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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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河怔怔地看了沈岫一會, 忽然覺得世界分外不公平。
憑什麽這人長得那麽好看,天分還那麽高。
甚至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有人幫他說話,連雲浮那種正派宗門都隻是無視了他就算了。
穆星河憂傷地說:“我餓了,你要吃飯嗎?”
沈岫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
對,人家修為那麽高,怎麽可能需要做吃飯那麽庸俗的事情呢?
真是太不公平了。
穆星河哀哀戚戚地下了樓去, 客棧的修真者不少, 一眼觀之確實修為都在他以上,好在大家都在風平浪靜地吃飯, 沒把境界威壓放出來, 穆星河悠悠閑閑坐到一邊吃東西, 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正是黃昏時刻,樓下幾乎坐滿了人。桌上都是酒菜,但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 酒菜幾乎未動,都在談著事。
那事的關鍵詞是“妖修秘府”。
坐在穆星河隔壁桌的大漢喝了一口酒, 說道:“我得了可靠消息,妖修秘府就將在這幾天降世。據說那個妖修積累不少, 準備了許多珍奇材料、法寶準備衝擊金丹, 不料衝擊失敗, 無情隕滅,這秘府因為失去真力依托而隱匿於世,算來不日之後連隱匿的力量都沒有了,我們先到此, 必能得到些法寶。”
“哪有那麽簡單,我們這些道修的洞府都是層層禁製,那些邪魔外道向來手段詭異,更不可能讓我們進去取物了。”與他同桌那個人歎道。
隻見另一桌的人一個如同瘦猴子一般的人斜睨著他們,說道:“那妖女活著的時候作風就古怪,洞府更是極其凶險,如今若沒點門道,你們恐怕連門都入不了。”
那大漢被兩人反駁,尤為不服:“無非是一個金丹未成之人的洞府,找上一群人,用術法狂轟亂炸,強行破壞禁製又有何難?”
“你盡管試試,”那人聽了嘲諷之色更深,“那妖女是與沈岫同一個時代的人物,她的機關陣法連沈岫都說過遠出同輩之人,原本應當理所當然結成金丹,隻是不知道什麽緣故殞滅了。若不出變故,她也是威壓一方的宗師人物,現在人雖身死,然而即便隻是遺府,結魄期以下都需要提起十二分心力應付。”
最後他還嘲笑道:“真不知道你們收到的什麽消息,竟然這樣貿貿然就來了。我勸告你們,沒點斤兩不要進去了,裏頭凶險非常人所料。而且即使你們想進去也未必進得去,此處門口設有禁製,金丹以上觸碰洞府即焚毀,金丹以下硬闖十有**會被機關殺死。”
大漢連都漲紅了幾欲站起來拍桌子,幸而他的同伴要冷靜一些,拉住了他,問道,“那這位兄台可有能夠進入的好辦法?”
結果瘦猴子隻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不足為外人道也”便轉過身與同伴說話了,再也不理其他人。
穆星河一邊吃著瓜,一邊瞧著人一臉壓抑不住的得意之色,感覺與其說勸告,更像是炫耀一點。
客棧裏依舊嘈嘈雜雜,到處都說著那妖修遺府的事情,隻是再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大約都是在拉攏著要一起去遺府探秘。而之前那個大大展現了一發自己見識的人倒是誰也不理會,顯然是已經有了夥伴。
穆星河沒敢湊這熱鬧,縮在角落裏吃東西,因此大家如此熱熱鬧鬧拉幫結派的時候,也沒人注意到他。
忽然客棧進來了幾個人,為首是個青年男子,器宇軒昂,風度不凡,後邊跟著一男一女,女子身材清瘦修長,麵容秀麗,男子長相平凡,卻自有一番沉穩氣度,這三個人一看就不平常,他們一進來,客棧都安靜了一些。
“那是淩遠棧!”有人低呼出聲。
又有人問道:“淩遠棧又是誰?”
“這幾年散修裏數一數二的人物,曾經打敗過不少大宗門弟子,不日就要突破到煉魂期了!”
而瘦猴子此時卻站起來顛顛地走到淩遠棧跟前,對他說了些什麽,淩遠棧微笑地點了點頭。幾人一起上了樓,留下一群仰望的人民群眾。
原來這是抱上大腿了啊!穆星河恍然大悟。
穆星河還觀望著,發現隔壁桌那兩個人對望了一眼,也站了起來,跟著上了樓,麵上還帶著堅定的神色。
沒過多久,那兩個人又下來了,此時已經是一臉的沮喪。
穆星河大致想到發生了什麽,他想了一會,看著時不時有人上樓,又時不時有人下去,上樓的人神色裏有忐忑的也有勢在必得的,卻都是灰溜溜地下來了。他瞧著沒什麽人會注意自己,便悄悄地也混在了上樓的人當中。
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就在沈岫的房間旁邊,大佬出手豪氣——或者也可能是不屑跟他這種低微之人共住一室,直接讓他這個小弟也開了個上房,穆星河樂得自在,一個人在床上滾了幾滾,然後盤腿打坐,開始他每日的功課。
將真氣運行了幾個周天之後,他睜開眼睛,神思清明。
他從儲物袋裏拿出從辛家兄弟那兒得來的秘法書冊,翻看起來。
這個秘法書冊說了幾個奇異的秘術,這些秘術來由古怪,施術手段也有別於尋常術法,不需要太高深的修為便可運行,學習不算難,但也沒有任何殺傷能力,都是對真氣靈氣作文章的一些小手段。
隻可惜沒有可以偽裝自己的真氣修為的手段。穆星河思索了一番,將書冊翻閱到遮掩靈氣那一頁,又將《太乙清風》的玉簡拿出來解開禁製去感悟。
從他們的言語看來,唯獨淩遠棧他們有辦法進入秘府。憑穆星河他自己的力量,不僅沒辦法突破入口的機關,動起手來或許也是凶多吉少。
他得想個辦法混進淩遠棧的隊伍。
隻不過之前他看見不少人都被拒絕了,他區區一個練氣期更不會有人放在心上。那手召喚式神雖說是奇招,可他落在凝脈期中間就像是落入狼群的羊,這一招算是底牌,不能逢人就放出來。
如果想加入他們,他起碼得偽裝出一個凝脈期的模樣。
凝脈期之前,修真者的**強度與常人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在凝脈期之後修真者基本已經洗經伐脈,凡世手段再也傷不到他們的**了,即便是刀鋒對著脖子,不帶上一點真氣相逼的話,凝脈期估計也死不了。而凝脈需要如此的**修煉是為了承載日後更為強大的靈魂。於真氣修煉上,練氣期是感受天地靈氣的開始,而凝脈期已經可以讓真氣與靈氣自然而然相融合,將天地靈氣吸收為己用。
若他要偽裝出凝脈期的樣子,要點有二,一是外放的真氣讓人感覺有凝脈期的水平,二是內在的修為不能讓人一眼看穿。前者對他來說卻是不難,無非是將部分真氣表露於外而沾染天地氣息而已。雲浮派的入門術法小清風訣,形似天地清風,而本質上卻是以真氣的運動變化組成清風,若是臨摹自然之態,便多取清風之意,混入自己外放真氣中,便能稍加迷惑他人。
這個辦法穆星河隻試驗了幾次就可以實現出來。
而難的是如何不讓自己的修為一眼便被看穿。那秘術書冊中是有一個遮掩靈氣的秘法,但這個原理是如何能夠利用它的原理去置換為遮掩自己的真氣嗎?
穆星河看著秘術書冊,苦苦思索。這書冊和他修煉的《太乙清風》《斬月碎星》都不一樣,那兩本功法講術法施為方法,更多卻是剖析術法如何使用,原理為何,秘術書冊卻是隻談方法,不講原理——你知道怎麽用就行,為什麽是這樣的,不需要你懂。
穆星河卻不信邪,他沒有其它辦法,將步驟一個一個拆開來,從《太乙清風》上找到每一個有類似步驟、法訣的術法,一個個對照。
他看得頭昏腦脹,抬起頭來的時候四周都是寂靜的,連風的聲音都沒有。蠟燭已經幾乎燃盡,閃閃爍爍的燭火照得他有點頭疼,他看著外邊竟然有一絲絲月光,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抓著書冊和玉簡去到了欄杆邊上。
客棧上房都有個小小的陽台,也就一人寬多一點,還放了個聊勝於無的不知道什麽植物。穆星河靠在欄杆上,繼續他拆解秘法的大業。
這個秘法本質上是盾係術法,但尋常的盾是有虛擬的形體的,但這個是製造一個無形的盾隔絕住靈氣,他苦苦找尋,終於破解了法訣的含義——大概是調動天地之中自然的靈氣去遮掩目標所激發出來的靈氣,兩者性質較為接近,遮蓋起來並不困難。
穆星河將原理弄清楚了,剩下的便是思考如何將這個術法中的目標靈氣替換為自己散發的真氣。
目標的靈氣是他物亦是死物,隻要鎖定那個目標,施放秘法便可將靈氣隔絕,可人是活物,真氣是在不停運動著的。他嚐試直接將秘法釋放在自己身上,結果真氣一下子就跑出來了,遮都遮不住。
或許……不應該將秘法直接施放出來。既然真氣在不斷變化,那麽秘法便也該同樣變化。秘法的法訣並不難,否則辛大辛二也不至於那麽簡單就可以使用,穆星河也不會幾乎一到手就能學會。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真氣的運行難以捉摸。
穆星河歎了一口氣,坐在陽台,靠著欄杆,複又開始冥想。隨著修行的進步,他的冥想越來越簡單,真氣自然而迅速便運轉一個周天。可這一次他卻沒有催促真氣運行,他閉上眼睛,感受著真氣在體內的運動。它像舒緩的棉花一般在體內伸展,又如同河流一般在經脈裏流動。他什麽都不想,他的意識跟隨著真氣伸展、流動。不知何時開始,他的五感空前的敏銳,即便是指尖發梢,他都能體察出那一點真氣運行的痕跡。又不止過了多久,他在感受到他的真氣衝破他的肌膚,籠罩在他的身體外部。而真氣小心翼翼探出來,與外部的靈氣相接觸,兩者相似又相分,相近又相離。
穆星河一動不動,他的內心寂靜如同空山,任由真氣來去。
而此時他對真氣的感受卻越發敏銳。真氣的運行並非毫無規律,卻也並非循規蹈矩,人如同琴弦,而真氣便如同琴音,動琴弦而有琴音,音動而四處有細微的顫動,這便是他,真氣,與天地靈氣。他已能把握住琴音的顫動。
穆星河睜開了眼睛,他此時他的修為雖不足以叫自己的真氣收放自如,但已經不需要全神冥想就能感受到自己身周真氣如何運動。他將那道秘法釋放在自己身上,不時改換秘法中關於利用天地靈氣的秘訣,真氣竟然大抵上都遮住了。
隻是仍有些真氣會逃出來,穆星河毫無辦法——他剛剛步入練氣期不久,方才接觸到天地靈氣的一點真意,實在無力如此細微掌控天地靈氣。
但他無法掌控靈氣,卻能夠操控更複雜一點的術法,他就像打補丁一樣打了給自己施加了幾個秘法,讓真氣鎖在裏邊,密不透風。
而經過這一番折騰,他發覺他對真氣的感覺更為細膩。
穆星河從這術法的世界裏出來的時候,天際隱隱露出魚肚白,他竟然研究這個辦法研究了整個晚上!
但一夜未曾合眼,他絲毫不見疲憊,甚至還想對著朝陽唱歌。
穆星河嗷嗷地張開嘴裝作吼叫了一會,然而有清冷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你在幹什麽?”
穆星河石化著扭過頭去,沈岫在一邊的陽台上看著他,他身著單衣,頭發長長的披在身後,隻有幾縷落在肩膀上,支著頷,不知道看了多久。
——所謂大佬,就是散發氣息的時候壓得你喘不過氣來,隱匿氣息的時候你怎麽都發現不了的存在。
好在穆星河很快從放飛自我被發現的尷尬中恢複過來,他揉了一下臉,咳了一聲,說道:“嘿,大佬,現在還能一眼看得穿我我修為嗎?”
“能。”沈岫回答得幹脆利落。
穆星河心如死灰。
然後沈岫頓了頓,道:“別人不能就夠了。”
穆星河心花怒放。
他心情大好,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我先睡一會,晚點起來。”說著就要走回房裏。
在他轉過身後,沈岫凝望著他,忽然開口:“為何不求助於我?”
客棧之外,朝陽緩緩升起,給黯淡天際染上幾絲亮色,連日陰雨過後竟終於迎來一個好天氣,晨曦微光中,穆星河回頭微微一笑:“若這種事情我都無法獨自解決,你留我性命又有何用?”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金花婆婆的地雷、謝謝墨初歇的地雷x2、謝謝就是內個誰的地雷~-3-
明天休息一天噻,後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