。

    龍王倏地站了起來,疾步走向帳外,抬頭望向眾神之巔耀眼刺目的金光,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九天神雷,天帝渡劫。

    三王跟了出來。

    快要睡著的玄武王,這次頭一個搶了出來,見那光芒萬丈的景象,訝然道:“看不出來……那小太子竟有這等本事。”

    朱雀王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喲,不裝冬眠,趁機蒙頭大睡啦?”

    玄武王理直氣壯:“又不打仗,議和那等繁瑣的事情,應該交由年紀大、見識多的龍王和虎王。”

    朱雀王冷哼:“倒是懂得給偷懶找借口。”

    接下來的一整天,四王一直在主將大營,不曾離開。

    眾神之巔來的書信不斷,四王各自的信件一封接一封,目不暇接。

    龍王卻一封未拆,隻是氣定神閑的看其餘三王談論不休。

    天帝下凡、帝宮太子即位這一點是確認的,可天劫突然而至的原因,卻眾說紛紜。

    有說太子謀朝篡位。

    有說天劫避無可避。

    有說天帝作孽太多。

    ……

    甚至有說天帝宮宴上吃撐了,一時不慎遇難。

    夜深了。

    三王總算討論出了個結果,由虎王出麵,不安的問閉目養神的龍王:“咳咳……大哥,好幾個消息都說,帝宮家宴上出了事,當時阿嬰太子在場。莫不是……阿嬰侄兒下的手?”

    龍王從容道:“不是。”

    於是案情更加撲朔迷離。

    過了一晚上,眾神之巔終於來了人——留守蒼龍王宮的一名將領。

    謎底水落石出。

    “啟稟陛下,帝宮的暗線送出消息,王後與帝宮太子聯手,送天帝下凡渡劫。幾千萬年內……不,怕是滄海桑田,天帝也回不來了。”

    朱雀王追問:“怎麽辦到的?”

    那人披星戴月趕來,難免有一些疲憊,抬眸看向龍王,請示他的意思,見龍王頷首,言簡意賅答道:“天選帝女的咒詛。”

    三王震驚,皆一瞬不瞬的看著主座上的男人。

    龍王這才不疾不徐站起身,向外走去,也不看他們,唇角向上揚了揚,鎮定自若:“……早與你們說了,素瀾心向我。”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都要翹一翹尾巴的男主。

    男配不是奸細,他是不得已流落神界,為了回去隻能掩飾身份,所以說他沒那麽好,也沒那麽壞。

    下章修羅場,不過估計男主能回去,所以可以發糖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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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立了周三完結的軍令狀,接下來更新會很多,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