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們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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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河感覺沈岫把自己往他那兒拉了拉, 那力度很大,讓他幾乎是朝著沈岫撲去,沈岫的手繞到了他背後,固定住他,而後便是一陣沉沉墜感。他似乎落到了底,但因為有沈岫墊在自己的身下, 衝擊感並不很強烈。他倒是隻感覺到沈岫的身體是溫熱的, 心跳也清晰可感,這讓沈岫看起來更像人了些。
他趴在沈岫身上, 看沈岫眼色沉沉, 依舊是不見喜怒的模樣, 但是心中莫名有點歡喜,支起身體,問道:“你怎麽也來了?”
沈岫其實完全可以留在上麵, 他是無路可走,可是沈岫有修為在身, 且他必然也清楚上麵的機關陣法絕不止那五個,以沈岫對機關術法的了解程度, 哪怕是他不會出手, 自然是人人都爭著要他, 他留在上邊怎麽說也比下到這個不知道還能不能上去的鬼地方好。
沈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起來,才緩緩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袖子:“我說過你死不了。”
穆星河無辜地眨眨眼睛,說道:“可是我下來之前想過的, 有大半可能死不了。”
“我覺得你會把自己玩死。”
穆星河“嘿”地笑了一聲,他從沈岫身上翻身下來,眼睛發亮地看著沈岫:“你怎麽知道我是故意暴露要下來的?”
“一個能想得出金之陣其實是亂音迷心陣的人不至於想不到土之陣不是土壤,”沈岫想了想,居然還有耐心慢慢解釋,“淩遠棧不是個好夥伴,他一開始連謝蕪村都打算放棄,本來你那術法就堅持不久,早晚他得弄死你,你又誤導他陣法盡破,如今逃出來是好時機。”
穆星河是這樣想的。他不願意一直將自己的真氣消耗在一個用於偽裝的術法裏,更不願以自己單薄的力量行走在這樣各懷心思的的隊伍中——那太危險了,一出事他便是第一個會被害的,他要找個理所當然的機會離開。
他要沈岫的指揮權無非是想要通過言行誤導他們什麽,讓情勢更好掌控一些,雖變故來得比他預想中要快許多,他還有不少的安排沒來得及布置,但他一早就該知道不會事事如他所料。
他感受到真氣波動即時將自己的秘術撤去,大喇喇將自己暴露在他們之前。
這道深淵或許生還幾率隻有一半,但在他暴露後沈岫卻忽然說了些什麽,且隻說是吞噬真氣,而沒有說過是吞噬靈魂或是生命。他猜沈岫或許是給他這樣的一個提示,給他一個這樣的離開的機會。
想到沈岫他忽然歎了一口氣。
他其實並不是愛歎氣的人。
他坐在這一片無盡的深淵中,四處都是一片長夜景色,遙遠的地方卻有無數的星子在閃爍,甚或有片片的星雲在遠處,將這一片長夜的黑暗染出瑰麗的顏色。他仿佛坐在群星之中,如同置身於茫茫宇宙之內,這並不是全然的黑暗,不知何處來的微光讓他看沈岫看得很清晰。或許沈岫同樣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
淩遠棧確確實實不是個好夥伴,但是他沒有想到走這一趟會讓他意識到沈岫是他所見過最好的夥伴。
不需他說,沈岫能猜測到他所有的意圖,而沈岫的提示又恰到好處地隻有他能聽明白。沈岫願意配合他所有的行動——他或許不會做什麽,但也從來不會成為他的阻力,遇到一切障礙他都可以風輕雲淡地自己給自己解決掉。
最難得的是,沈岫相信他,他無非是個淩遠棧隨便捏捏就能死的練氣期,沈岫卻願意相信他的力量——雖然也很可能是沈岫覺得無論他折騰出什麽來自己能兜得住而懶得去管,但這已經很難得。在這個世界裏,他的力量層級幾乎是處於最底層,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從來隻有被人看不起的份,可是這個力量遠強於他甚至已經能成為傳說的人物卻在相信他,甚至願意默不作聲跟著他去行動。
多好的人啊。穆星河幾乎又要歎氣了。
然而他注定要和這個人作對,沈岫對拿到梅庭雪的真靈有一種可怕的決心,而係統緊急給他的任務卻是毀掉梅庭雪的真靈。
保佑他做完這件事還有命回來吧,阿門。
穆星河坐著伸了個懶腰,手放下來拍了拍地麵,那地麵觸感很奇怪,帶著一種無懈可擊的堅硬,但是他用力拍下去卻沒有感受到力的反作用,地麵平整如同刀削過去一般。
沈岫早已站了起來,看著遠方。穆星河不知道這個遠方有啥好看的,到處是那一片天幕一般的深藍色,沒有任何邊際。
“這就是幻境?”穆星河自問道。
他開始猜測這處不是真正的存在,是進入洞府之後。在外麵明明是青天白日,可進去一刹那就是暗夜庭院,月光朗朗。區區一個建築物要改變天象有點超出他的認知,他猜想或許是入門後他進入的是另一個空間,或許就是這個世界整一個就是幻境。他的見識不多,因此也不懂這是不是普遍的現象。
當他看到那道裂痕後的世界後,他忽然想起當年還在現代的時候,他做場景模型的過程,還有很多很多遊戲裏走到世界邊緣的所見所感。假如自己存在於這樣的世界,那麽裂痕後的世界便不是噬魂的無底洞,而是一個世界的邊界。
他還在想著,沈岫卻回答了他:“對。”
沈岫還在望著遠方,說道:“便連此處洞府都是真氣製造的幻境,因此須有一絲主人的真靈維係。”
所以沈岫才會來這裏取梅庭雪的真靈。
穆星河也跟著站了起來,八卦地問起來:“你要人家的真靈幹嗎?她是你心上人,你要複活她”
“隻剩一絲殘存真靈,魂魄已經不全,當世還能讓她複活的不出五人,很可惜我不是其中一個。”
“哎你沒有回答我上一個問題,”穆星河仍然不屈不撓,“那你要她真靈有何用?”
沈岫閉口不言,穆星河卻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嗨呀,我們什麽關係,不好意思說嗎?”
“什麽關係?”沈岫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的關係嗎。”
穆星河頓時閉嘴,如遭雷劈。他這一路都待沈岫極盡恭順,滿口大佬大佬地喊,誰會看出半點看不上的意思,且誰會想到一個小小的練氣菜雞能看不上這個傳說級的金大腿呢,然而這人竟然就那麽平平淡淡地說出口了,而且還很坦白。
穆星河隻能訥訥道:“大佬,你這樣混社會會吃虧的……”
然而大佬並不需要混社會,看他從名門弟子變成魔道大佬,也沒吃過半點虧的樣子,也怪不得有這種有什麽說什麽,不想說就理都不理的脾氣了。
結果大佬竟然那樣說了之後,還大發慈悲,竟然願意理他一下:“我懷疑她的死和我有關係,我需用秘法複現她死前情景。”
穆星河“啊”了一下,他雖然並沒有全懂,但還是忽然想到了一個詞:驗屍。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內心正在默默考量,忽地沈岫回過頭來,看著他,他的眼眸比這無盡的長夜還黑,可是眼底依舊有藏得深深的湛然冷光。他似乎想再說什麽,但終究還是扭過了頭,走近了這閃爍星光的夜幕中。
穆星河跟上了沈岫的腳步,說道:“我得想個辦法出去,不然我這點修為早晚被吃光,那就真要死在這裏了。”
沈岫點了點頭。
穆星河又接著說道:“不過,這個時候撤退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時機,反正我們混進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們下來之後,裂痕會彌補,他們肯定要開始搶那幅畫像,如果我還在,又要想辦法不被波及了,還是先逃出來好。”
“上麵如今打成一團,你的確不安全。”沈岫隻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依舊是沉沉夜色,不知道他看出來了什麽。
那幅畫像不見了,在獻祭三個人後,裂痕彌補之時。不知道是誰將中間的屏風推翻,一聲轟然巨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刹那之間,眾人回過神,畫像已經就這樣消失。
便連是淩遠棧也不知道是誰將畫像藏了起來,即便每個人都會簡單告訴自己他擁有的手段,但行走於世,沒有人會把自己的所有手段告訴他人。
一幹人便開始互相懷疑,甚至動起手來。
他們的思路也已非常清晰,既然已經踏入小樓之中,五陣也已破了四陣,按照本來的計劃,本來就要大打出手各憑本事。如今畫像消失,也不過是讓他們有想法殺到最後一人——若隻剩自己存活,搜身總能搜到那幅畫像。
有些人對自己的力量不大自信,便想要投靠強者,讓強者作為自己的依靠。
這裏看上去最強的應當是劍修黎若薇。然而黎若薇看到這般情形,毫不猶豫拔劍出鞘,劍鋒淩厲,她執著利劍獨自走向小樓深處,隻留下了冷冷的話語:“別跟著我,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而淩遠棧在黎若薇離去以後,也開始走向另一個方向,他作為曾經的團隊領導人,歎了口氣,說道:“我們能破得陣法,之前偷偷進來的靈璧門弟子或許也有辦法破陣而入,就此別過,諸位請各自小心。”
自此,散修聯盟已經徹底破裂,下次碰麵,或許就是兵刃相見之時。
而此時,月光之中,偏門之畔,一群人解下自己的黑色鬥篷。他們穿的都是一色服裝,腰掛玄鐵製成的銘牌,上刻靈璧二字。
中有一人,麵色蒼白,咳嗽連聲。他的頭領有些擔憂地望著他,說道:“柏秋,你的傷勢不要緊嗎,要不要現在這兒等著我們?”
被問及的人堅定地搖了搖頭:“不……這個秘府有些關竅,或許隻有我能解開。”
赫然是穆星河之前搭救的段柏秋。
片刻之後,殺戮已經靜悄悄地在樓中開始。
一道符篆劃過門扉,隻帶起了輕微的風聲,風聲過後,有人悶哼一聲,重重倒地。不過一息之間,他已經沒有了氣息,一枝月季從他的眼眶刺穿到後腦,有紅紅白白的血液混著腦漿流了出來,而月季綻放在他的眼睛之上,分外明豔。
有人蹲在他的身後,手指沾上血液,在自己的唇上一劃。那分明是一張平平無奇毫無特點的男性臉龐,因為這濃鬱的血色顯現出分外的妖異來。
中天一片無情月,清清冷冷,明明朗朗,月光落到他的麵容上,他似乎感受到了涼意,忽然微微笑了起來。